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韩大任进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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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节赶到醴陵,夏国相一见到他便说:“前不久我军已入江西,夺了萍乡县,正想与耿军会合,攻打南昌。不料清朝的安亲王岳乐杀败耿军,并占据广信、建昌、饶州等地方,然后又从袁州来攻占长沙。我到江西去阻击他时,因他有几十尊西洋大炮,很为厉害,所以只能退回醴陵。”高大节说:“岳乐来这里,江西必定空虚,就让我带本部四千士兵绕到岳乐背后,然后我们前后夹击,必获全胜。”夏国相说:“这主意不错!但将军只有四千士兵,恐怕不够,需要的话就从我这里拨添兵马好了。”高大节谢道:“兵在精不在多,从前岳飞只有五百亲兵,却能攻破几万金兵。况且我手下士兵不止五百,哪会不够用?”夏国相大喜,立即让高大节去了。

    清朝安亲王岳乐奉命南征,仗着大炮赶走建昌的白显忠,乘胜收复广信、饶州。之后清廷令他进攻湖南,他便从袁州进发,击退夏国相的前锋,在袁州休息三天后,进攻湖南。他还奏请简亲王喇布率镇江兵到南昌,在后面策应,然后才放心大胆地督兵前进。将到醴陵,岳乐忽然听说,敌将高大节已率几万士兵,走小路去攻打袁州了。岳乐惊道:“袁州是我的后路,如果被敌军占领,非常不便,这该怎么办?”部将伊坦布说:“看来只好催简王爷驻守袁州,我军才可前进。否则,我军恐怕要腹背受敌。”岳乐依议而行,扎住营寨,派人飞报简亲王。没想到又有探子前来,报称夏国相从醴陵来了。岳乐急忙传令回军,霎时大营齐拔,卷旌还辕。走了约一百多里,天色已晚,见前面有一座大山,岳乐便下令倚山扎营,明天再走。

    这时候,军心已懈,巴不得扎营留宿。岳乐部署完毕,下令埋锅造饭,令将士们饱餐一顿。正想就寝,突然听到山下炮声响亮,全营大惊。岳乐急忙派侦骑探望,侦骑回来报告说,这山名螺子山,山形如螺,树木蓊翳,看不出敌兵有多少,只见四处插着伪周旗号。岳乐说:“山势既然如此险峻,我军不宜上山,速发炮轰击山上。”营兵得令,就扛着西洋大炮出营。岳乐亲自指挥,对着山上,“扑通、扑通”地射出无数炮弹。等到烟雾飞散,遥望过去,大周旗帜仍然如旧。岳乐再次下令开炮,又是“扑通、扑通”的一阵,山上旗帜,虽打倒了几十面,还有多半依旧竖着。岳乐惊叫:“不好了,我中计了。”伊坦布惊问缘由。岳乐回答:“打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我军损失了无数炮弹。”连忙停止轰炮,让人将大炮抬回营内。刚入营,忽然山上鼓声乱鸣,矢石齐发。岳乐又出营观望,见有一队敌兵驰下山来,当先的一人大叫道:“岳乐休走!”此时岳乐魂飞魄散,急忙上马逃走。营兵见统帅已逃,还有哪个敢去阻击,自然没命地乱跑。一阵乱窜,自相践踏,死了无数人马,连伊坦布都下落不明,西洋大炮更不必说。

