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白色灯光下，两个成年男子正快步前行，其中一个转过头，低沉地说道。
走过两处潮湿的水泥路，在路岩几个放光的广告牌附近，他们看到了侧翻在地的六菱犀。
现场一片狼藉。
亮白和紫色的广告牌在夜间非常醒目，给漆黑的车辆打上了清晰的轮廓。六菱犀的发动机还没冷却，时不时冒出蒸腾的蒸汽。
他们足足追踪了将近半小时，才终于追踪到现场。
这里并不是南十字座工业枢纽的中心地带，相对偏僻的环境，让翻车事故没有造成太大的误伤。不过，依然有一些周围的人群注意到了事故，三两成对地围观。
二人快步上前，靠近以后，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和焦臭味传来，泄露的汽油从油箱潺潺流出。绕过侧翻的车辆底盘，车体后背，车门虚掩着，密密麻麻的弹孔将车门打成了筛子，金黄色的黄铜弹壳从破裂的车后门缝隙中滚到马路上。
从车辆正面看去，车辆三面的玻璃窗没有一个是完好的，玻璃渣呈放射状惨烈的碎了一地，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色泽。
一只满是献血的手，掌心向上从车窗内伸出，无力地摊在地。潮湿的柏油路面乌漆墨黑，暗红色的血液从车辆尾部向远处延伸，留下一道拖曳的痕迹。顺着血迹向前望去，路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匕首、鞋子和碎布。
“这……”
喇狗欲言又止。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都没想到，现场会如此惨烈。
“陈立呢，总不至于死了吧？”猫头鹰皱着眉问道。
他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显然陈立不知为什么，和青盘蝮的人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他们赶紧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打开变形的后车门，发现车内的景象更加凌乱不堪。
破碎的化学试剂瓶、凌乱的货箱、两具横躺的尸体、破破烂烂的靠背、摔烂的电脑、打空的手枪、改造过的金属前臂……所有的东西都像切碎的火锅般混在一起。
猫头鹰弓着腰率先爬进车内，他仔细搜寻着，小心翼翼地保持身体平衡，艰难向车辆前排位置走去。
他顺手将两具尸体翻过来，确认尸体的身份。一具尸体被打碎了后脑勺，头颅内的脑浆已经被搅和成了浆糊；另一具较为健壮，尸体被打穿了心脏，腹部一侧也有弹孔。
仔细检查后，猫头鹰最终确定：这两个人都是在激烈的搏斗中死于非命。
应该都是陈立干掉的，而且看痕迹，两个人应该是翻车之前就已经死了。
陈立呢？
他微微皱眉，陈立的通讯器定位就在这里，但人却没在车上。
他仔细翻找起来。四处扒拉着车内的杂物，同时给陈立的通讯器打了电话。
音乐声在车内响起，循着声音望去，应该是在车辆后座的某个角落。
于是，他跨过杂物，又翻开两具尸体为自己清理出一条道。
两个挡着路的破烂靠背被他一手一个拎出车厢，“嘭”一声甩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弯腰转身回到车内，正要捡起通讯器，却在后车厢的夹角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孩子。
这怎么还有孩子？
猫头鹰一阵错愕。
男孩原本也陷入了昏迷，被通讯器的音乐吵醒。他见到陌生人本能地向躲起来，却无处可藏，只好紧张地蜷缩在两个货箱之间。
猫头鹰发现他时，他瘦削的膝盖顶着下巴，正一脸警惕和惊恐的看着猫头鹰。
“你是谁？”
…………
就像经历了另一段人生。
“人类……渺小而无知。宇宙的运行，自有其规律，而被困于三维空间的蚂蚁，除了爱恨情仇，又怎么会知道未来？”
一个冷静而平和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叙述着和他无关的事情。
猛然，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寂静。
“总裁，这是GAE染色体编辑后的第2800个天然分娩实验对象！”
有人谄媚地说着恭喜的话。
黑暗中，脚步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有人抱起婴孩快步走出房间。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女人无力的哭求在远处传来。
“嘭！”
沉重的关门声隔断了女人的哭喊，脚步声还在持续，且非常有规律。抱着婴儿的人，仿佛每一步的距离和频率都提前测量好了一般。
“检查基因读数。”
一阵尖锐的刺痛，婴儿娇嫩的皮肤被数根探针刺透。婴儿哭的厉害，刚刚脱离温暖的子宫，他还没来及睁开双眼，却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不会说话，也没法表达痛楚，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放声大哭。
他感到那些柔软如寄生虫一般的金属探针在他肌肉和皮肤下活动，血管被注入的纳米检测液胀得麻痒无比。
痛！
婴儿无力地伸出四肢，挠抓着那些被插入了探针的地方，却又被人死死地按住了四肢。
“该死的，这小畜生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快让这他安静点！”
“呲……”
他被戴上了一个吸氧隔音面罩，哭声顿时变成了轻微的闷哼。面罩紧紧地贴在他脸上，将他初生的悲鸣和反抗牢牢禁锢在了唇边。
命运仿佛开了个玩笑。
在他初生的那一天，就让他体会到了世界的险恶。
但命运又是公平的，它赋予了他一生难忘的记忆，当别的孩子出生的一切印象都成了潜意识里的残响时，他初生第一日的记忆牢固得仿佛刀刻一般。
“GAE基因序列表达正常……”
“冰网亲和兼容度接近99%……”
“沅物质与碱基对配组同步率96.8%……”
“符合所有假性沅合成要素症状……”
“这是……目前为止……欺骗效果……最好的实验体……”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听清了一些也漏掉了许多。复杂而汹涌的信息量如潮水一般涌进他的小脑袋，让他不堪重负。
他哭喊着，声音却只有自己能听见，甚至连个安慰他一下的人都没有。
过了不知多久。
脚步声再次有规律的响起，空荡荡的走廊里甚至传来脚步的回声。
“呲……”
移门打开。
“总裁……实验体编号2800，目前看来非常成功，他一定能骗过所有的人！”
有人激动的说道。
“检查做完了？”
“做完了，这是数据报告。”
“还不错。”
一个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响起：“我的第2800个后代……消耗了这么多女人……从概率来讲，确实该出现完美的实验体了。你做的……还不错。”
“谢总裁夸奖！”
“对了，总裁……投放之前，给他取个名字吧！”
“名字？为什么要做这般无意义的事情？”
“总裁，讨个吉利而已嘛。”
“呵，吉利……”那声音喃喃道。
“对，这是我们华夏老祖宗的传统。”
“好吧。”那声音答应了。
“黑暗中不会发光的事物……都毫无意义……宇宙法则之下，我既是钓鱼人，也是鱼。就叫他……余尔。”
“总裁英明！那……我这就告退了？”那声音试探道。
“等等！”
冷静至极的声音微微停顿：“现在看来，实验体的研究，可以告一段落了。E，杀掉所有的母体，销毁所有基因证据！”
“SDG最高指令已获取，E遵命……”
房间内，毫无感情的AI女声回荡着，紧接着又响起了枪声、男人的惨叫、尸体的倒地声。
有人挣扎着爬在地上，无力地蹬着地面光滑的瓷砖：“总裁……为……什么……”
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婴儿的啼哭传来，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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