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凤英心里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实在是不受欢迎,说这些话,完全是给自己个台阶下,人家李春霞压根就不搭理自己,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罗凤英拉起站在身边的罗凤兰,忙不迭的往外走着,边走边训斥着罗凤兰。
“你就是块木头,这么好的人家,你就不能多跟李春霞多说句话?就知道闷着头干活,人活一张嘴上,你嘴巴甜点能死人?”罗凤英瞅着身后的妹妹罗凤兰。
罗凤兰低头走路,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跟这个李建国搞好了关系,咱们全家子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能干的都干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你看看李建国闺女和儿子对我这个样,我闲的来找难堪不是?”罗凤英愤愤不平的说着。
“姐姐,你别这么势利,都活了半辈子了,别老想着赚别人的便宜,咱们也没有帮人们什么忙···”
“你就彪呼呼的吧!不听我的话,就算是跟了李建国,你也没有好日子过!”罗凤英扔下一句话,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肥胖的身子因为走的太快,左右不停的摇摆着,像是跟一个皮球一样,随时可以把粗短的四肢蜷缩起来,骨碌骨碌顺着盘山路滚下山去。
站在李春霞身边的郝国梅,看着在前边晃着身子慢腾腾行走在盘山路上的罗凤英,笑的已经直不起腰来。
“哎呀,哎呀,春霞啊,这是要笑死我啊,这个大婶刚才还跟我辩论着,说她就是你的大姨,怎么现在又成了你婶了呢,这身份时来回切换自如啊!”
“国梅,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跟着形式走,不光做生意讲究与时俱进,就连现在春霞对她的称呼,都得看什么情况了。”站在郝国梅身边的方正,乐不可支的说着。
“这个大婶我算是见识她那张嘴了。”郝国梅笑的捂着肚子,依靠在李春霞身边。
“国梅,你见过罗凤英?”李春霞笑着询问着。
“可别提了春霞,这个大婶的口才和势利眼,我可是领教了。”郝国梅看着盘山路上一前一后往下走的身影,指着前边肥肥胖胖的罗凤英对李春霞说。
原来,郝国梅班上有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女学生,这几天一直没有来上课,郝国梅打听同学得知,女同学兄妹四人,她是家里的老大,孩子的爹娘认为女孩上学是一种浪费,现在是农忙时节,家里忙的不开开交,让女孩辍学回家帮着家里干农活。
郝国梅一听着急了,刚刚上初三的孩子,身子骨都还没有长开呢,怎么能回家当劳力使唤干农活呢?况且孩子成绩那么好,现在辍学多么可惜!依据孩子现在的成绩,来年考县一中是没有问题的!
郝国梅一路打听着,终于来到了女学生的家里。
用篱笆做成的栅栏门,院子里散养着几只乱窜的鸡,筐子、水桶、䦆头、锄头等干农活的用具散乱的扔在院子里,屋子里不时的发出孩子打闹哭叫的声音;一头猪圈养在靠近院墙的猪圈里,饥饿的猪不时的拱着猪圈,发出阵阵嚎叫声,一个穿着不合体衣服的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费力的拎着一桶猪食,从窑洞里走了出来。
郝国梅跟小女孩打着招呼,当小女孩看到来人是自己的语文老师郝国梅老师时,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您来了···”小女孩实在不好意思让老师走进自己家的窑洞。
老师是从深圳大城市来到这个乡镇的,老师曾经给孩子们讲述过大城市的生活,小女孩清晰的记得,老师说过,城市里的人们居住的楼房里,墙壁洁白、地上铺着地板砖或者木地板,出入屋子都要更换鞋子,睡觉的卧室与生活的客厅有明显的区分,而自己的家的破窑洞,不光睡觉做饭都在一个地方,墙上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一片,住人的窑洞里,地上还养着一些兔子,地上到处都是圆球一样的兔子屎。
这些不算,屋子里空气实在是太污浊,弟弟刚刚在屋子里拉了屎,屋子里臭烘烘的喘不过气来,娘还没有空收拾。这样的屋子,怎么好意思让老师到屋子里去坐呢?
