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他隐隐听到了对手喉管碎裂的声音，对手像一个凌空的沙袋，头向后仰着在空中飞出了一个圆润的抛物线，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裁判吹响了哨子，哨子声音很尖锐。

    聚光灯打在他脸上，他正双手举起接受四面观众的欢呼，不料观众席传来了一阵阵嘘声。

    他懵了。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对手，对手一头卷发厚嘴唇，半开着眼睛，脸色苍白。他试探着用力拍了拍对手的脸，心里希翼他还活着。

    可惜，对手的头就像一个熟西瓜，被他拍了两下就无力的翻转到了一边。

    裁判已经暂停了比赛，去叫来医生和救护担架。观众席上的嘘声也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波涌向他耳朵。

    他有些茫然，自己明明打的是下巴，为什么会打到喉咙，明明戴着拳套，为什么喉管会断掉？

    我又杀了个人？

    他看着自己的红色拳套，拳套红的鲜艳欲滴，他翻来覆去的看着，仿佛能看出花来，也没能理解为什么还打死了人。

    这是什么时代？

    有没有条子？

    他正想着，两只宽厚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膝盖被踢的一软，他被制服在了地上。

    两个蓝色警服的警察，扳过他的手腕，“咔嚓”一个冰冷的手铐拷在了他手上。警察的警徽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亮得刺眼。

    他猛然反应了过来。

    误会！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想杀他啊！

    我不要坐牢啊！

    想到下半辈子要在四面围墙的监狱度过，想到他美好的生活就此要离他而去，想到可能因故意杀人最后吃枪子儿。

    他猛烈的挣扎起来，急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放开我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杀人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他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警察一脸正气，警告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心急如焚。

    两腿乱蹬。

    ……

    陈立猛然坐了起来。

    摸摸身上，一身冷汗。

    环顾四周，是缺了脚的桌子和歪歪斜斜的柜子。角落里，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是依旧传来。锈迹斑斑的一个铁桶上，一个屏幕有点碎裂的电子钟还在闪烁着时间。

    此刻的老家显得极为安静。

    时间是2179年3月19号下午5点12分。

    这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

    陈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是个梦。

    果然杀人是会做噩梦的。陈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梦很真实，很多细节似乎还在他的眼前。

    上辈子的道德约束和法律约束，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遵守了，但还在牢牢的影响着他的观念。就像一辆高速运行的卡车，即使突然没油了，惯性还能带动着卡车向前滑行。

    陈立从油桶上拿来香烟盒，默默地点了一根。

    喇狗这时已经出去了，不知道在干什么。外面，天色已晚，远处灰蒙蒙的，就像笼罩了一层纱一般看不真切。

    噩梦带来的心悸渐渐退去。

    陈立回想了一下，做噩梦竟然不是因为害怕杀了人，而是害怕坐牢。果然人类本质上都是一样，后悔更多的时候是害怕承担出事的后果。就像监狱里的囚犯，大概真心觉得自己错的也只是少数。

    更多的，痛哭流涕一是承担的后果实在严重，二是人前演戏装个痛改前非的苦情戏。

    这么想着，噩梦也渐渐地模糊起来，仿佛梦境渐渐地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渐渐擦去，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焦急和恐慌感。

    陈立定了定神。

    摸了一圈室内，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个还算干净的油桶，打卡一看，果然是清水。

    于是舀了一点顺便洗了个脸，叼着烟走出了货箱。

    门外，一阵凉风吹来。

    这里是垃圾场附近，吹来的风味道自然不会很好。而且据说这风也并不是天然风。是地下区边缘的排气装置在换气。所以即使并不是很大的风，依然能隐隐听到一阵阵机械的杂音。

    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一个垃圾土堆。

    向远处望去，城市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烁，更有高大的3D动态投影夹杂在城市的建筑中间，卖力的推销着什么产品。更远的地方已经被混沌的雾霾笼罩，仅有一些显眼的灯光，透过雾气传递过来。

    而眼前，则是灰蒙蒙的一片。

    没人会给一个垃圾场点灯。

    天黑了，陈立也不想干活，索性蹲在垃圾堆上安静的抽烟。过了半小时，喇狗回来了，一脸疲惫，手里还提了个麻袋。

    “什么东西？”

    陈立对着麻袋努努嘴。

    “还能有什么？”

    喇狗眼神奇怪的白了他一眼

    “当然是垃圾破烂咯。”

