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太宗的子孙这样死掉!”
郡主望着狄公,渐渐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如果太宗的子孙想让你死掉呢?”
狄公猛地一惊,回过头来。郡主举起匕首一声大喝:“死吧!”
寒光一闪直奔狄公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空而降,落在了狄公和郡主之间。“扑”的一声,匕首狠狠刺进了来人的前胸……郡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狄公睁开眼睛。只见虎敬晖站在二人中间,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郡主。狄公惊得目瞪口呆。
突然,郡主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拔出匕首在虎敬晖身上拼命地刺着,鲜血飞溅。狄公一声大喝:“住手!”郡主停住了手,脸上喷满了鲜血,显得异常狰狞可怕,像个魔鬼。
“扑通”,虎敬晖的身体沉重地栽倒在地上,鲜血奔涌出来。
狄公一步上前,抱起他:“敬晖!”虎敬晖双目紧闭。
“行了,别喊了,”郡主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死了。”
狄公猛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你——就——是——金——木——兰!”
郡主狞笑着走过来:“不错,伯父大人,没想到吧?郡主李青霞才是真正的金木兰!”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你们杀死使团冒充进京,不光是为了劫土窑,救刘金,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把你带出长安!”
郡主道:“一点儿也不错!你知道,身为郡主,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我控制幽州的局面,全靠虎敬晖和于风。有几次,我偷偷潜出王府赶到幽州处理急务,回来后险些被父亲得知。而且,武则天对我李姓皇族一向引为大敌,我家周围有内卫常年监视,行动非常不便。这一切,都不利于我开展计划,推翻武逆,因此,我早就想脱离牢笼,以谋大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狄公道:“推翻武逆?你是太子的人?”
郡主冷笑一声:“太子?”她一脸的不屑,“他算什么东西!懦弱无能,卑躬屈膝!”
狄公叱道:“太子虽然软弱,至少还没有像你一样卖国投敌,辱没先皇!”
郡主口出狂言:“你懂什么,这叫借外力御内敌!我是李姓子孙,从来都是以推翻武逆为己任,虽然当时我已控制了幽州,可苦于势单力孤,难与武逆对抗,因此,刘金身上的那份名单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狄公道:“为了这份名单,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郡主道:“自从刘金在幽州被俘,这三年来,我绞尽脑汁,联络各种势力营救刘金。一年前,我曾策划了一次营救,可长安城戒备森严,我的人刚刚潜入城内便被南衙禁军逮捕,多亏虎敬晖替我杀人灭口。从那以后,我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就在我焦急彷徨之际,圣旨到了,武则天将我嫁给突厥可汗为妻。我立刻通过朝中的关系了解到,她将与突厥议和,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可以救出刘金,又可以助我脱离牢笼。于是,我冒险潜出长安,赶到突厥,秘密会见了吉利可汗的叔叔莫度。我二人一拍即合,这才定下了这个计划。”
狄公点点头:“两个月后,假使团进京,‘蝮蛇’在御街袭击行驾,找个替身代你而死,于是,翌阳郡主就此消失,你李青霞便可以在外面毫无顾忌地指挥这个巨大的阴谋。”
郡主一阵冷笑:“狄仁杰呀狄仁杰,你聪明一世,最后竟栽到了一个‘李’字上。试想,如果我不是太宗的子孙李青霞,而是别的什么人,你恐怕早就猜到我是金木兰了。”
狄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你还有脸提起太宗皇帝!我真想不到,李姓子孙竟会勾结突厥败类,充当卖国贼的角色!”
郡主大言不惭地道:“你更想不到,我这个李姓子孙要做第二个女皇帝!谁敢阻拦,我就要他死!”
狄公愣住了。郡主缓缓蹲下身,望着虎敬晖柔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我抱那个李元芳是为了气你的。我不想和你争吵,可你却总让我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们的敌人?为什么?”
她狠狠地踢了虎敬晖一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竟敢背叛我,你这个该死的杂种!杂种!”
狄公一声怒喝:“你给我住手!”
郡主慢慢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他是我的爱人,连他我都会杀死,你想想,我该怎么对付你!”说着,她举起了刀:“死吧!”
寒光一闪,郡主挥刀向狄公猛刺而来。
虎敬晖突然睁开眼睛,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双掌齐出,重重地击在郡主前胸,郡主一声惨叫,身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都督府门前蹄声如雷。幽州长史率钦差卫队剿灭了叛匪后火速赶回总督府邸,保护狄公等人。
此时,花园中的卫队只剩下十几个人,在黑衣人的冲击下向后缓缓地退却着。李元芳浑身是血,钢刀飞动,四周血肉横飞。
长史率领钦差卫队大声呐喊着冲进花园,骑兵登时将黑衣人冲散。于风见势不妙,转身向外逃去,李元芳飞身而起,挡在了他的身前:“哪里走?”于风一声狂叫猛扑过来,做困兽斗。元芳挥刀,寒光一闪,于风握刀的右臂也掉在了地上。李元芳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为了那些被杀的突厥使节!”
于风双眼通红,已近乎疯狂,他一跃而起,以头为武器向李元芳撞来,李元芳一声大吼,寒光卷起,于风的人头箭也似的飞了出去,无头的躯体晃动着,重重地摔倒在地。李元芳冷冷地道:“这是为了始毕可汗!”
