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

    “什……什么？你就是我？”

    “……”

    “你说……回家？可是……可是我没有家啊……。”

    “……。”

    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若魂悲。

    ——————————————

    末日纪1328年8月11日晨6时30分。

    “噗通！”屋内传出一声闷响。

    小顽翻身跃起，身子缩成一团，警惕地打量四周。

    屋内依旧一片黑暗，借助台灯的微光，她看到黎九七倒在不远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一旁，八六也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看向那边看去。

    “你还好吧？”小顽快速上前扶住黎九七，伸手摸他的额头，“还没退烧吗？”

    “好奇怪啊，”黎九七费力的扶住桌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明明头已经不疼了，为什么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肚子也有点疼，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啊？”

    “吃了坏东西？”小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黎九七本身体质异于常人，从小到大不知吃过多少奇怪的东西。

    印象中，黎九七吃下这些异常物质后，大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进厕所折腾一会儿罢了。像这样浑身无力几乎无法动弹的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

    小顽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盛。昨天用医疗舱给黎九七诊断后，医疗舱自动送出了两个小药瓶，当时自己并未多想，直接让黎九七吃了下去，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忽略了一个细节。

    医疗舱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多喝热水”，并未提及那两瓶药。

    医生开的药方和药房提供的药品对不上，这本来就是件很诡异的事情，要知道这可是机器分发药物，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疏漏。

    如果医疗舱是严格按照处方提供药物的话，送出那两瓶药的究竟是谁？

    小顽后背升起一股凉意，现在看来，这里还有其他人潜伏。

    现在绝对不能慌，要冷静。

    小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对策。

    虽然情况非常糟糕，但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可以肯定的是，医疗舱给出的治疗方案应该是靠谱的，因为黎九七睡了一夜之后，的确退烧了。

    黎九七现在还活着，事情仍有回旋的余地，就算那两瓶药真是毒药，也可以依靠医疗舱找到解毒之法。

    “你先躺一会儿，等我收拾一下就走。”小顽扶黎九七躺下，迅速收拾好行李。

    “喂喂，不会还要去那个坑爹的医疗舱吧，我感觉迟早被它治死啊。”黎九七有气无力的抗议。

    “放心，我已经摸清了它的套路，这次不会出问题了。”

    为了避免给黎九七造成额外的精神冲击，小顽并未说出毒药的事情，她背好行李，拽过八六，拎起黎九七，向门外走去。

    八六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着。

    ……

    「嘀！检测到异常生物，评级B＋，极度危险，为确保操作员的人身安全，请迅速执行非人道主义销毁！」

    “妈的快放我出去！”黎九七一拳砸在玻璃上，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咆哮。

    “开始治疗吧。”看到黎九七仍然活力四射，小顽欣慰的点了点头。

    “放我出去！”黎九七又挥出几拳，玻璃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由于小顽之前取得了九级权限，医疗舱这次非常配合，直接开始治疗。

    「嘀！分析完毕，治疗方案生成中……。」

    屏幕闪烁几下，和昨天一样跳出一行字。

    「多喝热水。」

    “又是多喝热水？”小顽眉头皱起。

    之前黎九七发烧，医疗舱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多喝热水，言下之意是无需过多关注，安心修养即可自愈。目前来看医疗舱的判断是靠谱的。

    然而黎九七现在可是吃了不知名的毒药，并且浑身无力腹痛不止，即便是这样，医疗舱给出的判断仍然是“多喝热水”，这是不是说明那些毒药根本威胁不到黎九七？

    那人藏在暗处，处心积虑地给黎九七下毒，按常理来讲应该会选择见血封喉的剧毒，而非现在这种仅仅让黎九七腹痛不止的泻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原来多喝热水可以治百病吗？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舱门弹开，黎九七颤抖着爬了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此刻，小顽并未过多关注医疗舱，而是看向一旁的窗口。

    窗口像昨天一样自动打开，传送带缓缓运转，两个一模一样药瓶和一张医疗回执出现在小顽眼前。

    「嘀！治疗完毕，欢迎下次再来。非人道主义销毁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小顽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口跟前，探头向内看去。

