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Ⅰ-蓝衫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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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一阵啼哭声。狄公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太湖石旁的大柳树下,一位美貌少妇坐在石凳上抽咽着,面前站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满面怒容,大声说着什么。声音顺风飘了过来。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那边,老人偶一扭头,正看到了狄公他们三人。他似乎吃了一惊,大步走了过来。

    刘大一见老人走来,非常紧张:“坏了。”

    狄公赶忙问道:“这位老翁是?”

    刘大道:“这位就是本家的刘员外。坐着的就是新过门的夫人。”

    话音未落,刘员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满面怒容,看了看狄公和李元芳,问刘大道:“这二人是从何而来?”

    刘大赶忙道:“是公子的朋友,来看看咱家的花圃。”

    刘员外怒骂道:“你这狗头真是欠打!既是公子的朋友,在前厅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引他们到花园中来!”

    刘大委屈地道:“是公子让我……”

    “啪”的一记耳光,抽在了刘大的脸上。刘员外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大叫:“公子,公子!我还没死呢!”

    狄公赶忙上前一步道:“员外息怒,我二人不过是仰慕刘家花园之名,特来看看,别无他意。”

    刘员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府内不便,二位这就请吧。”说完,他大踏步地往回走去。

    李元芳非常气愤:“你家员外真是不通情理,我二人不过是进来看看便遭这等抢白!”

    刘大捂着脸嘟囔道:“这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他妈邪门!”

    狄公赶忙道:“既然主人不乐,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说着,对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朝外走去,出了庄门。

    “二位,请留步!”刘传林从后面跑过来。狄公收住脚步。

    刘传林惊诧地道:“怎么,二位要走?”

    狄公笑了笑:“还有些事情,就此告辞。”

    刘传林道:“花厅已备好酒席,怎么也要用过饭后再走啊。”

    狄公微笑道:“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公子留步。”说着,二人快步离去。刘传林愣在当地,不知所以。

    狄公和李元芳走在庄外的土路上。李元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狄公回过头问道:“笑什么?”

    李元芳笑道:“本以为能打个秋风,蹭顿好吃的。没想到,好吃的没吃成,倒遭了一顿好抢白。您这宰相大人,也算是颜面扫地了吧。”

    狄公被这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有道理。果然是颜面扫地!看来,我二人只得到乡间小铺去填饱肚子了。”

    李元芳笑道:“这个客一定由卑职来请。”

    狄公也笑道:“你是想花小钱,下次占我的大便宜。”

    李元芳笑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狄公道:“好,我问一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就你请。回答不出,就我请。”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这个刘员外为何怒气冲冲?”

    李元芳愣住了。他静静地思索着,良久,犹豫道:“难道,大人又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狄公微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李元芳点点头。狄公道:“因为,他和夫人吵架了。”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哈哈大笑,快步向前走去。

    李元芳道:“这么大人,为了顿饭还使诈,真是的!”说完,他也不禁笑了出来。

    湖州县公堂上,“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上。曾泰环视了一下堂中的三班衙捕和堂下围观的百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下跪的张春身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下跪何人?”

    张春回道:“小人小阳村村民张春。”

    曾泰问道:“今午,捕快在你家后院发现一具男尸,这是怎么回事?”

    张春浑身颤抖道:“小、小人不知。”

    曾泰把眼珠子一瞪:“大胆!尸体在你家后院发现,你竟然推说不知,分明是谎言抵赖!来人!堂棍伺候!”

    行刑衙役手持水火棍踏上一步。曾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张春。

    冷汗从张春的额头滚滚而下,他跪爬两步:“大、大人,是这样,此人头天傍晚曾在小人家借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曾泰点了点头:“此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张春答道:“说是姓吴,京城长安人氏。”

    曾泰抬起头,目光像通了电一般,盯住张春:“你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张春赶忙道“是”。曾泰冷笑一声:“那就是卯时了。”

    张春道“正是,正是”。

    曾泰问:“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张春不假思索地道:“向东。”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好,说得好!依你所说,此人是卯时离开你家,向东而去。”

    张春道:“是。”

    曾泰问:“你家所住的小阳村在县城西边,离县城不到十里的路程,我说的不错吧?”