郝国梅帮着小女孩将猪食抬到猪圈前,正在窑洞里给孩子喂奶的小女孩母亲,听见说话的声音,袒胸露乳的抱着一个约莫五六个月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来家里的年轻人穿戴非常的时髦,一看就不是四十里铺镇子上的人,抱着孩子的婆娘用甘肃土话高声询问着小女孩:“翠屏,这是谁啊。”
“是我语文老师···”小女孩不敢抬头看郝国梅的眼睛。
等郝国梅说明来意之后,小女孩娘无奈的对郝国梅说。
“老师,不怕你笑话,我嫁给翠屏爹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娃娃,翠屏下边的这三个孩子,全都偷生的,到现在都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分不了地,全家六口人只有三口人的口粮地,吃都不够吃的,没有法子,孩子爹只好起早贪黑的到山上开荒,孩子又小,不让翠屏回家帮着干活,这日子没有法子过啊!”脸色蜡黄的孩子娘,小声对郝国梅说着让翠屏辍学的原因。
“大嫂,再穷不能穷孩子啊,你看看,你家院墙上不都写着这样的标语吗?再说翠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农活呢?孩子成绩那么好,不上学,不是太可惜了吗?”郝国梅耐心劝导着翠屏娘。
“可惜什么!”一个胖胖的婆娘走进了院子,高声吆喝着。
“翠屏娘,计生办上的王主任托我给你带话,赶紧让你家把超生罚款缴到计生办上去,再不交,他们过几天就带着人来家里了!要是计生办上把你当家的逮起来,你和你这一窝子没有户口的黑人们连口凉水都喝不上了!”
胖胖婆娘不耐烦的跟翠屏娘说着话,说话间不停的上下打量着站在院子里的郝国梅。
“这是哪里来的城市人呢,穿的这么洋气···”胖婆娘一改刚刚跟翠屏娘说话时不耐烦的语气,笑嘻嘻的跟郝国梅说着话。
“罗婶,这是翠屏的老师,这不不想着让翠屏上学了,让翠屏回来帮着干点农活,这日子太难熬了···”翠屏娘像是一个低人三分的下人似的,说着毫无底气的话。
在农村就是这样,家里光景烂包了,乡亲邻居的没有一个能把你放在眼里。说句话也是夹枪带棒的讽刺着。
“日子难熬?你和你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生,不生出男孩子你们得生一个排是不是?看看你们家日子过的,还像个人家吗?上街要饭的那些人家不都比你们家强?”罗凤英翻着白眼说着。
“罗婶,你跟计生办上熟悉,罗婶你本事大,你好好跟他们说说话,等我家稍微宽裕点了,一定把钱交上···”翠屏娘可怜巴巴的哀求着,任凭怀里的小男孩不停的哭泣着,也顾不上安慰一下。
“等你家的家境能宽裕了?”罗凤英冷笑了一声,指着破破烂烂的院子。
“等太阳出来吧,我是看明白了,计生办办王主任托我来你家里催,分明就是看着我好欺负,你们家穷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拿什么缴罚款!这不明着为难我吗?就看着我这个人心软,不愿意为难你们,将这个差事安排给我来干!”罗凤英两个眯缝眼不停的扫视着院子,她看得清楚,翠屏家院子里养着好几只鸡。
“吆,你崽子能下,鸡养的也不错,都长的肥肥大大的···”罗凤英的两个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刨土找食吃的几只鸡。
翠屏娘慌忙将怀里的婴儿放到翠屏手里,一会的功夫,从屋子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袋子。
“罗婶,这里忙是一些鸡蛋,都是自己的鸡下的,好吃的很,你别嫌弃,拿回去吃吧。”
“不是我为难你翠屏娘,我回头跟计生办王主任说一声,宽限你们一段时间,我也知道,你们两口子养着这么一堆孩子,日子确实困难。谁让我这么容易说话呢,这样吧,我厚着这张脸皮好好给你们两口子求求情!”拿着装有鸡蛋的包的罗凤英,立刻改变了脸色,用缓和的语气跟翠屏娘说着话。
“让罗婶操心了···”翠屏娘小声说着。
“翠屏娘,不是我不给你门路,做人脑子得活络一些,你看看你家翠屏,都长成大姑娘了,虚岁十六了吧?我十六岁那年都找婆家了,看看翠屏模样也周正,你怎么就不托个人,给翠屏寻一个家境好点的婆家呢?你想想,找个好人家,要上一笔彩礼,你家日子不就起来了?”罗凤英毫不避讳的跟翠屏说道。
“你这个大婶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郝国梅听到罗凤英这些胡言乱语,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气愤,冲着罗凤英说了一句。
“年轻人,你们城市人好日子过的腻歪了,你跑到这个穷山村来,就好像是大鱼大肉吃够了,跑出来体验一下吃顿素菜一样!你在这里玩几天可不就得回去了?让你天天吃糠咽菜你能吃得下去?我好心好意给翠屏娘出个主意,看你急赤白脸的模样!”罗凤英根本不把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女教师放在眼里。
“大婶,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如果是你闺女,你舍得才十几岁的孩子都给找个婆家!”郝国梅气愤的跟罗凤英争辩着。
“你错了,年轻人,我只有一个闺女,我没有儿子,我遵守国家政策,就生一个孩子,不像他们家,就跟抱兔子似的,生这么一堆!活该大人孩子都跟着过穷日子!”