    岳乐逃到螺子山后,天已放亮,惊魂渐定,才收拾残兵,奔回袁州。满心期望简亲王喇布在袁州接应他,不料袁州城已插上了大周的旗帜。岳乐正惊疑不定,又听到城东北角有一片喊杀声。岳乐连忙登高眺望,正是周兵在追杀清兵。岳乐捏了一把汗,暗想:“此时不上前救应,我军也不保了。”于是下山部署队伍,绕城驰救。周兵见后面有清军杀到,只得回马抵挡岳乐。岳乐驱兵掩护前面的清兵,没想到周兵队里的一员大将,一杆枪神出鬼没,竟将清兵刺倒无数。岳乐料定不能取胜,领兵杀出,向东北逃去。那大将也不追赶,收兵进了袁州城。那员大将正是高大节。他从小路绕到袁州,夺下袁州城后,马上派了一百骑兵,埋伏在螺子山。高大节料到岳乐回军,必经过螺子山,见到旗帜,定要开炮。炮弹将尽时清兵回到袁州,自己可以率军截击。清朝的简亲王喇布刚好来援应岳乐,到了大觉寺,高大节立即出兵迎敌,杀得喇布大败而逃。总算岳乐去挡了一阵,高大节这才退回。只是高大节的部兵仅有四千名,为什么探马却报称有几万人?这叫做兵不厌诈。

    岳乐尾随奔回,喇布等人还以为是敌军追赶,等到见了旗帜,才停下来与岳乐会合。两军仔细一聊,岳乐才知道高大节的厉害,叹道:“此人如果在江西,那还真不是朝廷的福气。”话还没说完,传来吉安失守的消息。岳乐对喇布说:“看来我们只好暂回南昌,再谋进取。”喇布已经丧胆,自然依了岳乐,一同到南昌去了。

    高大节那边得了全胜,分兵占据吉安,马上派人到醴陵、长沙告捷。此时吴三桂已移驻衡州,只留胡国柱据守。胡国柱收到捷报,欢喜不已。没想到,胡国柱的副将韩大任向来与高大节不和,他对胡国柱说:“高大节的确是一员勇将,但恐怕不会一直为王爷效命。”胡国柱问道:“何以见得?”韩大任说:“平凉的王辅臣不也是一员勇将吗?他为什么转而投降清朝?”胡国柱说:“他之前本是清臣,所以仍旧降清。”韩大任说:“清臣尚且不怕再降,何况高大节?不是我挑拨离间,以前我听说高大节背着王爷,常自夸智勇无敌,才力在王爷之上。假如清廷派人招降,给他高官厚禄,他哪有不叛变的道理?”胡国柱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韩大任献将高大节调回,胡国柱又问:“调回高大节,谁去代替?”韩大任马上毛遂自荐。胡国柱于是令韩大任去代高大节。高大节不服,韩大任也不与他争论,派人飞报胡国柱,说高大节拥兵抗命。胡国柱大怒,飞檄召回高大节,高大节无奈,只得把军事交给韩大任。出城后他叹道:“周家的前途看来是要断送在他们手中了。”随即怏怏不快地回去了。到长沙后,又被胡国柱痛斥一番。高大节一腔愤怒无处发泄,不久就生了重病。临危时,写信给夏国相,请他注意袁州,末署尾“高大节绝笔”五个字。

    夏国相接到来信,大为叹息,急忙向长沙添兵,打算再次向江西进军。忽然接到江西的消息,说袁州已失,韩大任退守吉安,夏国相不禁顿足道:“如果高大节在,何至于此?”正想发兵赴援,恰好长沙派马宝、王绪带九千人马来援,夏国相便让两人去救吉安。两人走了几天,已经抵达洋溪下游,隔溪便是吉安城。远远地看见城下驻扎着许多清营,城上虽有守兵,却不十分严整。马宝对王绪说:“我看清兵很多,城中应危急万分,为什么城上守兵却提不起劲儿?”王绪说:“我们还是先开炮,通知城中。如果城中有炮相应,我军再渡河。”马宝点了点头,便命令兵士开炮,接连几响,城中却寂然无声。马宝疑惑地说:“真是奇怪!难道韩大任已经投降了?”王绪回答:“韩大任害死大节,此人非常狡猾,难保今天没有投降?”马宝说:“他如果已经降清,我们不宜深入,应当想个妥善的法子。”话还没说完,只见清营已有动静,忙叫:“不好了!清兵要过河来了。”赶忙令后军做前军,前军做后军。马宝与王绪亲自断后,徐徐撤退。还没走几里,后面喊声大起,清兵已经追到。马宝令军士用弓箭射退敌军,不料没过多久,清兵又几次追杀过来,马宝气恼,大喝一声,领兵回马厮杀。这边的清兵正是简亲王喇布统领的军队。喇布本是个没用的人,因见敌军退走,想趁此占些便宜,立点功劳。没想到马宝回身酣斗,眼看着打不过他,便立即拍马驰回,军士都跟着退去。马宝杀了一阵,夺了许多甲仗,从容归去。

