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客厅的时候，我一直坐在离炉火较远的地方，手有点发冷，所以进来后我先在壁炉边的地毯上站了一会儿，把手暖了暖。此刻，我像往常一样平静，而这个吉卜赛人的模样也确实没有能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她脸的上半部分全被帽檐遮住了，等她合上书慢慢抬起头来，我才看清楚她的真实相貌。她的脸长得十分奇怪，看上去褐中带黑。白色帽带裹住了她脸的下半部分，或者说是蒙住了整个下巴，乱蓬蓬的头发从帽带下钻了出来。我们的目光相遇了，那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神是那样大胆而直接。
“你想算命吗？”她的语气非常果断，同时又透着明显的粗鲁。
“我无所谓，你想算就算吧。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我可不相信这一套。”
“你的说话方式很无礼，不过这倒符合你的性格，我早就料到了。你刚一进门，我就从你的脚步声里听出来了。”
“是吗？你的耳朵倒很灵。”
“没错，而且我的眼睛和脑子也都很灵。”
“干你们这行的正需要这样。”
“当然，特别是同你这样的顾客打交道的时候。你怎么不发抖？”
“我又不冷。”
“你的脸色怎么不苍白？”
“我又没病。”
“你怎么不叫我给你算一命？”
“我又不蠢。”
听到我如此回答，这个丑老太婆一阵大笑，声音犹如马嘶一般。随后，她掏出一只黑色短烟斗，点着后吸了起来。在烟雾缭绕中享受了一会儿之后，她直起腰，取出嘴里的烟斗，一边定睛凝视炉火，一边从容不迫地说道：“你很冷，你有病，你愚蠢。”
“拿出证据来。”我答道。
“只消几句话，我就可以证明这一切。你很冷，因为你孑然一人，没有与人交往，无法激发出内心的火花；你有病，因为人所拥有的最美好、最崇高、最甜蜜的情感，都与你无缘；你愚蠢，因为你甘愿忍受痛苦，也不想主动召唤那种感情，连朝它迈出一步都不肯。”
那个老太婆又把那短烟斗放到嘴里，使劲儿抽了起来。
“对每一所大宅子中寄人篱下的人，你几乎都可以这么说。”
“我确实可以对他们这样说，但对每个人都适用吗？”
“只要情况和我相同的就能。”
“说得不错，这些话的确适用于你的情况，不过你能再给我找出一个与你情况完全相同的人来吗？”
“给你找几千个都没问题。”
“你几乎一个都找不到。要知道，你的处境与众不同，你离幸福很近，甚至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物质条件都已具备，你只要动动手就能得到。财富阴差阳错地与你失之交臂，但也只是暂时的。一旦这些东西由你来掌控，你就能得到无尽的幸福。”
“我听不懂哑谜，这辈子也从没猜对过。”
“如果你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掌吧。”
“我还得在上面放枚银币，是吧？”
“当然。”
我拿出一个先令，老太婆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并从衣袋里取出一只旧长袜，把钱放了进去，系好后又放回原处。然后，她叫我把手伸出来，我照着做了。她没有碰我的手，只是把脸凑近手掌，仔细地端详着。
“你的手太细嫩了，”她说道，“这种手几乎没有掌纹，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再说，手掌上能有什么？命运又没写在上面。”
“你这话我倒是赞同。”我说道。
“命运刻在你的脸上、你的额头上、你的眼睛里，还有你嘴巴的线条上。”她接着说道，“跪下来，抬起你的头。”
“啊！你的话终于贴近现实了，”我跪在离她半码远的地方说道，“我开始有点相信你了。”
她拨了拨炉火，被翻动的煤块射出一道亮光。她是背对炉火坐着的，这道光线反倒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而我的脸却被照得更亮了。
“你今晚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我这里，我想知道。”老太婆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后说道，“你坐在客厅的那段时间里，面对那帮来回穿梭犹如神灯中的幻影般的高贵人物，你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我也想知道。你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好像他们只是具有人形的影子，而不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我不否认，我确实经常感到疲惫，有时还会困倦，但是并不忧伤。”
“那你心里准是有什么希望在鼓舞着你，它向你预示着光明的未来。”
“我可没有。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挣的钱攒起来，等攒够了就租间小房子办学校。”
“精神只靠这点理想来寄托，养料未免有点不足。你整天坐在窗边（你瞧，连你的习惯我都知道）……”
“你一定是从仆人那儿打听来的。”
“哦！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好吧，也许是这样。实话跟你说，我认识这里的一个仆人——格雷斯·普尔。”
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惊得站了起来。
“你认识——她——是吗？”我心想，“这件事还真挺邪门的！”