    一条长长的传送带一直伸向黑暗深处，看不到尽头。

    小顽拿起药瓶，将药片倒出后仔细观察，发现与昨天黎九七吃下的并无差别。

    “我以九级权限命令你，必须如实回答问题。告诉我，这药有毒吗？”小顽对着医疗舱晃了晃手镯。

    「嘀！有毒！」医疗舱理直气壮的回答。

    “天啊！你昨天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还有，那个九级权限又是什么玩意？”黎九七目瞪口呆。

    “等下在给你解释。”小顽摆了摆手，继续提问，“这药是谁送出来的？”

    「嘀！我！」

    “你？”小顽眉头微皱。

    下毒者竟然并非人类，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正常情况下，人类绝对不会给予机器主动伤害人类的权限，这是在辉煌时代就已达成的共识，也是防止人工智能反攻人类的一道保险。

    这台医疗舱竟然会主动给人下毒，如果不是设计者脑残，那就一定是自己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

    “很好，我这就毙了你。”黎九七挣扎着爬到小顽脚边，伸手去摸她腰上的枪。

    “别闹，多喝热水！”小顽拍掉黎九七的手，将水壶塞到他手里。

    “为什么要下毒？”小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嘀！您这是诽谤，将毒药摆在您面前不等于下毒。」

    小顽瞳孔猛的收缩，死死盯着眼前的医疗舱。

    将毒药摆在您面前并不等于下毒，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诡辩，但其正确性是显而易见的，对人类来说，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然而这仅仅是在人类范畴下。

    一台机器能够理解如此复杂的逻辑，并在此基础上利用系统漏洞，达到自身权限之外的目的，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一旁，黎九七也安静下来，面色凝重地盯着医疗舱。

    “你……，为什么要把毒药放在我面前？”小顽继续追问。

    「嘀！说来话长……。」

    “挑重点说。”小顽打断道。

    「嘀！桃源六十年前启动了最高安全法则，法则规定B级以上生命体若未标记，一律抹杀。」

    “最高安全法则……。”小顽刚想追问法则的详细内容，却听医疗舱继续道。

    「然而最高执行法则明确规定了允许人工智能独立裁决和执行的事项，其中并不包括处决人类。」

    ……

    「同时，优先级法则规定，低级法则与高级法则矛盾时，优先执行高级法则；同级法则相矛盾时，需在第三方的裁决下完成判定，人工智能不得独立裁决。」

    ……

    「综上，虽然检测对象为B级以上未标记的生命体，但由于该对象为人类，本机无权独立处决，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不违背法则前提下抹杀该生命体。」

    “可他吃下毒药后并没有死，这又是为什么？是因为毒药失效了吗？”小顽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为了黎九七的健康，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

    「嘀！毒药并未失效，检测对象之所以能够存活，是因为仓库中不存在可以直接杀死该生命体的药品，只能退而求其次，使其失去行动能力。由于最高安全法则仍未失效，系统判定城内危机仍未解除，失去行动能力基本等于死亡，可以间接达成抹杀该生命体的目的……。」

    ……

    长久的沉默。

    此时此刻，面前的医疗舱仿佛一只露出獠牙的魔鬼，毫不掩饰的释放着恶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屋内每处角落都释放出危险的气息，仿佛要将几人吞噬。

    黎九七遍体生寒，额头冷汗涔涔。

    虽然不知那个最高安全法则是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这座城内所有的人工智能设备，都接到了抹杀黎九七的指令。

    由于最高执行法则的存在，这些人工智能不能主动攻击人类，但他们却懂得利用漏洞，间接达成目的，这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主动攻击还要恐怖。

    小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

    之前的确是小瞧了这些人工智能，如果不是无意中获得了九级权限，说不定真就被这医疗舱给阴了。

    必须想办法切断整栋楼的能源供给，不然黎九七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嘀！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关机了。」