    喇布一直退到吉安城下,也不敢急攻。城内的韩大任并没有投降,只因隔河鸣炮,还以为是清兵诱他出来,所以寂然不动。等到听说清兵追击马宝,已是十分懊悔,于是趁晚上开城逃去。喇布还以为是韩大任出来劫营,只令部兵守住营寨,由着他渡过河去。康熙帝用了这等庸将,反能逐去敌军,可见吴三桂恶贯满盈,天道不容。

    江西平定后,浙江也不停地报捷。康亲王杰书到了浙江,听从贝子傅喇塔的建议,与总督李之芳并力合攻衢州,将马九玉逼回福建。而后,杰书令李之芳回军攻击温州的曾养性,自己带着傅喇塔南下,向西转攻仙霞关。

    这时候,耿精忠正联络了郑经,去攻打广东。他们攻陷了潮州、惠州二郡。平南亲王尚可喜急忙让儿子尚之孝奔赴惠州,拦截耿军。没想到广西提督马雄与孙延龄串通一气,来攻高、雷二州,总兵祖泽清望风迎降。尚可喜东西受敌,一面向江西乞援,一面催促儿子尚之信拒敌。尚之信本来就不服父训,早已偷偷和吴三桂互通信函,此时急忙把尚可喜幽禁起来,自己也易帜改服,背叛清朝。尚可喜气愤至极,呕血身亡。

    尚可喜死后,尚之信越发猖獗,江西将军舒恕及都统莽依图率兵支援广州,反被尚之信用炮击退。总督金光祖也归顺了吴三桂。吴三桂封尚之信为辅德亲王,命他交钱充饷,又派董重民来代替金光祖。这消息传到尚之信耳中,他暗想吴三桂索饷遣款,分明是钳制自己,忙与金光祖商议,仍旧背周降清。他们扣留董重民等人,然后率军民剃发反正,向西出兵抵抗马雄,向东出兵抵御耿精忠。

    耿精忠正打算去抗敌,得知清兵已击败马九玉,攻入仙霞关,急忙回军福建。途中,听说曾养性、白显忠二将都已降清,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原来李之芳回军浙东,正巧遇到白显忠自江西败回,李之芳便趁机招降白显忠。回到温州后,让白显忠入城劝降。曾养性势孤力蹙,哪有不愿投降的道理。耿精忠的三路兵马至此尽归乌有,能不进退维谷吗?耿精忠赶到福州,听说清兵将到,忙下令各处总兵严守。没过多久,传来警报说建宁、延平、漳州、泉州、汀州等郡都已经投降,郑经也被献给了清军。耿精忠经此一吓,晕倒在地。随从用姜汤将他灌醒,他哭着说:“这下完了!”