“别紧张，”女巫继续说道，“普尔太太嘴巴紧，话不多，很可靠，谁都可以信赖她。可是就像我刚才所说，你整天坐在窗边的座位上，难道你除了未来的学校就再没想过别的吗？坐在你面前的那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你感兴趣的吗？你就没有仔细观察过他们的脸吗？就没有谁的举动能勾起你的好奇心，让你多看一眼吗？”
“我喜欢观察每一张脸，观察每一个人。”
“那你就没有从里面挑出一两个来做个特别观察吗？”
“我挑了，而且经常这么做。要是两个人的神态举止中藏有共同的故事，那么观察起来就特别有意思。”
“你最喜欢什么故事呢？”
“哦，这可由不得我挑选！他们通常都是围绕一个主题——求婚，而且都会向对方承诺一个不幸的结局——结婚。”
“你喜欢这个千篇一律的主题吗？”
“说实话，我不关心这个，因为这与我毫不相干。”
“与你毫不相干？当一位年轻健康、充满朝气、美丽优雅、有钱有势的小姐笑靥如花地坐在一位绅士面前，而这位绅士你——”
“我怎么样？”
“你恰好认识，而且还可能对他抱有好感。”
“这儿的先生我一个也不认识，几乎没跟谁说过话。至于说对他们有好感，我承认有几位庄重严肃、已近中年的绅士很不错，另外还有几位年轻时尚、帅气活泼的青年也很好。他们无疑都有接受任何小姐微笑的权利，我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件事是否跟我相干。”
“这儿的先生你都不认识吗？你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说过话吗？对于这座宅子的主人，你也能这么说吗？”
“他不在家。”
“多高明的回答！多巧妙的诡辩！他今天早上去了米尔科特，今晚或者明天就能回来，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就能把他排除在外，就能把他的存在抹杀掉吗？”
“当然不能，但我看不出你提到的话题跟罗切斯特先生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说很多女士都会在绅士们面前笑靥如花，而这些天有那么多微笑流入了罗切斯特先生的眼睛。如今，他眼里的笑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尽情享受与宾客交往的乐趣，这是罗切斯特先生当然的权利。”
“他确实有这个权利，但你难道没发觉在有关婚姻的种种传闻里，罗切斯特先生是人们谈论得最起劲、最持久的吗？”
“听的人越心急，说的人才会越来劲。”这句话与其说是我讲给这个吉卜赛女巫听的，还不如说是对我自己说的。那个女巫的言谈举止如此奇怪，简直让我觉得如坠梦中。一句又一句令人始料不及的话语接连从她嘴里道出，让我有一种陷入迷惑之网的感觉。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心里藏着一个隐形精灵，一连几个星期都在监视着我的每一个心思，记录着我的每一次心跳。
“听的人心急了，是吗？”女巫反问了一句，“没错，罗切斯特先生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很喜欢倾听女士们那迷人芳唇的表白。罗切斯特先生欣然接受这样的消遣，同时也心怀感激，你注意到了吗？”
“心怀感激？我可没在他脸上觉察到感激的表情。”
“觉察！那么你是留心过了。如果不是感激之情，那你发现的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选择了沉默。
“你看到了爱情，我没说错吧？在你展望未来时，你看到他结婚了，而且还看到他的新娘生活得很幸福？”
“哼！不全是这样。看来你的巫术也有不灵的时候。”
“那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别管了，我是来算命的，不是来坦白的。罗切斯特先生要结婚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吗？”
“是的，人们都知道他要娶美丽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很快吗？”
“从种种迹象来看，的确如此（你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敢表示怀疑），而且他们显然会成为最幸福的一对。那位小姐美丽高贵、聪明机敏、多才多艺，罗切斯特先生一定会很喜欢她。或许那位姑娘也爱罗切斯特先生，即便不是爱他的人，至少也是爱他的财。我知道罗切斯特先生的家产正是她想要的，不过我得请求上帝的宽恕，因为大约一小时前我向她透露了一些这方面的秘密，结果她听了以后脸拉得老长，连嘴角都耷拉了半英寸。我真想劝罗切斯特先生小心一点，要是出现一位有更多地租收入的求婚者，那他肯定就完蛋了！”
“很遗憾，我不是来听你为罗切斯特先生算命的，我是来为自己算的。我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子，你还一点都没告诉我呢。”
“你的命运还真不好说。我仔细看了一下你的面相，发现各个特征之间互相冲突。在今晚来这儿之前，我就知道命运之神赐予了你一份幸福，并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你身边，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接下来，你需要自己伸出手去，把幸福接过来。但你是否愿意这么做，正是我现在思考的问题。请再次跪在地毯上吧。”
听到这个要求，我只得又跪了下来。
“别让我跪太久，炉火烤着太热了。”
这回她没有朝我俯身，只是靠在椅背上凝视着我，然后开始喃喃自语：
