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毒天下,追惟酷烈。
奈何奈何,号慕摧绝。
…………
在灾荒与战争的践踏之下,无数的妖魔与野兽从人性的黑暗之中孕育而出,随后,妖魔鬼怪横行于世,枯骨幽魂遍野哀嚎。
苍生几度浮沉,树木几轮荣枯。
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迷失的灵魂们孤独的游荡在人世间,寻觅着那渺茫的生路,殊不知,这世间早已经没了生路,它已在杀戮与鲜血之中步入了疯狂。
山间,云雾缭绕,细雨绵绵,青幽幽的古柏屹立在石板路的两旁,静静的守护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安详。
一位身穿月白长衫,头戴斗笠面容清秀的少年踏着石板,向不远处古庙的朱红门扉缓缓走去,微风敲响了他腰间的环佩,撩起了那一缕银色的长发,轻舞婀娜。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一位全身已经湿透的清秀僧人盘坐在寺庙的门口,轻声的颂唱着经文。
清脆的环佩声回荡在幽幽的山谷间,僧人抬起头,顾盼间眼底划过一丝哀伤,轻轻的合十了双手。
“阿弥陀佛,施主,看样子,您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路啊……”
白衣少年停在他的身前,微笑着望向他身后的古庙,轻轻颔首问道:“你不也是如此吗?”
僧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拾起被风吹送至膝间的野花,一抹解脱之意闪过。
白衣少年微微歪头,明媚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哀意,轻笑道:“你……会恨我吗?小和尚。”
无名的野花轻轻的摇晃着,承载着不知是谁沉重的心愿,随清风一同消失在幽邃的林中。
僧人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颂唱一声佛号:“恨或不恨,来世彼此都不会再相识。放下,不是放下别人,而是放过自己。”
“是吗?”
“三千弱水,浮世凡尘,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放下吗?
看不开,参不透,也许,这就是人吧!
但自己……
白义少年回首望向来时的石板路,幽幽一叹:“小和尚……”
“无需歉,无需愧,这一切都是小僧的因果。十二年前,那位仗剑而行的潇洒少女,让当初那个懵懂的小沙弥动了凡心。这凡心一动便让小僧恋了三年、思了三年、痛了三年、悔了三年……”
“后来,小沙弥又因为这段执念而成了世人眼中的高僧。但因果还是欠下了……”
僧人微笑从怀中取出一朵早已枯萎了的无名野花,轻轻的放在了身边。
“但如今,都该还了,还了这份因果,还了这份缘。所以小僧应该谢您才是,谢您送小僧脱得大自在,谢您送苍生大解脱。”
“大解脱吗?怕是一场……浩劫啊……”
“是劫难亦是解脱,不经历世事浮沉,炼狱苦度,如何成佛?”
白衣少年看着苍凉的古刹,伸出手,接着连绵的细雨。
“苍生涂炭,不见如来,这样的佛,成了,也没什么用吧?”
“佛不渡人,唯人自渡,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着,僧人便笑着合上了双眼,垂下头,低声诵经。
“值得?”
“杀不休,祸不止。但人鬼是命,妖魔也是命。善或恶,都是命,值得的。”
白衣少年缓缓摘下斗笠,一帘如月清辉般冷冽的银发流淌而下,明媚皓齿,浅笑嫣然。
他按着腰间的华美剑鞘道:“我叫藏镜……”
僧人抬起头,微微一笑,赞叹道:“好名字,但小僧会一如十二年前那般……忘记的……”
忘记吗?
许是能的吧!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但度空了地狱,却又如何自渡己身呢?
终究,这地狱还是空不了的吧?
阿弥陀佛……
清冽的寒光一闪而逝,惊起了在枝头避雨的鸟雀,清脆的啼叫了几声后,又颤巍巍的蜷了蜷。
雨越下越大,汇成小小的溪流,涓涓流淌。
藏镜依旧伫立在雨中,注视着那座小小的坟冢,似是怀念,似是哀伤,任由腰间环佩轻鸣,寒风料峭。
幽幽的古柏小路间,响起了一阵少女朦胧的呼唤声。
“吾友?”
