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深秋九月,山村的秋天天气已经转凉,即便是盖着厚厚的被子,李建国的还是冻的瑟瑟发抖,李建国意识有些迷糊,甚至觉得现在的季节不是秋天而是冬天,如果不是冬天的话,怎么会感觉这么冷呢?
李建国感觉实在是冷的受不住了,拼劲全身所有的力气,努力的将干瘦的身体蜷缩起来,两个胳膊抱在一起,把被子使劲的往上拉拉,甚至将被子蒙在头上,试图这样做,被子就可以给自己增加些温度,可是,无论李建国怎么挣扎,浑身还是冻的瑟瑟发抖。
早上起床的时候,李建国习惯性的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随即扛起放在墙根的䦆头准备上地里。秋天可是农村最忙碌的时候,好不容易辛苦了一年的庄稼,这个时候都在地里等待着自己去收获。
李建国家不能跟别的人家相比,别的人家最少有两口人,即便是王柱子家,还有一个傻婆娘陪着王柱子在地里。婆娘脑子不灵光,可是好在王柱子吩咐婆娘干活的时候,干不好也能干一些。
可是李建国就不行了,闺女和儿子都不在家,新盖的五间砖瓦房里,来来回回就是李建国一个人忙活,农闲的时候,村里的人会到家里串门看电视,到了农忙时节,大家都顾不上了,都在自己的地里辛苦的忙碌着。
农村人靠天吃饭,地里的这点收成,将是一家老小一年的口粮和经济来源,这个时候怎么能偷懒怠工呢?
李建国伺候了一辈子的庄稼地,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即便这几天肚子一直都不舒服,可是李建国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庄稼人不能跟城里人相比,庄稼汉皮糙肉厚,小病小灾的挺挺就过去了,医院那个地方李建国实在是不愿意去了,一辈子跟医院打了两次交道,第一次去医院,老婆送了命,第二次去医院,自己成了个瘸腿,对于李建国来说,这个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如果不是每年到医院里找一下王清泉王大夫,打死李建国,他也不愿意到医院里去。
眼看着地里的秋苞米都熟透了,李建国心急如焚。
收苞米是一件劳动量非常大的农活,首先要把苞米一棒一棒的从苞米面秸秆上掰下来,把苞米堆到地头上,还要用䦆头,费劲的把苞米秸秆从硬的跟水泥地似的的土地里刨出来,玉米秸秆晒干之后,就成了烧火做饭或者烧炕的上等燃料。
苞米熟透了,地里种的稻谷也好收割了,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喝小米粥,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每次熬点小米粥,两个孩子跟个小馋猫似的,将粗瓷大碗添的干干净净的,一粒米也不会浪费,特别是小军,这个孩子的命,比闺女春霞的命更苦,自生下来就没有吃过娘一口奶,甚至对娘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靠着喝着小米粥,慢慢的长大的。
因为两个孩子喜欢喝小米粥,李建国今年特意多种植了些,去年的两个孩子过年都没有回来,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春霞和小军了,李建国想着,等把庄稼收割完毕后,带着自己种植的小米和玉米面,到深圳看望自己的孩子们去。
孩子们忙,就不让他们来回奔波,地里的活忙活完了,把家里的活计整理整理,将家门的钥匙给王柱子,让王柱子帮着看管几天,喂喂猪圈里的猪和几只鸡,自己就到深圳去,看看孩子们,顺道欣赏欣赏,电视新闻联播节目里,经常提到的经济特区深圳。
可是今天感觉实在是扛不住了,在地里抗了一天,坚持不住的李建国,太阳还没有下山的时候,一步三晃的回家里,将肩膀上的䦆头一把扔到了院子里,拉着两条如同灌铅一样的腿,一身的泥巴顾不上打扑一下,也顾不上洗一把沾满了泥土的双手,一头倒在了炕上。
这个身体难道是要造反?这几天李建国感觉自己的胃部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王柱子过来给自己送饭菜的时候,都说自己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李建国是一个要强惯了人,听王柱子说自己的脸色不好看的时候,还没有好气的回复王柱子,你才脸色不好看呢,吓的王柱子放下饭菜就回去了。
上次小杜和蕙兰回来 之后,小杜给王柱子留了一笔钱,王柱子不敢将这笔钱乱花,全部都存在了银行里,有次镇上的王大夫碰见了四处瞎溜达的蕙兰娘,告诉在医院门口守着毛驴板车拉活的王柱子,蕙兰娘的情况,可以吃药治疗,虽然不能彻底治愈蕙兰娘的疾病,但是至少可以让蕙兰娘的意识清醒一些。
王柱子听了王大夫的话,取出一些 钱来给蕙兰娘买了一些,可别说,吃了大夫开的治疗精神疾病的药之后,蕙兰的娘的精神的确比以前好了很多,甚至能帮着王柱子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和农活,这样一来,王柱子的压力减轻了好多。
这个苦命的婆娘,跟了自己一辈子,疯疯癫癫一辈子,终于跟着闺女蕙兰沾点光,用小杜留下的钱财,购买了这些药,让蕙兰娘能稍微正常一些了。
王柱子知道李建国自己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是能糊弄就糊弄,前些日子就看到李建国一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摁着肚子,问询李建国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这个倔强的李建国,红着脸跟自己犟,说什么事都没有。
王柱子不放心李建国,每次家里炒点青菜什么的,都会给李建国送过来一些。
王柱子端着一盆韭菜炒鸡蛋走进了李建国的家门口,按照往日,李建国闻到韭菜炒鸡蛋的味道,肯定是拎着酒瓶子走到了门口迎接的,可是今天怎么回事呢?刚刚下午七点左右的时候,李建国怎么就躺在炕上了呢?
