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浅显的道理，明日自然明白。
其实，世人皆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心中无鬼、问心无愧？
明日想到间接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些无辜平民，自辩般地大叫：“我为什么要无愧于天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皆是草狗，何愧之有？”
此言一出，他不由一呆，自己怎么能讲出这等哲学层面的道理？
他随即想明白，不知什么原因，自己竟然再次和系统连接的电脑知识库发生了联系，自己的大脑，也就相当于电脑了，无所不包、无所不知。
原来自己并非是遇见了鬼，明日胆气一壮，索性站了起来，毕竟躺在地上，无形中就处于弱势。
自己的声音做出回应：“天地即万物，不仁者，万物自身而已。系统第一法则——汝等不得超越自然，便是此理。”
这句话更深奥了，明日却立刻明白了，自然是知识库的功劳。
所谓刍狗，即古代祭神所扎的草狗，在祭献时，隆重地摆在祭台上，享受神一般的尊贵，一旦祭献后，就弃之如弊屣，任人践踏，甚至被当柴火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本意，是指天地并不施仁恩，只是让万物如刍狗那样，走完自己由荣华到废弃的过程而已。
引申为万物众生皆平等，都有其从生到死的规律，这便是自然法则。
明日当即反驳：“既然天地为万物，我亦为天地。万物为我所用，才是至理。”
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唉，人类自视为万物之灵，对大自然予取予夺。自从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后，也不知有多少物种濒危灭绝。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所以，地球上的人类走入绝境，即便现在到了火星，也难逃灭亡的下场，这便是天道了。”
明日的大脑被唤醒了久远的记忆，好像曾经有不止一个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但眼前的系统电脑更具权威性，因为它并非人类，也非生命，只是没有任何立场的机器、集人类智慧大成的储存体，因而它的话，更客观、更接近真理。
明日下意识地为人类抗争，仿佛对天嘶吼：“别跟我谈什么天道！我是人，讲的是人道！我只知道，活着，就要用生命去战斗！我也知道，为了心中所爱，甘愿付出这一身血肉！我更知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就永不放弃！这种人道，不止属于我一个人，它早已融入每个人的血脉之中，所以，人类文明才延续到今天，并将延续到永远……”
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令明日又呆了，似乎都是自己的人生格言和行为准则，自然出自那个人的记忆本源，可是为什么好像烙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这一幕也很是怪异，明日既好像在跟自己辩论，又好像在跟并不存在的某个人辩论。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思想，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
要知道，训练者只有在进入系统的一瞬间，才能连接电脑知识库，很快就断线，所产生的感应，只是惊鸿一瞥。
而明日这次独自进入系统，不知什么原因，居然跟知识库发生了二次连线。
“说的好，我还是第一次这种人道的说法……”另一个明日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停顿，好像在思考。
明日忽然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本能地后退一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问相当无礼，在人类之间，就是骂人话了。
原来明日想的是，难道系统的知识库有了智慧，可以像人类一样地思考并自我反思，变成了人类最担心、最害怕出现的那种人工智能？一种新的类生命存在……
这已经超出明日的理解范围，而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有莫名的恐惧，更何况他陷在其中？
这个声音却不以为忤：“我就是意识流训练系统，你可以简称我系统。我没有智慧，也不是生命，不过是人类文明的汇总。至于我的回答，其实只是你自己在回答自己而已。”
明日立刻听懂了，系统将人类文明和他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我和小我，所以可以自问自答。
见系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他反倒有点意兴阑珊了。
这也是人类的通病，对陌生的东西恐惧而好奇，对自己了解的东西，就轻视起来，即便只是一知半解。
如果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恐怖。
人类发展至今，文明高度发达，那可是多少代人、多少亿人，经过成千上万年的积累，才汇总的知识，却连通到一个人的大脑里，这样的科技，绝对是超越自然了。
“系统，你凭什么说人类难逃灭亡？”明日没忘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系统停止了对人道的思考，转而滔滔不绝：“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其实，今人便是古人，古人也是今人。人类何其聪明，也知道对大自然的无限攫取，会带来灾难。却又想着，即便世界末日了、人类灭亡了，那也是千年万年之后的事，轮不到自己。你只想着后人的死活关自己何事？却忘了自己也是前人的后人。一旦报应来了，今世就是末世，明日就是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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