    张春又说了个“正是”。

    曾泰道:“好,那么,此人向东走,就是往县城而来。”

    张春答道:“正是,那人告诉小人,他正是要到县城去办事。”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堂下衙役和围观百姓都惊住了,张春更是张口结舌。曾泰一拍桌子:“我把你个大胆的刁民!县城城门每日辰时开放,而从你家到县城连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竟然说此人卯时就从你家出发,难道他要站在县城门前,等上一个时辰?”张春傻了。曾泰继续道:“还有,既然此人已走,为何尸体却埋在你家的后院?”

    张春拼命磕头:“太爷,定是有人栽害小人。太爷明察呀!”

    曾泰一阵冷笑:“我来问你,你母亲王氏耳不聋、眼不花,整日待在家中,如果真有人将尸体埋在你家后院,她会听不见吗?”

    张春连喊冤枉,大声叫道:“请太爷做主!小人冤枉!”

    曾泰把公案拍得生响,怒喝道:“大胆张春!分明是你见财起意,杀死借宿之人,而今,事实俱在竟还敢巧言抵赖。来人哪,堂棍伺候!”“仓啷”一声,四条堂棍戳在地上,衙役们虎视眈眈地望着张春。曾泰脸罩寒霜,冷冷地道:“怎么样?”

    张春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他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太爷,人真不是小人所杀……”曾泰大喝一声:“动刑!”

    傍晚。县城的一家小饭铺内,食客们呼幺喝六,大声叫喊。狄公和李元芳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旁,边吃面条边闲聊着。李元芳笑道:“您这位黜置使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啊?”

    狄公笑道:“不急,不急啊。所谓黜置使,就是要查看各州县官吏的政迹,赏善罚恶。倘若我们摆出仪仗,盛服来此,就很难看到此地官吏的真实面目。还是这样好啊,既能查看民俗民风,又能查察吏治,还可以吃上这碗可口的阳春面。”

    李元芳笑了起来:“这碗面对卑职来说,并不可口。”

    狄公笑道:“你是凉州人,吃不惯南方食物,这也难怪。”

    李元芳道:“中午大人请卑职吃臊子面,晚上卑职请大人吃阳春面,看来,以后和大人出来,吃面是肯定的了。哎,狄春的话真是说得很对呀。”

    狄公好奇,笑问:“这小厮说我什么?”

    李元芳道:“他说,要想占上大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的不容易。”

    狄公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元芳也笑道:“既然沾不上大人这个黜置使的光,那卑职是不是可以申请下顿饭不再吃面了。”

    狄公连连点头:“好,好。下顿一定不再吃面。”

    李元芳哈哈大笑起来。狄公伸手端过李元芳的碗道:“左右你也吃不惯,便分我一些吧。”

    李元芳笑道:“没占到大人的便宜,大人倒是占尽了卑职的便宜。我这亏吃大啦!”

    狄公大笑:“哎呀,再要一碗又吃不完,咱俩分分岂不节省些。”

    李元芳笑着将碗里的面拨进狄公的碗里。狄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元芳道:“大人,这次,皇上封大人为黜置使巡察江南各州县,又将我擢升为正四品鹰扬郎将,据我看,一来是为了整饬吏治,二来也是为了酬功。”

    狄公抬起头:“酬功?”

    李元芳点点头:“正是。幽州一案大人费尽心力,披肝沥胆,鬓边已平添了许多白发,圣上之所以派大人到江南巡察,就是想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狄公笑了:“好个李元芳,居然把圣上的心思猜了个五成。”

    李元芳一愣:“只五成?”

    狄公点点头。李元芳问:“那还有五成……”

    狄公放下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临行之前,御史李昭德因上书谏事,触犯天颜,被皇帝处死,这件事,你知道吧?”李元芳道:“我听说了,却不知原委。”

    狄公点了点头:“而今,朝内很多大臣纷纷上折,恳请皇帝将大位传与太子,复李唐神器,李昭德就是其中之一。皇上心内不快,却又无法明言,因此,以其他事为由处死了李昭德,杀一儆百,以缄众人之口。”

    李元芳还是不明白:“是这样。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狄公道:“这些上书的大臣,有很多是我的学生,像张柬之、郝处俊、姚崇、宋景。皇上担心,一旦他们找到我,要我牵头上书,我会很难处置。因此,她想了这个办法,一来是让我休养,二来,是躲开是非的漩涡,这是皇上的苦心啊。”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

    狄公叹道:“这些大臣冒死上谏,忠心可表,这也还罢了。可他们恰恰忽略了一件事。”

    李元芳问:“什么事?”

