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Ⅰ-滴血雄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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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芳道:“应该有。”说着,他翻过一页,忽然惊叫道:“大人,你来看!”

    狄公快步走过去。李元芳把书递到他跟前,只见书中竟然缺了两页。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地看着,纸茬呈锯齿状,一看就是被人撕扯下去的。他摸了摸茬口道:“刚撕下没有多久。”

    狄公稍一沉吟,接着道:“据恩济庄庞九叔所说,江小郎是在贞观初年解甲归田,率旧部建起了江家庄。而档案中所记,江小郎在贞观初年忽然失踪,两下印证,看来江小郎并不是解甲归田,而是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从右卫军中逃走,并带走了一批旧部。”

    狄公看了看手中的缺页,眼睛一亮:“缺掉的这两页,一定就是他逃走的原因。看来,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李元芳感到懊丧,说道:“我们的对手很狡猾,抢先我们一步,毁掉了证据。”

    狄公冷笑一声:“你错了。他正好传递了一个相反的信息,这个信息将会断送他们的计划!”

    李元芳一头雾水。狄公淡然一笑:“如果不是看到这两张缺页,我是绝对想不到的!”

    李元芳道:“大人,卑职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狄公道:“到了明天,一切就都清楚了!”

    与此同时,曾泰在永昌县衙查阅旧档。公案上的旧档堆积如山,曾泰坐在案后细细地翻阅查找着。地上摊着一片籍册,十几名书吏双膝跪地,不停地检索。忽然一名书吏叫道:“太爷,这儿有江小郎的名字!”

    书吏端着籍册大步走了过来,曾泰迅速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猛地抬起头:“备轿!”

    狄公和李元芳回到府上,曾泰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些时候,他焦急地在屋中徘徊着。狄公和李元芳推门进来,曾泰立即迎上来:“恩师,您可回来了!我从河南县历年旧档中找到了几点可疑之处!”

    狄公道:“哦?”

    曾泰道:“第一点,是贞观八年,曾有一批右卫军官来到河南县,要求地方官协助其追查江小郎的下落,当时是县丞高如进接待的他们。第二点,江家大院血案发生四个月后,又有一批右卫军官来到河南县,查找上一批军官和江小郎的下落。学生认为,这中间似乎有些不妥。”

    说着,他拿起书案上的旧档递了过来,狄公接过,迅速看了一遍,破颜一笑:“一切都明白了!看来,六十年前,发生在江家庄的血案,马上就可以结案了!”

    李元芳和曾泰莫名其妙。

    第二天,狄公带着李元芳、曾泰,前去拜访高如进。

    高家大院前,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露出头来:“哟,是太爷呀!”

    曾泰站在门前,身后跟着狄公、李元芳和几名衙役。曾泰道:“前辈在吗?”仆人道:“在,在。太爷请到花厅用茶,小人马上去通禀。”说着,打开门,将曾泰等人让进屋里,请他们在花厅里坐下,又赶忙为他们备茶,然后进里面去通报主人。

    狄公轻轻啜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曾泰和李元芳心里纳闷,莫名其妙地望着狄公。曾泰低声问道:“恩师,到现在学生也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来找高如进。”

    狄公道:“一会儿,你们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脚步声响,高如进在仆人的搀扶下走进花厅。曾泰赶忙起身道:“前辈。”

    高如进赶忙道:“不敢劳动太爷,快快请坐。”

    狄公大剌剌地坐着,一动都没有动,斜着眼看了高如进一眼问道:“你就是原河南县丞高如进?”

    高如进一愣,问曾泰道:“这位是……”

    曾泰道:“当今宰辅,狄仁杰,狄国老。”

    一听这个名字,高如进登时浑身一抖,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叩下头去:“草民高如进,不知国老驾到,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狄公从鼻子眼里嗯了一声道:“你叫高如进?”

    高如进赶忙道:“是。”

    狄公一阵冷笑:“你不姓高,也不叫高如进。你,是江小郎!”

    此言一出,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将屋中所有人都震惊了。高如进吓得面如死灰,他看了曾泰一眼,强作镇静地道:“国、国老玩笑了。”

    狄公一声嗤笑:“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你就是前右卫汉阳将军、江家庄江姓族长——江小郎!”

    冷汗从高如进的额头渗下来,他结结巴巴地道:“国老,草民原河南县丞高如进,这一点很多人都能作证。”

    曾泰转向狄公:“恩师,他确实是高如进。”

    李元芳低声道:“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狄公徐徐站起来,对高如进道:“在贞观初年以前,世上根本没有高如进这个人!”

