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华跟着齐王走了。
惦记千妖月的安危是一回事，不能给他期待是另一回事，秦韶华很明白分寸。她有温馨的家庭，能给千妖月的只是友情。
千妖月望着秦韶华的背影，眼里光芒瞬间黯淡。
像烟花消逝，只余寂静夜空。
他之后再未说过一句话，直到几天后的夜里，大家在山口扎营。
过了夜，明天再走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出山了。
从此这座包含了无数秘密的大雪山，也许大家再也不会踏足一步。
主帐之外，暖暖和秦韶华正在对话，周身白光一明一灭，比天上的星月更明亮。据它所说，“山神”临死前曾经渡给它一些神力，让它修为大涨。这算是“山神”对自己过错的弥补吧。
“你说什么，你要留在这里？”秦韶华清越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暖暖对着秦韶华点头。
脑海中，它对秦韶华这样说：“我原本便是雪山的生灵，生于此，也该消亡于此。你救了我的命，像母亲一样带我长大，恩情我此生不会忘记。这三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可是……”
“可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对吗？”
“是。”
秦韶华望了暖暖许久，“孩子，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支持你。不想回去就留在这里吧，我每年会定期派人在山口巡逻，如果你哪天想回来了，和我的人一起走便是。”
她给了暖暖多一个选择。
暖暖说，“谢谢。如果我厌烦了山中的生活，会去找你的。”
它周身白光减淡，消失。
有一件事情它没有说出来。山中那片诡异的绿湖，“山神”大人曾经称呼它作“时空之眼”，和牵牵在水中看到的眼睛有关吗？
暖暖想，未来漫长的日子里，也许能够弄清这件事吧。
秦韶华上前抱住它，眼睛微微湿润。
她明白，雪山的精灵自然是在雪山中更好，但是，她真得舍不得它。
它那么依恋她，当初留在雪山也是因为要守护在她消失的地方，为什么三年之后，反而改了主意？
秦韶华有一种孩子大了不由娘的感觉。
也许，是“山神”的消逝让它心生感慨？
秦韶华没有想太多，只要暖暖高兴，它喜欢住在哪里就在哪里好了。
“我也要留下。”
几天都没说话的千妖月突然吭气。
众人大感意外。
秦韶华抱着暖暖转头看他。
千妖月从担架上坐起来，指着暖暖问：“小家伙，欢迎我么？我留下来和你作伴，你独自待在这里多寂寞啊，天寒地冻的。”
搞没搞错？
暖暖怎是独自。
这茫茫雪山之中不知有多少它的同类呢。以后等它长大，它也会找到自己的伴侣，有孩子孙子的啊。
暖暖对千妖月报以不屑的一瞥。
牵牵很好心地给他翻译：“千叔叔，暖暖宝贝不想和你在一起。”
千妖月哈哈一笑：“那，牵牵你愿意吗，留下来陪叔叔怎样。你看这里多漂亮，终年白雪皑皑，所有的山峰都是咱们俩的，咱们做山主好不好？”
牵牵赶紧搂住娘亲的脖子，脆生生回答：“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娘亲回家！千叔叔你也不要留下来，这里很冷的，暖暖有毛保暖，你没有。”
“呵呵，叔叔有内功。”
秦韶华不想再听他和女儿胡扯了，把牵牵交到齐王怀里，走到千妖月身边问：“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说呢？”
千妖月一双眸子突然变得极亮，熠熠盯住秦韶华。
秦韶华沉默看着他。
周遭变得越发寂静，气氛古怪起来。
齐王抱着女儿喂干粮，神情淡淡的。
千妖月陡然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抬头笑啊笑，看见满天星斗。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那般渺远。
星辰的漩涡那样璀璨瑰丽，可他触碰不到。
他笑了很长很长时间。
笑得袁方方害怕起来，愣愣盯着他。
最后他笑得嗓子哑了，开始咳嗽，流鼻涕，狠狠醒了一下鼻子，把脏东西都擦在袖子上。
“我……哈哈哈……我当然是认真的啊……咳……我是认真要留下来的啊。”他一边咳嗽一边笑，“秦韶华，你听着，我以后就住在雪山里了，我就是山神，你记得每年找人给我上供！”
他又指着齐王说：“夏侯夜，你别得意，我可不是把女人让给你。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的，不稀罕她了，你带着她滚吧。”
幸亏这是雪山外围，否则像他这样大笑得肆无忌惮，早就引起雪崩了。
“千妖月，信门的门主之位，我一直给你留着的。”秦韶华说。
“老子不稀罕。”
“你便不愿见我，也不必留在雪山苦寒之地。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好。”
“我就稀罕这里。”
“那方方怎么办，你说过会照顾她的。”
“袁方方，你愿意陪我留在这里吗？”
千妖月陡然转向袁方方发问，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啊？我……我愿意！”愣了一下，袁方方立刻表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千妖月骄傲地朝秦韶华笑起来，“看，我说找到更好的了，是不是？她对我的心，比你强百倍。”
“可你对她的心呢？”秦韶华反问。
千妖月为何癫狂，她心里明白得很。
但成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何必把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牵扯进来？
袁方方情窦初开喜欢上男同学，是许多女孩子都会经历的。很纯洁的感情，千妖月不该拿来随便用。他心里没有人家，为什么要给人家期待？
千妖月脸色一沉：“我对她的心，和你什么相干？”
“是不与我相干。可是千妖月，你不是那种人。”不是随便糟蹋别人感情的人。
“你管得着吗？”
秦韶华没回答，转身走了。
她走回到齐王和女儿身边去。齐王正好掰了一块干粮要喂女儿，顺手就喂给了秦韶华。
秦韶华张口吃了，又喝了点水。
千妖月看得眼中冒火。
秦韶华背对着他，把女儿接过抱在了怀中。
“我们走。”千妖月跳下担架，转头向雪山深处走去，“秦韶华，咱们此生，大概不必再相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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