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子温热的开水喝下去，元盛好像又活了过来。
他努力将嘴里泡软的面包咽下去，再喝了一口水，才缓过劲来。
这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们也大多在吃夜宵。
所有人都瘫坐着，有几个甚至躺倒在冰凉生硬的机器边上。
元盛从来没想到，一条已经生产了快十多年的二手生产线的调制居然这么困难。
他也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
“不用说了，问题出在这里，你们的工人、技术员、工程师都是榆木脑袋，根本搞不明白这么先进的设备……”
那个尖利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尼玛的，狗屁！先进个屁啊，都是淘汰的技术，六十年代就有了，那里先进啦？”元盛暗骂了一句。
他脾气不好，可是却不好向那人发脾气，只能忍着。
要是搁以前，弄死他的心都有。
这特么就是个假洋鬼子！
要不是元佳一直告诫他，他早跟史新生翻脸了。
不过看在上百万价值的合作生意上，他不能翻脸，只能忍着。
可是这样忍着要到什么时候啊！
元盛有些想念何小山了。
不知道李寨田那小子有没有顺利把人接回来啊？
何小山能不能解决目前的问题？
元盛心里没底啊。
他悄悄站起来，准备到车间外抽支烟。
“老表，这活干不下去了啊，都快二十天了，还是老样子，那个港岛鬼子像个讨债鬼一样，一天天就知道催催催，真是要人命啊！”
“实在不行，换厂吧！哎……”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活真不是我们能干的，不说别的，我是高中文化，这厂子里除了三个技术员和那位方总工程师，还有谁逼我学历高？可是我连这图纸上的符号都看不懂，还怎么做活？”
“齐师傅，连你也这么说，我是跟没希望了，等这个月发工资了，我就走，不敢待了……”
“那假洋鬼子说得没错，我们真搞不好这个高科技的厂子啊……哎！”
“几位师傅，可别这么说，老板对我们可是一点不差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不是说马上就有两个北大的专家过来吗，说不定就行了呢？”
“拉倒吧，什么专家，就是两个大学生，大学生能干啥？假洋鬼子都是留洋的，他手下都是大学生、工程师，还不是一样没辙？”
“那个假洋鬼子也够阴损的，说什么不请外国专家，那是一千年也搞不出来，真特娘的丧气！咱们就这么差吗？”
车间里一片唉声叹气的声音。
元盛刚刚升起来的那么一点点希望也熄灭了，他也开始怀疑，何小山能不能解决这个难题。
出门之后，他在路灯找不到的地方放了个水，然后走到车间一侧的水泥坪上，点上烟……
“咳咳！”
一个声音冒出来。
“方工……你也出来抽烟啊？”元盛看到来人手里的红点，一下子认出来他。
方平原是湘南电子厂的工程师，听了何小山的建议之后，元盛在全国发型的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招聘研究室主任的启事，于是把方平原招至麾下。
方平原是内行，原本就是设计线路板的。
“老板！”
“嗯。”
两人抽完手中烟，方平原又散了一支出去，两人很默契地续了一支。
第二根烟抽完，方平原却没有走。
“老板，你说我们要不就生产第一代吧，别搞这个第二代了，等生产线稳定之后……”
元盛：“不行！第一代只是试验品，第二代才是大规模的正式型号，要是第一代产品，根本不用上这条生产线，窝在广州都能找到十家八家的代工厂！那还来深城做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眼看着元盛转身要走，方平原不甘心地吼道：“人家史博士都说了，咱们这样搞不出来的，除非请专家！”
元盛回过头来，黑着脸：“请专家？你知道那是什么代价吗？为了一块价值一百块的线路板，请一个年薪十六万的专家回来供着？”
“十六万……也不贵吗，我每个月工资两千，说起来也有二万多，那是外国人，讲周薪的……”
“米元！”
方平原一下噎住了。
十六万米元？
那还真请不起！
“那两个北大的专家……”
元盛心里一紧。
特么的，都怪自己嘴上没锁，都说出去好些天了，弄得路人皆知。
现在怎么办？
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了。
万一何小山也解决不了呢？
元盛嘴硬：“那就是他设计出来的，他应该……”
方平原咬咬牙：“线路板的设计和生产是两码事，懂工业大规模设计，也不一定懂大规模生产工艺的！”
元盛心说，这个我还不知道吗？
“那啥，我之前的厂子，连流水线都是他搞出来的，还有现在一车间的控制器，就是他设计出来的，也是他搞定的生产工艺，你看看成品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一！那时候，他还没去北大报到呢，就是一个高中毕业生！”
留下这句话，元盛直接跑了，他怕在说下去，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方平原张张嘴，没再接茬。
他心里一算，高中生？那岂不是现在这个所谓的“北大专家”也就是大二……卧槽，这也太扯了吧？
方平原不傻，他根本不信，再怎么北大，也是大二的学生，这么一套大型生产设备，运转起来至少需要三百名以上的工人，还需要三个技术人员三班倒的跟班。
这里面的生产工艺复杂程度，是一个没有多少实践经验的大学在读人员能搞明白的吗？
他记得自己原先的厂子，大学生要想成为正式技术员，必须在生产一线三年以上，没有哪一个专业，可以涵盖整条生产线的工艺流程的。
那是一个整体工程，必须多个方面的知识，一个人就像搞定？
可能吗？
再说，这是国内比较先进的设备，虽然在港岛已经生产了十来年，可是里面的技术含量一点不低啊！
方平原撇撇嘴……原先的厂子？也亏元盛说得出口，那就是个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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