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屁颠屁颠叫了一辆车，载着两人去了三个街区之外的一家老式粤东茶餐厅。
像极了叶问时代，和大佬们讲数的那种。
茶餐厅里没什么客人，充斥着一股子汗味。
两个妇人正在打扫卫生。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带着老花镜坐在木质柜台后面算账，居然不用计算器而是用算盘。
另有一个小妹子，背对着门口，看着吊在天花板下的电视机，里面播放着旧式的武打剧集。
主角戴着一顶非常搞笑的家丁帽，上有一个红色绒球，夸张的化妆让这个男人拥有了“剑眉”和“虎目”，似乎讲诉的是一个镖局故事。
咿咿呀呀的粤语对白听着有点绵软。
何小山根本无感。
两个妇人的对白倒让他有些感兴趣。
“玲姐，你上班还带着银匣子啊？”
“孤陋寡闻了吧，这叫什么曼，可以放粤剧的！”一个稍年轻些的妇人，取下耳机让另一个脸色僵黄的妇人听了一下。
“这个……是日本人的东西？没有我家那台美国货高级吧？”僵黄妇人一脸嫌弃，却掩饰不了冒出来了一丝羡慕神色。
“阿贵嫂，别看你家那台录音机是美国牌子，实际上是本地产的啦！我家阿华说了，这叫代工，也叫贴牌！”
玲姐没等对方反驳，颇为自得的掏出Walkman：“你看看，这是我家阿华上次和他老板去日本买回来的，这可是最先进的哦！小日本的东西做的还是非常精致的，现在啊这些电子产品日本货是最好的……”
妇人还哼了哼“托西瓦托西瓦……东芝电器”的广告歌。
这下连小妹都听乐了：“大婶，你唱得还真像！”
“那是……不过，我家阿华的公司也不错啦，他们艾卡电子刚刚仿制成功了……”玲姐笑着对同伴说道，“上个星期云伯就托我家阿华进了一批货，虽然性能比不上日本货，可它便宜啊！”
“玲姐，真的啊！那你和你家阿华说说帮我也买一台吧！我家B仔学英语用得着呢！你家阿华真本事呢……”阿贵嫂听到这话不无羡慕地说道。
“咳咳！”跟着何小山进来，站在门后听了一会的欧阳华突然干咳了两声。
“哎呀，个衰仔，你来也不叫人！”玲姐直接无视何小山，将欧阳华拉了过去。
“哎，等等，”欧阳华有些尴尬，“阿妈，这是我朋友，特意过来喝下午茶的……哎哎哎……”
玲姐才不管呢，拉着欧阳华过去，让他和老板以及阿贵嫂见礼。
那个小妹已经冲过去，挽住了欧阳华的胳膊撒娇。
不过显然欧阳华对这个干瘦的排骨妹，没什么兴趣，挣脱出来之后，一把拽住何小山的手，就把他拉进了小包厢里。
到了里面，他好像才感觉不妥，立刻松开，歉意道：“那是我母亲，是这里的杂工，她们这里的老板也是我们的老街坊，几样点心都很好吃的……”
何小山并不介意，只是这扑面而来的市侩气让他感觉很亲切。
不想前世在千年之际，何小山赴港的时候，只能看到满城衰败落幕般的沮丧和颓然，要不就是焦灼的冷漠，任何人对周围的事都无动于衷，那种疏离感让人一点感觉不到温暖。
哪像现在，虽然这些人说的是粤语，可是和家乡人的言行举止都差不多。
“那就都来点，我还是第一次到港岛！”
欧阳华松了一口气，只要何小山不介意就好，他还没站起来，包厢门就被打开了，小妹一脸紧张地进门：“两位要点什么？”
门外，那个头发很是稀疏的老板，已经放下了账本，语重心长地警告欧阳华的母亲杜玉玲：“玲姐，早就跟你说了，帮阿华找个女朋友，你这是一点不关心他啊，现在好了，他带了个男的！”
老板的眼神白乎乎的，却不像是白内障，更像是一种鄙夷。
杜玉玲一惊：“不能吧？”
阿贵嫂尖声说道：“老板说的对，很多做办公室的人压力都比我们大，听说日本每年都有很多人自杀，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不稀奇的！”
杜玉玲被说的心里毛毛的，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和一个男人一起……这个有点势利的中年妇女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
刚才阿华可是牵着那个叫年轻学生模样的男生的手……
小妹这时走出来。
阿贵嫂凑上去八卦：“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是不是搂搂抱抱的……”
“别胡说八道，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杜玉玲怒道。
小妹把单子塞给阿贵嫂：“阿贵嫂，你还是先去下单吧！”
接着小妹跟杜玉玲说：“玲姐，阿华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放心吧！”
然而杜玉玲却依然不放心。
这时候，包厢里何小山正跟欧阳华聊着。
何小山想要了解一下艾卡公司是不是有专门的技术部门。
还有艾卡和高胜昌行有没有合作。
欧阳华自然是一一作答。
“我们艾卡正在盯紧着Walkman产品，第一代仿制品的样品已经做出来了，不过成本上有些控制不好，所以没来及的推向市场，倒是高胜昌行那边愿意和我们合作，他们提出来可以在大马那边建生产线，减低成本……”
说道Walkman的仿制，欧阳华再次转入话唠模式，将一年多来艾卡内部对于Walkman仿制进展中的技术攻关说得好像曼哈顿工程一样。
何小山听了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其实前世，他的团队在87年左右也开始仿制，所以有些心得。
“何生，您说的对极了，就是这样的……哎，要是您在艾卡就好了，我们用了半年多才攻克的关键点，您居然一下子就说道点子上了。”
何小山还拉过一张纸，用点餐的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你看，是不是这样？直接设计一个这样的卡子，就能把磁带设计成开盖就脱离，这样就不会出现硬拉开盖子，磁带就会卡住的弊病。”
“我看看……”欧阳华凑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杜玉玲悄悄探进脑袋，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厉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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