王柱子将手里的菜盆放到桌子上,嘴里呼喊着李建国的名字。
“建国,李建国,起来吃饭了。”王柱子接连呼喊了五六声,可是躺在炕上的李建国一声不吭。
此时的李建国,已经发烧烧的迷迷糊糊,恍惚中,李建国看到了早已经去世十几年的婆娘。
“春霞 娘,你怎么来家里了?”李建国一眼看到了坐在炕头上的蕙兰娘,赶紧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抓起了婆娘的手。
“春霞娘,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我前些日子给你送的钱收到了吗?年轻的时候,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咱们家的光景好了,你看看,咱们家盖了新房子,闺女春霞和儿子小军现在都在大城市干活呢,知道不,春霞娘,咱们闺女和儿子出息的很嗯,特别是春霞,春霞现在可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呢。”李建国拉着婆娘的手,高兴 说。
“春霞娘,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想你啊。”李建国有些哽咽,“闺女儿子都不在身边,真是冷清的很,我自己一个人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你却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了,春霞娘啊,我对不起你啊。”
“春霞娘,你恨我不?如果不是我成天念叨着家里没有男孩,家里的断了香火,怎么会为了生孩子丧了命呢?当时大夫出来询问我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我选择保孩子,要不是我,春霞娘,你现在应该活的好好的,春霞娘,都是我害的你啊!”说着说着话,李建国不禁流出泪来,李建国握着的那一双冰凉的手,不停的晃着。
“建国,建国,你醒醒,醒醒···”王二伯将被子从李建国的头上拿下来,用手一摸李建国的额头,吓的王柱子紧紧的攥着李建国的手,不停的呼喊着李建国的名字。
“建国啊,你这是发烧了,你咋病的这么厉害了,你赶紧醒醒,咱们得上医院看看去啊。”王柱子吓的哆哆嗦嗦的,用颤抖的手不停的晃着李建国。
李建国此时,正在梦里同春霞娘诉说着心里话,迷迷糊糊中,听到王柱子不断的 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李建国想答应,可是嘴巴却像是让浆糊糊上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嘴巴,想抬起胳膊支着身体从炕上爬起来,可是迷迷糊糊中,李建国干瘦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炕上,用尽所有的力气,也不能动弹一下。
李建国只决得嗓子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把自己的喉咙烤成了脆脆的薄片,稍微一动嘴唇,牵扯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似乎一动喉咙,喉咙的里的肉就会碎成渣滓一样。
听王柱子的声音,像是焦急万分,这个王柱子,这么着急的呼喊自己,难道是家里又出什么事情了?家里的疯婆娘又跑了?想让我跟他一块找婆娘去?这个王柱子,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啊。
李建国卯足了所有的力气,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字,“水···”
李建国的嘴唇已经烧的干裂了,上嘴唇处已经裂了几道大口子,露出红红的鲜血,舌头像是失去了水分,根本就不能动,干的像是一个晒透了的地瓜干。
听到李建国发出“水”的声音,王柱子赶紧拿起暖瓶,可是暖瓶里竟然没有一滴热水,一个人在家吃饭,是能糊弄就糊弄,忙起来,回到家,拿起水舀子就喝凉水,真是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着急的王柱子,只得拿着碗舀了一碗凉水,用小勺子喂到了李建国的嘴里。
喝了一点水之后的李建国,意识已经清醒了好多,李建国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焦急不已的王柱子。
“建国啊,你终于醒了···”看到清醒的李建国,王柱子高兴的说。
“建国啊,我差点让你吓死啊,你这是烧过去了,你试试,你这额头多烫啊。”王柱子拿了条毛巾,浸泡在脸盆里一会,将毛巾叠了下,搭在李建国的额头上。
“感觉怎么样了,舒服些了没有,快起来,收拾下东西,我们到镇上医院看看去。”王柱子同李建国商议着。
“不用,不用,我躺躺就好了···”恢复意识的李建国,有气无力的说着。
“建国啊,你就别撑着了,这都烧成啥样了,还想着撑着啊···”要是在往日,王柱子可不敢跟李建国争执,说李建国一句,他能跟打机关枪似的,有十句话等着。
“没事的,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多喝点水就好了,你帮我烧点热水,口里干的厉害···”凉水不解渴,喝了几口凉水之后,李建国只觉得,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肚子也疼的厉害。
李建国难受的蜷缩起来,用力的用手摁住了疼痛的胃部。
“你躺着,别乱动,我马上烧水去。”王柱子慌里慌张的跑到灶台前,烧起水来。
李建国心里对自己说,上什么医院呢,能有什么毛病呢?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进过医院呢,抗一晚上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地里的活都成堆了,哪样不等着自己去干呢,种的稻谷得赶紧收割了,这鬼天气不正常,万一来个阴雨天气,忙活了一年的庄稼没有来得及收回来,这一年不白干了?
村里的人都笑话自己,说我李建国就是一个劳碌命,闺女和儿子在深圳那么能干,每年不知道赚多少的钱,还在庄稼地里折腾个啥,干脆到深圳投奔闺女儿子多好,可是我现在有手有脚,还能干得动农活,我到深圳去干什么?去了之后只会给孩子们增添麻烦,再说了,一个看天吃饭的庄稼汉,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山村,跑那么远干什么?
“李建国,王柱子,你们都在这里啊,春霞来电话了,你们赶紧来家里接。”王满堂媳妇站在大门口吆喝着。
要是在往日,李建国早就跑了出来,可是现在,李建国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柱子,你到王满堂家接个电话去,就说我还在地里没有回来,千万不要提我生病的事,你记住了,听明白了吗?”虚弱的李建国,小声吩咐着王柱子,话未说完,额头上流出涔涔的汗珠,身上的虚汗已经打湿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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