“当然要先从你的眼睛说起。你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你的双眸晶莹闪亮，好似露珠一般，而且看上去还充满温柔，饱含深情。你的眼睛用微笑面对我的隐语，显得易受感动。你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个又一个印象，可是一旦微笑停止，就透出了忧伤。倦怠悄然落于你的眼睑，露出孤单带来的忧愁。你的眼神避开了我的目光，不愿让我细看，甚至还投来嘲弄的一瞥，似乎要对我发现的事实矢口否认，不想承认它有多么敏感和多么懊恼，但它显出的自尊和缄默反而更加肯定了我的看法。你的眼睛很讨人喜欢。”
“再说说你的嘴巴。它有时喜欢大笑，尽管提及心事时它总是双唇紧闭，但它通常想把脑子里的想法倾吐出来。它口齿伶俐，不想安于沉寂。它还爱说爱笑，通人情，明事理，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下面再说说你的额头。除了这里，我看不出还有哪里会阻碍你拥有幸福。你的额头似乎在独白：‘如果自尊和环境需要，我可以独立地生活，不必为了换取幸福而出卖灵魂。我天生内心富足，哪怕外在的快乐皆被剥夺，哪怕得到那些快乐的代价我负担不起，我也照样能活下去。’你的额头还宣称：‘要让理智稳坐马鞍，紧握感情的缰绳，绝不任其肆意脱缰而令自身坠入深渊。也许就像真正的异教徒对待他们的信仰那样，我也会任激情疯狂奔涌，任欲望沉溺于幻想，但是冷静的判断仍会在每一场争论中把握最后的决定权，仍能在每一项决议中投出关键的一票。哪怕风暴、地震、大火降临到我头上，我也会依然听从诠释良知的心灵之声。’”
说得好，额头，你的宣言将得到尊重。我已经做出了我认为正确的决定，并且考虑了良心的恳求，也倾听了理智的劝告。但我知道，这幸福之杯只要掺入一点耻辱的渣滓或一丝悔恨的滋味，鲜花就会马上枯萎，青春就会瞬间消逝，而我想要的并不是悲伤，也不是死亡，这些我都不喜欢。我希望去培育而非去摧残，希望赢得感激而非叫人痛哭流涕，更不是叫人血泪斑斑。我的收获必须在微笑、安宁和美满之中求得。现在，我一定是在痴人说梦，我真想把眼前这一刻‘永远[142]’延续下去，可是我不敢这样做。到目前为止，我还能完全掌控自己，遵照我内心的誓言去扮演相应的角色，但是再演下去就要超出我的能力所及了。起来吧，爱小姐，请离开我，‘戏已经演完了。’[143]”
说到最后，这个女巫的嗓音变了。她的口音、她的手势，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好像看到了自己镜中的模样，听到了自己说出的话语。我在哪里？我是清醒着还是在睡梦中？刚才我在做梦吗？现在也在做梦吗？我站起身来，但并没有走。我看了看她，然后拨了拨炉火，再看看她，可是她把帽子和系带拉得更低了，把脸遮住了更多，还摆手叫我赶紧离开。我站起身，一心想找出什么破绽。火光把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照亮了，这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只手可不像老年人的手，非但不干枯，手指还很光滑匀称，圆润饱满。她的小指上有一枚厚重而闪闪发亮的戒指，我弯腰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我以前见过上百次的宝石。我再次朝女巫的脸看去，这回她没再躲避我，反而摘掉帽子，拽脱带子，把头露了出来。
“怎么样，简，认出我了吗？”那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只要再脱下红斗篷，先生，我就——”
“可是带子打结了，帮我一下。”
“扯断它，先生。”
“好吧！‘去你的吧，这些身外之物！[144]’”罗切斯特先生终于脱下了伪装。
“先生，你的主意真古怪！”
“不过演得很好，你不觉得吗？”
“对那些小姐，可以说你的确干得不错。”
“但对你就不行了吗？”
“对我你演的可不是吉卜赛人的角色。”
“那我演的是什么角色？我自己吗？”
“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角色。总之，我感觉你一直在引诱我进入你的圈套，企图把我的心里话套出来。你一直在胡言乱语，还想让我也跟着胡言乱语。这可不太公平，先生。”
“你能原谅我吗，简？”
“现在还不能马上回答你，我得好好想一想。要是我发现自己没有做出荒唐的事情，那么我会尽可能地原谅你。可是，先生，你那样做总是不对的。”
“哦，可你一直做得都很正确，很谨慎，也很理智。”
我沉思了一番，觉得总的说来自己确实如此，于是感到很欣慰。不过说真的，几乎从刚见面开始，我就怀疑“她”戴着假面具，所以一直心存戒备。我知道吉卜赛人和算命先生会说些什么，他们不会像这个假老太婆那样说话。此外，我还发现她的声音是伪装的，还注意到她急于遮掩自己的相貌。不过，在打量她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却是格雷斯·普尔，那个堪称谜中之谜的神秘人物，绝没想到“她”竟是罗切斯特先生。
“你现在一声不吭地在想些什么？”罗切斯特先生说道，“你那严肃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是惊讶和庆幸。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先生？”
“不行，再等一下，告诉我客厅里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准是还在议论你这个吉卜赛女巫吧。”
“坐下，坐下。告诉我他们是怎样谈论我的。”
