档案室位于这幢建筑物的一层，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只见四周摆满了档案柜，落满了灰尘。
明日迅速猫到窗边，向外观察。
虽然水市已被那东西占领了，但电力还没有断，小皇宫依旧灯火通明。
关押老兵等人的指挥中心就在不远处，被一圈电网包围着，只是已看不到站岗或巡逻的哨兵。
触目所及，亭台楼榭之间，看不到一个人影，跟大街上不同，这里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
明日将视线转回指挥中心，里面的灯都熄了，什么也看不见，情况不明。
他一琢磨，决定押着食头现身，只要里面的人还在，又没变成那东西，一定会做出反应……
明日正思量着，忽听身后响起了低低的争执声。
是食头挑起的：“李驹，请脱下鞋子，看你有没有受伤？”
李驹不爽他：“狗日的，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明日忙过去调解，倒没有偏袒兄弟：“大驹，那就看一下，你安心，我们也放心。”
李驹不满道：“我要是被传染了，早该有症状。”
众人听了，目光一起落在了李驹的脸上，其实他的脸色相当差，声音也嘶哑，原以为是经过一番恶战所致，但现在大家都恢复了正常，他还是老样子，显然不对劲。
李驹见众人这样看自己，有些不自信起来：“怎么了？我哪里不对？”
秦冰强颜欢笑：“大驹，你不会有事的。明日的狗屎运一向很好，你是他的兄弟，怎么也差不到哪里。”
“呵呵，还是嫂子会说话……”李驹释怀而笑，却是第一次称呼秦冰为嫂子。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脱鞋子，却又停下来，正色问，“老明，如果我真变成了那东西，你该怎么做？”
“呸呸！别乱说……”明日驱赶晦气似地连吐唾沫，眼圈都有点红了，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忽然想到，为了驱赶卫生间里的民众，李驹假扮那东西的一幕，难道会弄假成真？
当时他用枪指着李驹的脑袋，难道也会重演？
不！他绝不会再用枪指着兄弟的脑袋，打死他也不！
秦冰蹙眉，默默无语，李驹的问题，同样拷问着她的内心。
只有食头，害怕似的，悄悄地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老明、嫂子，你们听好了！”李驹郑重得好像交代遗嘱一般，“如果我变成了那东西，你们别杀我，让我自生自灭，可以吗？”
“兄弟，我答应你！即便你变成了那东西，也还是我的兄弟！”明日为之动容，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李驹可以将一个牵扯到道德、伦理和情义的复杂问题这么简单化。
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明日已有先例，他此生的最爱，不是变成“血族”了，他也没杀“她”。
“大驹说的好，本该如此！”秦冰击掌赞叹，紧蹙的眉头展开，竟似解决了心中的一道难题。
“兄弟，谁要杀你，我就杀他！”明日补充了一句，这话是说给食头听的。
李驹的假设，似乎完全被当真了。
他忽然开起了玩笑：“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们要离我远远的，否则被我吃了活该！”
明日和秦冰不由笑起来，李驹也笑着，很轻松地脱下鞋子。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右脚上，各人脸上的笑容随即隐去……
只见李驹的脚背外侧，袜子上有个血洞，血迹已经凝固。
脱下的鞋子，在同样的位置，隐隐有尖物穿透的痕迹。
明日的眼前，浮现出金銮殿中、李驹用连环三脚踢向药头的一幕，几乎可以肯定，是那时被“她”咬到的。
秦冰虽然有了思想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难过地别过脸去。
李驹却很淡定，仿佛与己无关似的，徐徐地褪下袜子，两粒皮开肉绽的牙印顿时刺入明日的眼帘，也刺入了他的心里。
“兄弟，你要坚持住……”明日声音发哽，也不知道要李驹坚持什么。
他再次生出无力对抗命运的绝望感，作为个体的人，在大灾大难面前，是那么的渺小与无助。
“好！我要坚持住，坚持到最后一刻！老明，我的情况好像特殊，正好可以慢慢观察，说不定对你们日后的生存，有所帮助……”李驹脸上的肌肉抽动，带着坚决，有些费力地说出这一段话。
是的，其他被咬的幸存者，发作的速度很快，而李驹的病变很缓慢，似乎是个特例。
一向表现刻薄自私的李驹，在他作为正常人的最后时刻，展示了奉献的精神。
换了其他人，眼看自己将要变成一个非人的东西，只怕早已崩溃了。
不过，他自我的本色仍在，宁愿变成那东西活着，也不想从这个世界消失。
“兄弟……”明日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诅咒这该死的世界，似乎要夺走每一个跟他亲近的人！
“别磨蹭了，赶紧行动！”李驹催促起来，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食头先生，你要去哪？”秦冰忽然举起手枪，冷冷地问。
原来食头在不动声色之间，已经远离大家，站到密道出口的边上，似乎想要开溜。
还好，在明日和李驹的注意力转移之际，秦冰没有忘了监视食头。
“我……”食头尴尬地挪回脚步，为自己开脱，“我是担心受到传染，心里害怕。”
这家伙，一家伙把责任推到李驹身上了，简直就是落井下石，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明日眼中冒火，也不客气了：“过来，跟我出去，再不老实的话，让大驹咬你一口！”
最后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食头立刻老老实实了。
明日押着食头出了档案室，秦冰跟在后面，李驹自觉地跟三人拉开距离，以防自己突然失控。
来到指挥中心的电网出入口前，明日想到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即将变成另一个族群，心中憋闷，忍不住想要发泄出来，蓦地仰天长啸：“嗷呜——”
这一声狼嚎悠悠荡远，回响在小皇宫的建筑物之间。
未几，指挥中心二层的灯亮了，一群人影从窗户中冒出来，拼命挥手，欢呼雀跃：“是明日和冰爷……还有大驹……大姐头和明日大哥杀回来了……”
明日看着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老兵、小武和几名童子军，还有英姐等营地的妇孺，都很正常，虽然李驹的阴影犹在，他还是有点心情激动。
秦冰连开几枪，打断了出入口的大锁，进入了电网的防卫圈，里面的大铁门紧闭，如果再开枪破开的话，可能就关不上了。
好在食头的指纹可以开锁，大铁门顺利打开了。
他们刚进门，那东西就潮水一般地在身后出现，显然是被小皇宫里的喧嚣声吸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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