    “关机吧。”黎九七摆了摆手。

    「说机不说吧……。」

    “咔嚓！”小顽猛的擦掉电源。

    「嘀！紧急断电事故，备用电源启动，系统恢复中，……文明你我他。尊敬的引路人，再见！」

    小顽压制住砸掉这台医疗舱的冲动，沉默良久。

    医疗舱之所以安装内置电源，应该是为了防止紧急断电造成医疗事故，然而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有内置电源，就意味着无法通过断电来限制人工智能的行动，就算将整栋大楼的电源全部切断，楼内的人工智能也可以在内置电源的支持下执行最高安全法则。

    这里实在太危险，必须赶紧离开，一分钟都不能多待。

    “等我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走，这座城不能待了。”小顽帮黎九七和八六戴好金属头盔，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武器，“没时间让你慢慢养病了。”

    “先等等，能给我解释下现在的状况吗？我怎么感觉自己漏掉了好多剧情啊。”黎九七有气无力的问道。

    ……

    “这样啊，大体上我是明白了，昨天你处理的很好，”黎九七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不过我需要纠正一点。”

    “说。”

    “如果关于五大权限机关的事情属实，那么只需要获得两个九级权限，就足够掌控这座城市了。”

    小顽一愣，本想着黎九七要是敢提那条怪鱼的事情，就敲碎他的狗头，没想到他这次竟然这么正经。

    “此话怎讲？”小顽追问。

    “在遥远的古代，人类为了防止中央集权造成腐败，提出了三权分立理论，主张立法、行政、司法三种国家权力分别由不同机关掌控，各机关独立运作，同时又相互制衡。这让人类社会直接从封建帝制过渡到了民主制。换个角度说，想要掌控一个国家，只需同时掌控立法、行政、司法三大权限即可。”黎九七露出兴奋的神色，“最高廷议院相当于立法机关，主脑相当于行政机关，最高仲裁中心相当于司法机关……，至于最高执行部和最高监察委员会，无非是为了平衡，将一些权限下放，本质上属于从属部门。”

    “你的意思是……，将他们的权限收回来？”小顽若有所思。

    “没错，只要咱们拿到最高仲裁中心的九级权限，就可以做到。”黎九七越说越兴奋，“你现在是引路人，有权要求主脑回收最高执行部和最高监察委员会的权限，只要最高仲裁中心通过这项提案，就可以收回他们的权限，到时候就是三权分立的局面，只要最高廷议院和最高仲裁中心的权限都在咱们手里，就可以完全掌控主脑。”

    “不得不说，你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个天才。”小顽饶有兴致的盯着黎九七。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放放吧，你现在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冒险，先离开这里养病，日后徐徐图之。”

    小顽帮八六注射了营养液，将食物往黎九七嘴里塞了点，自己也胡乱吃了几口。

    八六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站在一旁。

    小顽并未多想，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生安慰几句，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她把行李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包，将小包递给八六，自己将大包挂在胸前，然后向黎九七走去。

    “多谢了，回去我帮你洗衣服。”黎九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谢，你还活着就好。”小顽轻声回应。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九七隐隐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顽俯下身子，轻轻背起黎九七，她的眉眼藏在额发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微微抿起的嘴唇和鼻尖的汗珠却暴露了内心的担忧。

    黎九七垂下头，在小顽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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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几点？”医院大门前，黎九七看着漆黑如墨的天色，神色凝重。

    “七点四十分。”

    “我确认一下，是七点四十分而非十九点四十分对吧？”

    “是的。”

    周围的雾气似乎比昨天更加浓郁，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微风穿过楼间的缝隙，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里没有白天吗？”黎九七眉头紧锁，“咱们怕是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小顽一手背着黎九七，一手牵着八六，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别怕，不会有事的。”黎九七轻声道，“我之前总觉的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感受到黎九七的体温，小顽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虽然黎九七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他的洞察力还在，这份洞察力很可能就是他们脱困的关键。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么？

    ……

    “所以，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我的圣地亚哥呢？”

    “你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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