正堂门前,狄公抱着虎敬晖坐在地上。不远处,郡主不停地挣扎着、咒骂着。狄公看了看怀里的虎敬晖,轻声道:“敬晖,谢谢你。”
虎敬晖笑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把您当成父亲。我不会允许别人杀死我的父亲,即使是我的爱人也不行!”
泪水滚过狄公的面颊。虎敬晖道:“我从没想过,闭上眼后,那边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但愿别再有仇恨……”他的头一歪,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敬晖!”泪水涌出了狄公的眼窝。虎敬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狄公伸出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信炮从北门方向升了起来,在夜空中炸开。狄公抬起头来。流散的火药划过天际,在夜空中拉出了长长的拖尾。
狄公用双手拔出虎敬晖的宝剑,仔细一看,剑身镌刻着秀丽的行书,而剑刃则闪烁着清冷的寒芒。狄公长叹一声,将剑插入匣中。身旁的李元芳轻声道:“真是把好剑。”
狄公将剑递给李元芳,郑重地道:“我把它送给你。”元芳伸手接了过来。
狄公眼含热泪,轻声道:“记住他吧!”
李元芳点点头:“从今日起,卑职弃刀用剑,来纪念这位……好朋友。”
夜深沉,都督府东花厅正房,一杯酒摆在郡主面前。郡主静静地望着,过了许久,她慢慢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啪”的一声,酒杯摔得粉碎。郡主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猛地,她的身体抽搐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
门外,狄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发出长长的叹息。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李元芳轻声问道:“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长叹一声:“如果她不死,就会连累自己的父兄和一大批李姓王公,甚至连太子都有可能受到牵连。皇上正愁没有机会除掉他们!”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大人为李姓宗嗣真是呕心沥血呀!”
狄公又长叹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
几天后,长安城大明宫,武则天坐在书案后。太师张柬之等人站在阶下。黄门官高声朗读着狄仁杰派人送来的奏章:臣狄仁杰叩上:突厥使团遇害一案发于九月十五日,结于十月二十日。逆渠金木兰、刘金、蝮蛇、方谦、吴益之、于风、马五及幽州附逆官吏七十五人皆已伏诛。今幽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陛下圣服教化,育民之德也。
原甘南道游击将军李元芳,虽遭冤陷,然忠勇不屈,身冒百死,助臣击破逆党,厥功甚伟。臣请封为检校鹰扬卫中郎将,正四品上,赐留用微臣身旁。
翌阳郡主李青霞,沦落歹徒之手,然贞操节烈,不辱国体,服毒以抗暴。臣请谥为贞烈郡主。
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身先士卒、屡建奇功,厥功至伟,为救微臣遭歹人毒手,不幸身亡,臣痛惜之至。请谥为一等忠勇伯。
突厥国可汗吉利,上表叩谢陛下复国大恩,并上疏请和,意亲身赴阙朝拜,与天朝永结盟好。此事前表已具,今不再详陈。
臣身在幽州,仰望朝阙,冀能尽早面圣,幸甚之至。
上陈诸事,请圣上阅批。臣狄仁杰再拜顿首。黄门官念毕,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双眼看着窗外,沉思着。
张柬之轻轻咳嗽了一声:“陛下、陛下。”武则天猛醒过来:“啊?完了?”黄门官道:“是。”
张柬之道:“不知狄公所奏之事,陛下以为如何?”
武则天长长出了口气:“如此悬疑奇案,狄怀英竟旬月便已告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张柬之道:“最可贵的,是他能救出吉利可汗,助其平叛复国,使一触即发的战争消弭于无形,又令吉利俯拜于天朝阙下,真可以说是不战屈人之兵啊!”武则天连连点头。
张柬之接着道:“还有,狄公在幽州,养民生息,裁核苛政,宣传教化,使王化被于万民,这实在是可敬可佩呀!”
武则天微笑道:“狄卿所奏,不必交吏部及兵部核查。照准便是。”
张柬之应声“是”。
又过了数日,长安城举行盛大的仪式,欢迎突厥吉利可汗来京议和。雄壮威武的十二卫一列列开过,闪出了突厥的狼头旗和大周的赤色旗。旗下,突厥吉利可汗坐在马上,与狄公牵手而行。两旁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欢呼。
太极殿上,武则天与吉利向天盟誓两国和好,永结同盟。朝臣山呼万岁。
当天黄昏,武则天与狄公缓缓走在御花园的林阴小径上。生性多疑的武则天看了狄公一眼:“名单呢?”
狄公笑了笑:“随匪首金木兰一同被焚。”
武则天问:“你看到了?”
狄公道:“微臣亲眼所见。”
武则天看了狄公一眼,未置可否。二人徐徐向前走着,忽然武则天站住:“虎敬晖和李青霞到底是怎么死的?”
狄公道:“臣在表中都已具奏过了。”
武则天望着狄公,良久,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会心的笑;慢慢地,她大笑起来。狄公也笑了。笑声在御花园上空回荡。
当夜,在长安公馆房间,狄公长叹一声,一只手拿着武则天问的那份名单,扔进了火盆里,顷刻之间,便燃烧起来。
元芳吃惊地道:“大人,这名单不交给皇上?”
狄公道:“那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还是烧了干净!”
李元芳点点头:“大人,卑职至今仍有一事不明?”
狄公问:“什么事?”
李元芳道:“翌阳郡主身为皇室贵胄,行为受到很多约束,她怎么能够组织起一支如此庞大的叛党队伍?”
狄公仰天长叹一声:“这个问题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但现在已随郡主的死成为了永久的谜团。永久的谜呀!”
火盆中,那名单已经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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