    狄公道:“太子。”

    李元芳愕然:“太子?啊,大人是担心皇上会迁怒于太子?”

    狄公点点头:“正是,皇上这个人我了解,城府极深,一旦她心中怀恨,不动声色,就能置人于死地。而太子又是软弱无能的人……”

    李元芳叹了口:“大人,既然事已如此,您也别再多想了,到湖州就好好休养生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狄公点点头:“是啊,湖州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加之景色秀美,气候宜人,倒是个休养的好所在。”

    李元芳道:“湖州是不错,只是这里的人有些刁钻。”

    狄公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还记着上午那件事。”

    李元芳也笑了:“那个老头也忒不通情理,想起来令人气愤!”

    狄公道:“好了,我们闯进人家家里,还不许别人发发脾气?再说,那位刘公子不是拳拳之意,以礼相待吗?”

    李元芳点点头:“那倒是,那位刘公子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正说到这里,街上忽然乱了起来,传来一阵阵高声喝喊:“闪开!闪开!”

    狄公和李元芳一愣,举目向外看去。只见一队衙役押解着一个披枷戴锁的犯人穿过大街向县衙走去。这个犯人正是阳澄镇赌坊内的王五,他嘴里高喊着:“冤枉!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黄昏时分,湖州县公堂上,张春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张春悠悠醒转,他的后背鲜血淋漓,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恶狠狠地瞪着他。堂下,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这小子可真够能挺的,打成这样还不承认。”“就是。尸体从他们家后院里挖出来,还能是谁杀的,要是我呀,就认了,免得皮肉受苦。”

    狄公和李元芳挤进人群,来到堂下。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向公堂中望去。

    公案后,曾泰冷冷地道:“张春,你还不招认吗?”

    张春道:“大人,小的已经说过了,人不是小人杀的,小人冤枉!”

    师爷道:“太爷,这厮一身顽皮赖骨,不动大刑,难以撬开他的嘴呀!”

    曾泰大喝一声:“张春,你再不认罪,可就不要怪本官无情了!”

    张春道:“太爷,草民无罪可认。”

    曾泰大怒,狠狠一拍公案:“大刑伺候!”

    “仓啷啷”一声响,一副夹棍扔在了地上。张春浑身颤抖。

    狄公站在堂下看着,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堂下脚步声响,围观人群闪开,捕快头儿飞奔上堂:“大人,案犯王五带到!”

    曾泰点了点头:“押在班房候审。”捕快答应着跑了出去。

    曾泰看了看地上的张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怎么样,想好了吗?本官劝你认罪伏法,将杀人经过从实道来,免得皮肉受苦!”

    张春抬起头来,颤声道:“太爷,草民不曾杀人,这就是实话。”

    曾泰勃然大怒,一把抓起签筒里的刑签,可转念一想,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堂下的狄公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曾泰平静了一下情绪,将刑签插回签筒:“也罢,张春,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且放你一马。来人,把他押下去,明日再审。”衙役们拖起张春向堂下走去。

    曾泰轻轻咳嗽了一声:“退堂!”

    师爷问道:“太爷,王五不审了?”

    曾泰道:“天色已晚,明日再审。”说罢站起身来,快步向屏风后面走去。

    堂下,狄公对身旁的李元芳低声道:“走吧。”二人转身挤出人群。

    刘家庄正堂内人影晃动,传出了一阵阵女人的哭声,时而夹杂着刘员外的咆哮:“孽障!真是孽障!”一名仆人趴在窗根下偷听着。

    刘传林这时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显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一块石头击破窗纸飞进屋里。刘传林一怔,俯身捡起石块。石块上绑着一张纸条。刘传林赶忙解下纸条,迅速地看了一遍,而后慢慢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

    夜色渐深,花房里漆黑一片,阒然无声。“吱呀”一声,门轻轻打开了,刘传林闪身进入花房,回手把门关上。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声:“你来了。”

    刘传林站在门前,小声道:“来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不要再纠缠你吗?现在为什么又要见我?”

    女声道:“传林,我觉得这几天你的情绪很不稳定,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父亲。”

    刘传林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里转动。女声长叹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刘传林抬起头:“当然,对你来说当然是没有用了!”

    女声道:“传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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