“我最好还是别待得太久，先生，马上就要到十一点了。你知道吗，罗切斯特先生，你早上离开以后，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会是谁呢？我想不到会有谁来，他走了吗？”
“没有，他说他是你的老相识，还说可以冒昧地在这儿住下，直到你回来。”
“见鬼！他说过他叫什么了吗？”
“他姓梅森，先生，来自西印度群岛，我感觉他是从牙买加的西班牙城来的。”
我说这话之前，罗切斯特先生正握着我的手，好像要引我到椅子上坐下。我的话刚一出口，他便突然一阵痉挛，握在我腕上的手一紧，笑容也立刻僵在了嘴边，一时竟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梅森！西印度群岛！”他说道，那语气就像一部会自动说话的机器在接连吐着单个的词语。“梅森！西印度群岛！”他又说了一遍，然后把这两个词又重复了三遍。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如死人一般，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不舒服吗？”我问道。
“简，我受打击了，我受打击了，简！”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
“哦，靠着我，先生。”
“简，你曾经让我靠过你的肩膀，现在再让我靠一次吧。”
“好的，先生，好的，抓住我的胳膊吧。”
罗切斯特先生坐了下来，并让我坐在他的身旁。他用双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搓着，同时凝视着我，显得黯然神伤。
“我亲爱的朋友！”他说道，“要是只有我和你，待在一个安静的小岛上，远离烦恼、危险和可怕的往事，那该有多好！”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先生？我愿献出我的生命来为你效劳。”
“简，要是我需要帮助，我会向你求助的，我保证。”
“谢谢你，先生。告诉我该做些什么，我会尽力而为。”
“简，到餐厅给我拿一杯酒来，他们肯定正在那儿用晚餐，看看梅森有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看看他正在干什么。”
按照罗切斯特先生的吩咐，我去打探情况。果然如他所言，大家都在餐厅里享用晚餐，但并没有坐在餐桌旁。晚餐都放在餐具柜上，大家各自取了自己爱吃的东西，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手里端着盘子和酒杯。人人似乎都很高兴，到处都是欢笑声和交谈声。梅森先生站在炉火旁，同登特上校夫妇说着话，看起来和其他客人一样愉快。我倒了一杯酒（倒酒的时候，我看见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死死盯着我，她肯定是觉得我太放肆了），然后直接回到了书房。
回去之后，我发现罗切斯特先生极度苍白的脸色消失了。他从我手里接过了酒杯，显然已经恢复了镇定。
“祝你健康，助人为乐的天使！”他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还给我，并问道，“简，他们在干什么呢？”
“就是说说笑笑，先生。”
“他们没有显得严肃和神秘吗，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怪事奇闻那样？”
“一点儿也没有，他们都高高兴兴的，非常开心。”
“梅森呢？”
“他也在说笑。”
“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唾弃我，简，你会怎么办？”
“要是我能办到，就把他们全都赶走，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似乎很想发笑，但他还是忍住了。
“要是我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对我交头接耳，给我白眼，嘲讽我，讥笑我，然后一个个离我而去，你会怎么做？你会跟他们一起走吗？”
“我肯定不会走的，先生。只有陪在你身边，我才会感到真正的快乐。”
“这是在安慰我吗？”
“是的，先生，尽我所能地让你得到安慰。”
“要是你追随我，他们因此而一直排斥你呢？”
“也许我根本意识不到他们在排斥我，就算觉察到了，我也毫不在乎。”
“这么说，为了我你连他人的责难都不怕了吗？”
“为了一位值得相守的朋友，我能承受任何责难。你就是这样的朋友，我敢于为你承受。”
“现在，你回到客厅里去，悄悄走到梅森面前，凑到他耳边告诉他罗切斯特先生回来了，说我想见他。把他领到这儿来，然后你就离开。”
“好的，先生。”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立即回到了客厅。我从宾客中间径直穿过，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我。我来到梅森先生身旁，向他传达了口信，然后带他离开了餐厅。把他引到书房后，我便上楼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夜更深的时候，我听到客人们各自回房，还听到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只听他说道：“这边走，梅森，这是你的房间。”
他说话时显得非常高兴，那轻松愉快的语气使我放下心来，于是我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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