    坐定后,府外递进文书,耿精忠拆开一看,竟是清康亲王前来劝降。耿精忠一想,如果不投降,那该如何抵御清军?如果降清,总督范承谟还在,定要向皇上陈诉他的逆迹,将来自己仍是难免一死。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一条两头烧通的计策。他一面派儿子耿显祚赴延平迎接清兵,一面将范承谟绞死,省得自己的逆迹被他泄露出去。康亲王杰书随后进据福州,耿精忠率文武员官出城迎降,并说自己愿随大军立功赎罪。杰书当即将实况上奏。同时尚之信也派人赴江西,向清简亲王喇布乞降,喇布也据实上奏。康熙帝因吴三桂未除,不便声讨他们的罪刑,仍留着二人的爵位,命令他们立功抵罪。

    于是,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纷纷平定,只有广西还没安定下来。孙延龄降周叛清之举,曾瞒住郡主孔四贞。后来被孔四贞知道,劝他反正,他却不依。正赶上以前被吴三桂上奏揭发,被清廷发配到苍梧的上原庆阳知府傅宏烈,此时也正召集民众,力图卷土重来。莽依图又出师广东,去会合傅宏烈。孙延龄听了这消息,未免悔恨,又因耿忠精、尚可喜两人都已降清,越加着急。踌躇再三,只有求助娘子这一个办法,当下去求孔四贞。孔四贞却满脸怒容,不理睬他。孙延龄挨到孔四贞面前,轻轻地叫了几声郡主。孔四贞说:“你叫我做什么?”孙延龄说:“我从前不听你的话,才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眼下危急万分,求郡主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为我解围。”孔四贞生气地说道:“像你这样负恩忘义的人,还谈什么夫妻情分?我从前再三劝阻,叫你不要叛清,你不但不听,反而离开了我,去做什么王爷。好!你去做你的王爷!我是没福的人,不要再来惹我!”说完,将身子扭转向一边。孙延龄到了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气节,只得在郡主的脚边跪了下去,一面扯着郡主衣衫,千姐姐万姐姐地哀告。

    女子的性情从来都是容易发恼,也容易心软,何况孙延龄风姿俊美,与孔四贞本是一对璧人,只因意见不一,渐渐不和。此时,孙延龄如此温柔,孔四贞自然回转心意,便说:“迟了,你现在叫我怎么为你解围?”孙延龄回答:“我还是愿意降清,但担心皇上怪罪我。求郡主入京去见太后,暗中周旋,免去我的死罪,我死也感激你。”孔四贞听孙延龄说到一“死”字,顿时泪如雨下,说:“你好好儿活着,为什么咒自己死?你既然要我赴京,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动身。”孙延龄高兴极了,忙给郡主整理行装。第二天,就送孔郡主北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延龄叛周降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湖南。吴三桂急忙令胡国柱、马宝二将速去广东,又让从孙吴世琮驰赴广西杀掉孙延龄。吴世琮到桂林后,让孙延龄前去领饷。孙延龄正缺银子,还以为吴三桂不知道自己叛变的消息,乐得取些饷银,以解燃眉之急。当即出城前往吴世琮的军营,没想到一入营帐,伏兵四起,还来不及逃跑,已被伏兵一阵乱剁,砍为肉泥。吴世琮入据桂林,随后又占据平乐。

    此时清将莽依图正由广东赶赴广西,听说胡国柱、马宝奉吴三桂之命前来争夺广东,马上回军赴援广东。两军在韶州城下相遇,清军招架不住,退入韶州固守。胡国柱等人极力攻扑,莽依图正焦灼万分,突然听到城东鼓角喧天,回头一望,远远地看见清兵从天而降,前面的大旗,绣着“江宁将军”四个大字。莽依图趁这机会,领兵杀出,内外互应,将胡国柱等人杀退,追斩无数,随后将江宁兵迎入城中。江宁将军叫做额楚,奉朝廷之命前来支援广东,正巧与莽依图相遇,合力杀退胡、马二人,随即额楚留守韶州,莽依图又赶赴广西去了。

    胡国柱、马宝两人奔回湖南,吴三桂大惊,又听说清廷令将军穆占援助岳乐,连拔永兴、茶陵、攸县、酃县、安仁、兴宁、郴州、宜章、临武、蓝山、嘉禾、桂东、桂阳十三城,越发震惊恐惧。他却在恐惧中,产生一个痴念——想过过皇帝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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