    高如进的身体开始发抖。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如坠五里雾中。

    狄公的目光利剑一般望着高如进:“江小郎!贞观初年,你因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率部下逃离了右卫军中,来到河南县,在邙山深处建起了江家庄。当时,除了你的部下外,没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江小郎这个名字。你怕右卫追查,化名高如进,买通当时的官吏,替你增补了身份文牒,将家人留在江家大院,而你便住进了县城之中,再也没有回过江家庄。两年后,也就是贞观三年,你混进县衙,坐上县丞的位子!”

    高如进听罢,不寒而栗,但依然佯装糊涂:“国老说的,草民不明白。”

    狄公冷笑一声:“是吗?那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了!是不是因为时间太长,还是你的年纪太大?哼!贞观八年,右卫得知了你的下落,便派出军官前来河南县追捕,没想到的是,接待这些军官的人,竟就是你本人!难道这件事,你也忘了吗?”

    这几句话一出,高如进不禁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倒在地,冷汗滚滚而下。

    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幕,突然闪现在他眼前——河南县衙二堂上,高如进和军官们围坐在桌边,高如进看着军官们的公文,而后抬起头道:“哦,诸位将军都是右卫军中的监察使?”一名军官点了点头。

    高如进问:“那诸位,到此何干呀?”

    军官道:“几年前,卫中汉阳将军江小郎率部叛逃,据说是藏在河南县中。因此,我等前来,请县丞大人协助查找。”

    高如进猛吃一惊,双手颤抖起来,但他故作镇静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江小郎在河南县?”

    军官道:“是他的家人通过秘密途径传出的消息。”

    高如进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们认识这个江小郎吗?”

    几名军官面面相觑,摇了摇头。高如进松了一口气:“诸位将军放心,我一定全力协助!”狄公接着说:“过了几天,你声称找到了江小郎的下落,把军官们骗到江家庄,住进了你从没有住过的家——江家大院……”

    高如进颤抖着,几十年前腥风血雨的一幕,顿时在他眼前展开——江家大院正房。高如进对军官们道:“诸位将军,已经查清,江小郎就住在这个江家庄里。但是,他现在出门去了,听村里人说明天才能回来。因此,诸位便请在此等候,一旦江小郎回来,我马上前来报信。”军官们点了点头。

    当天夜间,一条黑影飞也似的来到一户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正是高如进。正房中,几个村民打扮的壮汉围坐在炕桌前,低声说着什么。门声一响,高如进快步走了进来,房里的人起身道:“小郎,出什么事了?”

    高如进道:“右卫监察使追到了河南县!”

    那几人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下落?”

    高如进哼了一声:“据说是我的家人暗传消息引右卫前来。”

    那几人大惊:“什么?”

    高如进镇定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已将那几名军官骗到了江家大院中,今夜就要把他们给解决了!”

    一人问“怎么解决?”高如进咬牙切齿地道:“鸡犬不留!”

    外面大雨倾盆,雷鸣电闪。几个黑衣人闪到大院门前,为首者轻轻一挥手,几人纵身一跃,跳进院中……高如进浑身颤抖,上下牙关不停地击打着。

    狄公轻蔑地一笑道:“当天夜里,你的部下趁着大雨潜入江家大院,杀死了院中所有的人!”

    曾泰和李元芳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狄公望着高如进:“还要我继续说吗?”

    高如进体如筛糠:“别、别说了,我、我就是江小郎!”

    曾泰和李元芳一声惊叫,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你、你真的是江小郎?”

    高如进点点头:“我就是右卫汉阳将军——江小郎。”

    狄公微微一笑:“既然你肯承认,就说明还有悔过之心。下面的事,你自己说吧!”

    高如进点头:“是!是!江家庄血案四个月后,河南县又来了一批右卫军官,他们拿出州刺史行文,严令县里十日之内找到前次失踪的军官和江小郎。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万分惶惧。我想,看来朝廷是绝不会放过我的,连我的家人都出卖了我,住在江家庄中的那些旧部就更不能信任了。他们熟知我过去的一切,一旦露出马脚,我就彻底完了。于是,一条毒计在我脑海中形成了:我先找到一个叫虚谷子的道士,命他散出风去,就说四个月前的江家庄血案是宇文承都的厉鬼所为,因为,我所有的部下都知道我与宇文承都的恩怨。他们闻说此讯后,深信不疑,非常惶恐。我又花大价钱雇来一批职业杀手,而后用计将查案的右卫军官骗到西林将军庙中,将彼等伏杀,而后,放火将庙烧毁;随即又率人趁夜来到江家庄,纵起大火,将住在岗上的所有江姓旧部全部烧死。”

    听了江小郎的自述,李元芳不再相信厉鬼报复之说了。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愤愤地大叫:“杀人灭口!”