    说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往老家挪。心里还在想陈立会不会下来帮忙。

    然而陈立当没看见，蹲在原地抽着自己的烟，还很顺手的掸了掸烟灰。喇狗不干了，麻袋往旁边一抛，也走到垃圾堆上蹲着。

    手肘顶了顶陈立

    “烟呢？”

    陈立掏了一根给他，继续看着远处。

    喇狗也不嫌脏，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接过烟。两人就这么看着远方，一时无话。

    这一刻难的安静。

    那些喧嚣的杂音、广告、车辆鸣笛、排风装置的轰鸣……都沦为了背景音，听起来都仿佛远在天边。

    又是一根烟。

    陈立抽到烟屁股，把烟扔了想再掏一根的时候，一摸盒子，没了。

    半包烟，这么抽没了也正常。

    只好犹未尽的站起来。

    “明天，明天是垃圾倾倒时间吗？”陈立站在喇狗旁边问道。

    “就是明天。”喇狗还叼着烟屁股。

    “明天早点叫我。”

    陈立拍拍屁股，留给喇狗一个背影。

    ……

    第二天早上刚过四点。

    远远地传来仿佛汽笛的怪声。

    声音很低沉，但震撼性很强，雄厚的低音，伴随着时而发出的尖锐脆响，仿佛一只史前巨兽，正带动巨大的齿轮在运动，以至于整个垃圾场地面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陈立所在的老家，几只金属货仓强烈的颤抖起来，连带着地上的货架和桌子都一副要散架的姿态，电子钟在油桶上跳跃，玻璃水杯也发出了清脆的“叮叮”声。

    陈立被巨大的震动声吵醒。

    他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转头一看，喇狗已经不再床铺上了，陈立顾不得洗脸，连忙起身出门，却发现喇狗正站在门口吃早饭。

    喇狗手里拿着根黑乎乎的能量棒，一只手撑着货箱，看着远处天上的指示灯，吃的津津有味。

    见到陈立起来了，喇狗指了指货仓左边

    “早饭！”

    陈立看着喇狗手里黑乎乎的能量棒，原本还有点饥饿的肚子，突然没了食欲。

    昨天晚上也是吃的这东西。

    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算吃的，其原理跟上辈子医院挂葡萄糖差不多，这就是掺了蛋白质和一定热量的合成剂。

    这东西其实是保命用的。

    但是因为价格低廉又能满足人体日常生活需求，这个能量棒在贫民区流浪汉手里普及开来。

    吃这玩意儿，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口味，第一次吃，整根没吃完，陈立差点吐出来。

    也不能怪陈立矫情、娇生惯养。

    享受惯了上辈子那个环境，吃的是天然食物，喝的是口味繁多的奶茶、饮料、咖啡，换谁来吃这个都吃不下去。要知道上辈子那个21世纪初，人工合成食品还是实验室的项目。

    看见陈立的表情，喇狗就知道陈立在想什么。对着陈立比了个中指：

    “快去吃！待会还有活呢，不吃拿头干活啊。”

    喇狗心里默默纳闷，以前余哥不是这样的啊。大家都是吃这个长大的，怎么这突然看见能量棒跟看见了屎似的。

    喇狗摇摇头，没打算细想。

    没过多久，陈立脸色难看的出来了。

    能量棒一股子馊味不像馊味，奶香不像奶香的味道，吃起来还很腥，不习惯的人还真吃不下去。

    想到今后还要天天吃这东西，陈立暗自捏紧了右手拳头。

    他赚钱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

    示意喇狗不要提能量棒，赶紧出发去拾荒。

    喇狗会意，管自己先跑了起来。

    此时的垃圾场，还笼罩在灰色的雾气当中，远远地，一个个垃圾堆就像一条连绵不绝的山脉，有点水墨画的意思。

    距离产生美。

    近距离的体验，就不是这么美好了。眼前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地，说路面是抬举它了，这根本就只是一个个垃圾堆之间残留的缝隙。

    一股子酸臭味在其中弥漫，几个水坑还反射这七彩的油污。

    喇狗在前面踩着水坑一路疾跑，丝毫不嫌脏。一路跑过带起一个个水花。

    陈立一咬牙，这时候先适应环境要紧，没时间矫情。顾不得脏，踩着不知道污水还是泔水坑跑了出去。

    天上的低沉噪音还在一阵阵的传来，越往后，陈立感觉到噪音间隔时间正在越来越短。

    距离倾倒垃圾的时刻也快到了。

    又跑了一会，喇狗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陈立见状也连忙减速。喇狗拍拍陈立的肩膀

    “走，咱去前面顶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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