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柳从简易的坟冢前站起,身后的林佳言依旧沉睡不醒,明媚的阳光落在少女憔悴的面庞上,似乎让她的梦境也多了些温度。
警官拾起李少青的机械右腿,沉默不语。那是青年送给林佳言的礼物,而此刻竟成了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
残缺的机械右腿突然开始轻微的颤抖,起初崔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他的钢铁之躯,也跟随着节奏有规律地震动时,警官才发现这仿佛在呼吸的冰冷残肢,竟与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共鸣。
“发现夏娃之躯残肢,组合程序启动,分离原始部件。”崔柳体内的电脑再次毫无征兆地发出了警报,各种奇异的符号在他的意识里飘荡。恍惚间警官竟站在了一座巨大的金字塔下,无数奇装异服的机械战士匍匐跪拜,而一位浑身金甲的女王,威严地坐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着她的臣民。
崔柳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双腿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他想抬头,可脖子却仿佛灌了铅,最终只能与众人一样,匍匐在地。就在警官的心灵和身体,受到女王威严的双重压迫时,他又忽然发现,自己竟坐在了塔顶的王座之上。女王消失不见,而自己却变成了君王。就在这时,噼啪作响的金属碎裂声惊醒了崔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与身体衔接的胯部竟出现了无数裂痕。
警官知道,如若再耽搁下去,自己的右腿便会与身体分离。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努力回想,这才忆起,当初小雨为他安装太古原石时,体内的电脑也曾经称自己的身体为夏娃之躯。崔柳不知道,当年养父张楚峰为了救活自己,到底从哪里弄到了这幅躯体,但显然它与李少青留下的右腿,属于同一个主人。
然而警官并不想将青年留给林佳言的礼物装在自己的身上,他强忍着剧痛,快速将背上的少女解下,平放在地面之上,而后便把那机械右腿放在了少女的断肢处。崔柳不知道如此简单粗暴的安装能否成功,但他必须试上一试。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残破的肢体仿佛开始溶解,坚硬的金属外壳,也变得如流水般柔软,重塑着右腿的外观。无数细若蛛丝的蓝色光线,从金属右腿的断面涌出,连接到林佳言的残躯之上。熔化的金属顺着蓝光流动,慢慢的化为骨骼、血管和肌肉。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青年的右腿与少女完美融合,那已不似人类的作品,更像是上帝的佳作。多余的金属化为碎片落在了地面之上,粗细长短与林佳言的血肉之躯分毫不差。
崔柳胯部的裂纹逐渐消失,他体内的电脑也好像失去了感应。警官满意地看着重获右腿的少女,随即再次将林佳言固定在背部,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该去哪里呢?崔柳有些茫然,一时间他竟失去了目标。回韩庄?如果童伊赶在了自己前面,那么回去便是自投罗网。离开禁地?早已与血剑媾和的移民局恐怕也不会放过他。自己背后的少女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好在于韩庄赋闲时,崔柳曾将村子周围的地图熟记于心,他决定先找到干净的水源与食物,等林佳言苏醒再做打算。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爬到了警官的头顶,而林间的阳光也愈发强烈。一路上,夜里恐怖的骨衣猛兽早已消失,而逃之夭夭的童伊和高冲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终于警官来到了记忆中一处未遭辐射污染的水源,潺潺的清泉自山涧流淌,汇集到了崔柳眼前的小河之中。
小河清澈见底,不时有鱼儿自河间的石缝中游过。警官捧起清泉洗了个脸,而后又盛满水壶,喂到昏迷的林佳言口中。崔柳将少女藏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中,自己则打算捕捉些小鱼,充当午餐。正在这时,脚步声从警官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他急忙躲在了林佳言藏身的灌木中,等待着人群的到来。