    狄公咬牙切齿地叱道:“好歹毒的计策呀,亏你想得出来!”

    高如进的头深深地埋在地下:“此事结束后,草民心中的惶惧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件事折磨了我一辈子呀!”说着,他低声抽泣起来。

    狄公问:“你为什么要从右卫军中逃出来?”

    高如进道:“贞观初年,军中查出我参与侯君集谋反,因此派人侦讯,我见势不妙,便在营中设伏,杀死了前来侦讯的检校右卫将军孙大晟,而后率部逃走。”

    狄公点了点头。曾泰呆了半日,这时才如梦方醒。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真想不到,六十年前的疑案竟然真的被破解了!恩师真乃神人也!”

    李元芳道:“大人,您是怎么想到高如进就是江小郎的?”

    狄公淡然一笑:“说起来很简单。本来我并没有想到江小郎还活着,但昨晚我们在麟台查证时,发现涉及江小郎的旧档被人撕去了两页。”

    李元芳点点头:“而且,是最关键的两页!”

    狄公问李元芳:“他为什么要撕去这两页?”

    李元芳迷茫地摇摇头。

    狄公道:“我们昨晚到麟台查证,是突然决定的,绝不可能有人知道。这就说明,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为了阻止我们查案。那么,他是为了什么呢?”

    李元芳双眉紧锁,又摇摇头。

    高如进忽然说道:“是为了要挟草民就范!”

    李元芳和曾泰一惊,抬起头来。高如进道:“半个月前,草民家中来了一个人……”接着,他描绘了当时发生的一幕——深夜,高家正房,一个紫衣人坐在八仙桌旁,门声一响,高如进快步走了进来。紫衣人问:“你叫高如进?”

    高如进点头:“尊驾是……”

    紫衣人摆了摆手:“你不要管我是谁。我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张发黄的纸片,放在桌上。

    高如进满腹狐疑,走过来拿起纸片,定睛一看,登时双手发抖,呼吸加快。他抬起头来:“这、这是什么意思?”

    紫衣人阴阳怪气地道:“江小郎,六十年前,你做的那件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

    高如进大惊失色,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紫衣人道:“别紧张,只要你肯合作,我绝不会把你的老底抖搂出来。更不会把你交给官府。”狄公点了点头:“他撕下两页旧档,就是为了以此为据,要挟高如进,迫其就范。我也正是由此判断出,江小郎一定还活着,因为,世上绝不会有人会对一个死去几十年的人发生兴趣。那么既然江小郎还活着,一定已经是九十多岁高龄。这样的人在永昌县只有六个,其中之一便是高如进。他也是唯一与此案有关的人物。果然,当我回到家中,曾泰拿来了旧档,告诉我,当年右卫军官曾到县里追查叛将江小郎,而接待他们的人正是高如进本人!两下印证,于是我断定,高如进就是江小郎。”

    李元芳长长出了口气:“绝对的推理!”

    曾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慨叹道:“天下能行此事者,唯狄师一人耳!服了,服了!”

    狄公的目光转向高如进:“那个紫衣人要你怎样与他合作?”

    高如进道:“他让草民将六十年前江家庄血案的细节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临行前对我说,一旦有人问起此事,让我一口咬定是宇文承都的厉鬼冤魂所为。他还威胁草民说,如将此事泄露出去,便会将我送交官府!”

    狄公点点头:“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高如进道:“国老请说。”

    狄公道:“这个紫衣人是怎么知道,当年江家庄血案是你做的?”

    高如进长叹一声道:“国老还记得,那个帮我散布风声的道士吗?”

    接下来,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描绘了一遍——夜,高家正房。高如进小心翼翼地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紫衣人道:“那要看我能不能回答了。”

    高如进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江家庄血案是我干的?”

    紫衣人笑了:“还记得当年那个替你散布风声的道士吗?”

    高如进猛吃一惊:“虚谷子!”

    紫衣人点了点头:“正是。”

    高如进发抖了:“他、他还活着?”

    紫衣人点点头:“是的,他活得很好。当年事情完结后,你想杀他灭口,没想到被他逃脱了,对吗?”

    高如进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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