“你来了?”
收起眼底的悲伤回首望去,一抹雪白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清脆的铃铛声随着斗笠的微微摇晃回荡在幽谷中,少女点了点头,又扯了扯月白的振袖,似乎有些不习惯。
摘下腰间的酒葫芦,他抿了一口后便丢向身后穿着白无垢的少女。
“别喝醉了~”
“你是在小瞧鬼吗?”
少女接过酒葫芦,妩媚的撇过他一眼,随后仰头,清冽的酒水顺着她红润的樱唇流淌,划过雪白的脖颈,流向纤细的锁骨……
“呼~好酒!不过,可惜了啊……”
少女摇晃着翠绿的酒葫芦,眯起微醺的双眸,靠着古树望向他,叹了口气。
“怎么?”
“没什么,来陪妾身打一场吧!你若赢了,妾身便什么都听你的,你若输了,便答应妾身一件事!”
藏镜看着她,随后笑了起来,点点头:“好。”
滔天的战意在少女微微眯起的金色双眸中翻滚。
凝结,深紫色的妖气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在她的身边沸腾,龟裂,大地在她的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哭吟。
一抹黑色的流光的一闪而逝,收刀,入鞘……
随后他的声音才传入少女的耳中。
“你输了。”
斗笠从中间裂开,一头雪白的华发随着微风细雨而舞动,撩拨着少女绝世的容颜。
少女神情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轻咬着唇,不甘的答道:“是啊,妾身……又输了……”
撩起锦缎般的银发,他轻笑着敲了敲少女额头上两只小小的鬼角,接过酒葫芦。
盘膝坐在参天的古树下,将刻满了经文与符咒的长剑放在膝间后,他一边痛饮着辛辣的美酒,一边眺望着细雨中影影倬倬的朦胧山峰。
细雨轻抚过翠绿的古柏,冲刷着长满了青苔的石板,枝头,幼鸟在巢中发出稚嫩的啼叫……
少女跪坐在他的身旁,一边轻声的哼着歌,一边陪着他看这幅幽静而又孤寂的美景。
雨滴划过纤细的指尖,少女望着那条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小路,眼底闪过一丝迷离。
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过山间,装饰了山中的美景,也装饰了心中的苍白。
他起身看了看手中的葫芦,又看了看一旁出神的少女,便笑着将其抛了过去。
“喂,剩下的这些酒,足够你喝上百年的了。”
紧握着白无垢的裙边,少女望着他,问道“你……是要走了吗?”
“是啊,该走了。”
“…………”
荧光在天际流转,就像少女眼中倔强的泪滴,晶莹而又剔透。
锦缎般的银发在指尖流淌,他摸了摸那两只短短的鬼角笑着道:“你是爱哭鬼吗?。”
少女哽咽着摇着头,银色的秀发肆意的飞舞着。
“妾身不是,妾身是……”
“是个笨蛋。”
“就算是你,也……也不许这么说妾身……”
一道泪痕滑落,酸楚漫上心头。
鬼,是不会哭的,会哭泣的……是心。
轻轻的拭过少女眼角的泪滴,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戳着她渐渐鼓起的包子脸。
“给我五年的时间,五年就好。”
少女仰起俏脸望着他,金色的双眸中流转着灿烂的荧光。
“嗯,妾身答应了。”
“嗯。”
摩挲着腰间的剑鞘,他神色怀念的笑了起来,轻声道:“五年,应该足够了吧……”
冰冷的手指穿过指间,轻轻环扣,少女安静的依靠在他的怀中,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温暖。
“早去早回,妾身会等你,莫说五年,便是十年,百年,千年,妾身都会等下去,等到你回来。”
湿润,微凉,柔嫩的樱唇羞怯的探索着,随后少女从他的怀中离开,依着古树,柔柔的,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望着他,
斑驳的阳光汇聚成溪流,流淌在少女那身白色的嫁衣上,在冰冷的心中融化,暖暖的,晕开名为幸福的滋味。
斑驳的树荫下,他背对着少女挥了挥手。