“去,跟小爷我打些水来。不然要了你们的狗命。“崔柳眉头微蹙,他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高冲。
“别推我,我自己会走。你们这群九州败类,我韩庄的兄弟一定会来救我的!”一位拿枪的士兵,推搡着两人向着河边走来。两人中,年轻的那位不停回头咒骂,正是金载荣,而他身边则是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救你?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蠢货,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告诉你,正是你们韩庄的朋友,买通了我们移民局,才将你们这群渣滓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弦月废墟。而你们这两个所谓的神选者,不过是你们那些同族用作活体实验的材料。若不是小爷我,你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哈哈哈哈。”高冲与另一位移民局士兵在河边的空地坐下,嘴里不住地狞笑,仿佛一头癫狂的野兽。
“你胡说!”金载荣大怒,他无视身后士兵的枪口,竟向着高冲扑去。
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射穿了青年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金载荣应声倒在了地上。
青年的身旁,中年男人吓得浑身发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而高冲则持枪走来,身体因癫狂的笑声抽搐不止。
“傻叉!”他一脚踩在金载荣的头上,脚下的皮鞋不停在青年的头上碾压。“你们夫于的姑娘,老子不知玩儿了多少,像你这样的楞头傻叉,老子更是杀了不计其数,要不是…”
高冲还要继续折腾,却被身后另一名士兵拉住。那人带着头盔,看不清面目。他摇了摇头,高冲也只得松脚,走了回去。临走依旧不忘向浑身血污的金载荣啐了口唾沫。
两人离开后,中年男子这才战战兢兢地将金载荣扶起。青年伤痕累累,他还想拼命,却无意中看到了草丛中的崔柳。崔柳向金载荣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将另一名士兵引过来。金载荣心领神会,随即指着警官前方的河水,虚弱地说道:“瞧,那里有鱼!”
“哟呵,这小子开眼了?看来还是枪子儿管用。去,让那两条夫于狗给爷爷弄些吃的。”河边的高冲大喜,向着青年身边的持枪士兵说道。
如预期一样,押着两人的夫于士兵果然走到了崔柳前方的河边。漆黑的长刀无声而出,警官伺机潜伏,准备随时干掉那人,将两位神选者救下。
正在这时,中年眼镜男看到了树丛中的崔柳,他高兴地喊道:“是你!”话音未落,移民局三人齐齐拔枪,看向了警官的方向。
黑光闪过,金载荣身边的士兵瞬间身首分离,可正当崔柳想要救下金载荣与那中年神选者时,高冲却已经用枪抵住了金载荣的额头。
“崔警官,把刀放下。否则我杀了他!”
崔柳的眉头紧锁,自打深入禁区,眼前的这位移民局官员,便是他最为厌恶的一个。而此时,敌人虽近在迟尺、面目可憎,他却投鼠忌器、无可奈何。警官紧握尺墨,冷冷地说道:“放了他们,我饶你不死!”
“放了他?崔警官,我了解你。对于我这种人,你恨不得食肉寝皮。所以我若真的放人,下一刻死的必然是我。你看这样如何?你就当没看见我,刚刚死的那人我也当没看见。待我出了禁区自会放了这小子,任其自生自灭,如何?”高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崔柳沉默不语,可身边的中年男人却拽了拽他的衣襟。警官知道眼前的困局难解,但要他置金载荣的性命不顾,也是万万不能。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枪声却再一次响起。高冲的笑容瞬间凝固,一枚子弹自后方穿过了他的眉心。移民局官员倒在了崔柳的面前,而他的身后,那位士兵摘下了头盔。
“你是谁?”警官惊讶地问道,而他身边的金载荣和中年男人更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士兵把枪丢在了地上,双手举过了头顶,向着众人缓缓走来。他头发花白,面色和蔼,脸上挂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崔柳想起了叶其华,但眼前男人的笑容比起自己的好友,又似乎少了些真诚,多了些诡异。
“不要过来,我再问一遍,你是谁?”崔柳吼道,那人却毫不畏惧地笑道:“联邦移民局密探,于晋,夫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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