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房门是开着的，所以门外有什么声音就会纵深传来。
“你们找主人家干啥呢？”纳鞋垫的李大娘忙笑脸问到，“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如果要买绣花鞋鞋垫就往我这边……”
都没容李大娘把话说完，一个样子精明油头粉面的三十岁左右的人拿腔拿调地说：“我们不买你的鞋垫，我们是来找这家任大爷来谈事情的。”
这也说话的轻慢态度，一看就是替人跑腿的。
一听是找任老的，又见来者气势不凡的样子，李大娘便以为这是任老的哪位故人或是亲戚找上门来了，于是满脸堆笑地替任老将这两人迎进了门。
“任大爷，戚女子，你们家来客了！”李大娘一边领着人进屋，一边大声叫着说。
任老正抱着一床被褥从房间里出来，冷眼瞟了堂屋里来人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后院去了。
他把被褥搭到了晾衣绳上，任由戚小莲去摊开晾晒，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了后院，但却不是去堂屋会客，而是坐到天井去喝他的小茶了。
堂屋里，油头粉面的跑腿匠（俗称狗腿子）将眼光往陈旧不大的空间挑剔地扫视一圈后，伸手拉过一张木头椅子来，还用手往椅子面上拂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满脸恭维地对着随后迈进来的一个五十岁左右一副富态像的中年男人说：“莫老板，您坐，您坐。”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客人，那狗腿子有点不开心了，扬起一张尖脸往堂屋侧的走道里探出身去。
这时已经从后院晒上被褥的戚小莲从走道后门处进来了，正好看到了他，怔在了原地，她感觉奇怪了，眼前这尖嘴猴腮的人是谁啊，怎么进家门来任老也坐着不动懒得理睬呢？
熟人？不认识。
朋友？更不可能。
好吧，既然不认识眼前这人，再一看到任老回避的态度，她就连开水都懒得去为这俩不速之客倒了。
“请问找谁啊？”她一边朝着堂屋走过去，一边问。
李大娘也算是一个历经世事的人了，见到主人家这冷淡的态度，知道这俩人不是老任家的什么亲戚好友，于是便退出门去，躲在外面门口处偷偷听着。
当戚小莲迈进堂屋时，那位叫莫老板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脸上挂着一副杞人忧天般的笑容，打量着一脸淡漠的戚小莲，慢条斯理地说：“听说这里就是旦氏制香的徒弟家，是吧？”
“你们是……”戚小莲没有回答他是与否，心里在暗暗揣摩着他是什么来头……
既然对方问出了这样的话，那他肯定对旦家的从前是有一些了解的，也许是旦家的故人来访，但是既然是故人来了为什么任老又不理不睬呢？应该不是了。
戚小莲正在思量着该如何与他聊时，就听到从天井处传来了清冽冽的洪亮的声音：“旦氏制香早就歇业了，还留有一些肥皂啥的，你们要买吗？”
这是任老的声音，他还在天井里，隔着两间房的距离对人说话呢。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们是来跟你们谈生意的。”狗腿子忙大声应道。
“不好意思，我不懂你们的意思，谈生意……我们就卖点肥皂糊口，你们要买肥皂的话我们可以零售，哪里用得上谈生意三字，谈生意，太吓人了吧！”戚小莲笑着说。
假笑，职业售货员的假笑。
她的小心思是：反正这段时间制了些肥皂出来，一家人用一年都用不完，不如拿来卖两个钱。
就像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这时从天井那边又飘出清冽冽洪亮亮的声音来：“肥皂五毛钱一个，不是一条，我们的肥皂论个数。”
这年月市面上肥皂的售价是五毛钱左右一条。
“我们莫老板说了，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们是来谈生意的。”狗腿子又强调了一句。
那位被称作莫老板的人这时朝着油头粉面的狗腿子摆了摆手，他自己开口了：“听说你们的制膏已经几十年不生产了，我想跟你们谈个合作，毕竟浪费了工艺也是可惜……”
原来是为着旦氏制香的工艺秘方来的啊！
这秘方肯定老值钱了……戚小莲暗自寻思，也不知道他们给什么价，任老会不会因为他们出的价格诱人就把秘方给卖了……
不过，这可是我们旦家的秘方呢！
戚小莲脑中正打着小算盘呢，任老的声音又自天井那边传来：“合作？我们家香坊早就停业了，谈合作的事嘛，你就去找我师父他老人家谈吧。我这里只有一点肥皂，要买就买，谈不上合作这种事。”
呵呵！戚小莲扯了个珉嘴儿笑——任伯伯，你也太幽默了吧，让他们去找我外公谈合作，哈哈，那不是让他们去死吗！
“开个价吧，我把你们的茉莉制膏工艺买了。”莫老板干脆开门见山地说。
“……”戚小莲一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给你们五万，你们把配方卖给我，条件是你们把配方和制作方法教给我们，然后你们从今以后都不能从事这一行。”莫老板非常高姿态地说。
“……”戚小莲。
妈耶，五万块钱呢！卖出去就成万元户了！
万元户，在这个年代就代表了大富，就像桥头饭店他爹杨百万一样。其实杨百万也没有百万，“百万”是人家给他爹尊称。
“呵呵～～”天井那边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只卖肥皂，不卖配方。”
“我们不要肥皂和其他制香技术，我们只买茉莉膏的制方，十万，好不好？”莫老板说。
妈呀，翻番了！
这个莫老板，何方神圣？太有钱了吧？！
“不卖。”任老大声说。
“二十万！”莫老板再翻了番。
“不卖。”任老掷地有声。
门外偷听的李大娘等人的眯眯眼都瞪圆了——我的妈，二十万呢！吓死人的王三了！这么多的钱几辈人花都花不完啊！还不买？咋想的？
不相信，不相信，任老头子，这个糟老头子，有啥技术值得那么那么那么多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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