“去吧,回大江山去等我吧!茨木……”
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茨木童子缓缓的合上双眸。
“祝君,武运昌隆。”
短暂祝福过后,璀璨的双眸再次睁开,金色的瞳孔中渲染着桀骜不驯的狂气,冷傲的气势压迫着众生。
那位令人闻风丧胆,骄傲而又嗜血大江山鬼王,茨木童子……回来了。
呦呦兽鸣,缭绕在寂静的林间,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撒下,三两声鸟雀的鸣叫为这里添加了几分活力。
清澈的寒潭中,藏镜蹙眉垂首,思考着什么,就在这时,一阵炙热的微风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只蔚蓝的眼睛在他肩上睁开,戒备的看向小路。
但当它看到那只狂奔而来,长着猫耳、蛇颈、鲤鳞、前爪如鹰后爪似虎、样似麒麟,但身长却又仅有尺余的怪物后,戒备就变成了惊恐。
含糊稚嫩少女声响起,四周的树木野草瞬间变得枯黄,随后燃烧了起来。
“泥别跑!让窝康康!!!”
“喂喂喂!你别进来啊!我在……”
一阵炙热的狂风袭来,怪物扑进了寒泉中,几乎是顷刻之间,冰冷的泉水便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浓浓的水雾之中,藏镜呆呆的吐出了未说完的三个字。
“洗……澡……呢……”
晃了晃头,怪物打了个喷嚏,随后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嚷嚷着。
“让窝康康~让窝康康~”
那粘人的模样,像极了猫主子。
藏镜拎着它的后勃颈,头疼的将它甩到了一旁,但当他看着那件已经变成了黑灰的长衫时,心疼的哀嚎了起来。
“啊……我的衣服!这都是第几件了,犼?”
一股烈焰从犼的鼻孔中窜出将地面融化,它在地上打着滚,闹腾着。
“窝不管~窝不管~窝要康!让窝康!”
藏镜揉着头,暗道奈亚子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小萝莉利维坦丢了个烂摊子给自己。
见撒泼无效,犼又威胁起他:“泥不让窝康大蠢蛇的巢穴,窝就再也不帮泥了!”
见状,藏镜一边披上衣服遮住了在他身体上游曳的花纹,一边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那些妖怪的首领你都找到了吗?”
事实证明,不光粘人的程度像,就连性格犼也像极了猫主子,三分钟热度。
“找到了!”
“它们都是怎么回答的?”
眨了眨眼,犼努力的回忆了一番后,眼神游移的答道:“它们……都,都答应了!嗯,没错,就是这样!活着的全都答应了!”
“是……是吗?”
也就是说,不同意的都死了对吧?
藏镜望着趴在地上又开始忙着舔爪子犼,顿时头疼欲裂。
奈亚子,我信了你的邪,什么苍生炼心,什么寻回缺失的人性,我看你就是在甩锅!
披着崭新的月白长衫,眺望了会儿远方后,他拎起太刀向远处走去,回头叫了它一声。
“喂,走啦!找小野狗去。”
“哦,然后呢?”
“然后?通知所有的妖怪们,我要率领它们……万!妖!横!行!”
“吼!!!”
残酷的狞笑回荡在林中,滂沱的妖气吹起深紫色的狂风,席卷过整座大山,向旷野与幽谷中刮去,无数的野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发出痛苦的哀鸣。
千年魔京的序幕,也由此拉开,更加混乱动荡的浩劫,也露出了它森然的獠牙。
一处无名的荒废神社中,一道满是眼珠的漆黑的缝隙渐渐张开。
“啊嘞?这里是……”
“嗯?!这股妖气是……”
“啊啦啊啦~这么久没见,那孩子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吗?真是让人吃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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