“孩子小,等他们孩子长大了,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郝国梅顶着罗凤英,安慰着翠屏娘。
“女娃子早晚都得嫁人,上那么多的学干什么?看看人家庙底村的李建国闺女,人家不也是没有上大学,照样的赚大钱?你们这些老师,不就是学校里有指标,怕班里孩子不上学扣你们的钱吗?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算盘?”罗凤英拎着一包子鸡蛋,慢腾腾的往外走,嘴里嘀咕着。
“大嫂,不管怎么样,咱们得让孩子上学啊,你想想,咱们山里人家,没有什么手艺,没有什么背景的,不让孩子上学,孩子长大以后,不是还要重复现在的这种生活吗?让孩子上学,是让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好的方法啊。”郝国梅耐心的跟翠屏娘做着思想工作。
一边的翠屏,抱着小小的弟弟,可怜巴巴的看着娘。
“娘,让我上学去吧,我一放学回家就干活。”翠屏流着眼泪祈求着娘。
“翠屏啊,不是娘狠心,你看看,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你了···”翠屏娘叹一口气,无奈的说。
“大嫂,你让翠屏上学吧,现在上初中也花费了多少钱啊,再说了,翠屏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帮着你干活,等我回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翠屏找个能赚钱的活,让翠屏闲暇时间多少赚点钱贴补一下。”
听郝国梅说可以给翠屏找个能赚钱的活计,这样的话,翠屏不仅能继续上学,家里还能得到一些钱财,翠屏娘勉强答应了。
等郝国梅回学校和方正合计之后,方正出了个主意。
方正喜欢根雕,做根雕用的树根全部来自大山里,为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呢?
次日,郝国梅带着方正来到了翠屏的家里,给翠屏展示了一下需要的根雕材料,方正仔细跟翠屏说着需要的根雕材料的样子,并承诺翠屏娘,只要翠屏能提供造型合适的树根,方正会给予翠屏一件五块钱的报酬。
翠屏娘一听乐了,五块钱啊,这可是笔不小的钱, 足足可以买上一大块肉,让缺乏油水的孩子和男人改善一下生活了。
翠屏娘要求方正和郝国梅带着翠屏到山上转一圈,看看到底哪些树根可以用,方正和郝国梅无法拒绝翠屏要跟着自己上山的请求,只得到山上转了一圈,详细告诉了翠屏需要的材料的注意事项,这不耽误了时间,等到了李春霞家里 时候,恰巧又碰到了罗凤英。
“国梅,真是难为你了。”听郝国梅说完这些事情,李春霞紧紧的拉着郝国梅的手,高兴的说。
孩子的学业在郝国梅的努力下,终于可以继续了。一个称职的老师,可以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而四十里铺,又有多少像翠屏这样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困难,面临着辍学的这样的情形啊!
教育兴邦,可是如何让每个孩子顺顺利利的接受教育呢?如果不改变这些家境的贫困境况,恐怕还有一个个的翠屏,会从学校辍学回到家里吧?
李春霞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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