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和村里的伙伴一起在离家乡很远的外地煤窑干活，每晚从窑坑出来，冲个澡后，他们都要聚一聚，“七荤八素”的话题扯一扯，寻个开心。
这晚，二牛收工迟，从窑坑出来，草草洗个澡后，就忙不迭地往黄大头宿舍赶。他为啥这么急火？原来大头前些天回了趟老家，今天刚回来，不用说，一定带回不少家乡的消息。
二牛三步两步赶到大头宿舍门口，只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他正要一脚跨进门去，突然听到大头在里面说了句什么，别的没听清，但“四妞”两个字是清清楚楚的。二牛一个激愣：四妞是自己的老婆呀，她出了什么事？
只听大头说：“……谁也猜不透她房里的男人是谁，那男人声音虽然故意变了味，可也黏糊着呢，‘四妞，我好想亲亲你……’”大头说到这里，大伙笑成一团。
接着二牛就听到有同伴插嘴：“这男人莫不是刘村长吧？这小子前年才死了老婆，嘿嘿，一个孤男，一个寡女……”
只听大头朝他“嘘”了一声：“你说归说，不过二牛还蒙在鼓里。你们给我记住了，说笑过后，千万别把这事抖给二牛，他可是头犟牛，惹翻了，天都要被他戳个窟窿！”
二牛听到这里，肺都要气炸了：自己拼着命在这里挣钱，还不是为了让四妞在老家把日子过好点？唉，年头四妞过生日，二牛还狠狠心，专门请假去城里给她买了个随身听寄回去，那玩意儿又能听磁带又能收广播，二牛就是想让四妞借这个东西打发打发他不在家的寂寞。没想这个臭婆娘竟然还是背着自己干下了偷人养汉的龌龊事。哼，还有那个刘村长，看上去挺热心的，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
不过二牛虽有牛脾气，却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面闯进大头宿舍去问个明白，于是扭转头就回自己住处，蒙上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烧饼”。第二天天没亮，二牛窝了一肚子火，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急匆匆往十里外的车站赶。他要回老家去探个究竟！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啥苦都能受，啥亏都能吃，惟独这样的羞耻不能容忍。过去，因为四邻之间只有刘村长家装有电话，二牛差不多每一两个月就会给刘村长家打个长途，让刘村长去把媳妇四妞叫来，和四妞说上几句贴心的话；临到要回家前，他也给刘村长招呼一声，说自己要回去了，让四妞到时候替他温壶暖酒、烧个热炕什么的。可眼下，二牛自然不会再往刘村长家打电话了，他要来个“突然袭击”，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嘛！
第二天天黑老半天了，二牛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了老家。村子里静悄悄的，二牛满腔怒火，径直往家门口走去。老远瞅去，家里竟然没有亮灯，二牛吃不准四妞是不是睡了，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发现大门虚掩着，山风一吹，竟然还吹开了一条缝。二牛心中的怒火更增添了几分：这女人，深更半夜不拴门，肯定是给那野汉子留着。
二牛决定将计就计，他轻轻推开门，径直向卧房走去，模模糊糊中，看到四妞侧身向里躺着。哼，这不分明是在等野汉子嘛！二牛心里恨恨地骂着。他正要扑上去揪起这女人狠揍一顿，就在这时，只听刚才他进来时那扇掩上的门“吱呀”一声又被重新推开了，接着传来“四妞——四妞——”的呼唤声。
二牛一听，这不正是刘村长那腻歪歪的声音吗？看来传言果然不假！哼，你小子偷偷摸摸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过二牛还算冷静，他觉得应该抓住更确凿的证据，所以脑子一个激灵，立即闪身躲进房里的大衣柜后。还好，四妞好像是已经睡着了，二牛的举动并没有把她惊醒。
就见刘村长边喊着“四妞”边就靠了上来，蹲下身，伸出两只手，抖抖索索朝床上摸去。二牛实在看不下去了，攥紧拳头就要冲出来，谁知这时候却不料传来刘村长自责的声音：“四妞，你别急，快醒醒，都怪我一时口没遮拦，太大意了……”二牛顿时听糊涂了：刘村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刘村长已经背起四妞冲出了门外。二牛急了，突然意识到：四妞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他正想吆喝一声，让刘村长放下自己的媳妇，偏巧屋外冷风一刮，就听到四妞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他怎么了……快让……让我见见他……”二牛更加纳闷了：四妞想见谁？她到底和谁搭上了？二牛的脑子里绷紧一根弦，他决定暂不出声，紧跟在刘村长身后，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刘村长抱着四妞朝村口公路走去，不大一会儿，跟在后面的二牛就隐隐约约看到公路上停着一辆小三轮，这不是刘村长家的车吗？只见刘村长把四妞抱上车，叮嘱道：“四妞，你喜欢他，他心疼你，老天会成全你们，不会有事的。嗨，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这是说给哪个野汉子的话？二牛实在忍不下去了，“噌”一下蹿到车前，叉起腰，大喝一声：“姓刘的，老子不在家，你就这么勾引别人的媳妇？”
借着车灯，刘村长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二牛，突然愣住了，惊叫道：“二牛，你是人是鬼？”二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啥时候变鬼了？做鬼的是你！”
就在二牛摩拳擦掌的时候，车上目瞪口呆的四妞“嗵”跳下车，跌跌撞撞地扑向二牛：“二牛，你真是二牛吗？”二牛后退一步，气鼓鼓地说：“我不是二牛，我还真成鬼了？”
刘村长看到这一幕，拍拍脑门，走到二牛跟前，叹口气说：“咳，二牛，你怎么半夜三更突然回家了？我家有电话，你咋不提前说一声，你害得大家好苦哇！”
二牛牛眼一瞪：“咋啦？我要是提前招呼，能看到你们见不得人的这一出吗？”
刘村长摇摇头：“二牛，你误会啦！你自己也不想想，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不给我家挂电话也就罢了，你突然回家，为啥不给大头他们说一声？你晓得吗，昨天你那个矿洞出事，窑塌了，大头他们找你都找疯了！”
“什么……”二牛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一颤，此刻，他才分明感到四妞紧抱着他的身子，如同筛糠一般在簌簌发抖。
刘村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等到今天，他们感到希望越来越小了，不敢再隐瞒，大头打电话来让我通知四妞。也怪我，一着急就直接把这消息说了，四妞刚听了两句就晕过去了。幸好我家有个小三轮，我就赶快回去把小三轮开到公路边，想先把她送到县医院治治，再一起搭班车去你们矿上。”
“我……我……”二牛不知道竟是这么回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四妞推了他一把，说：“二牛，咱们快去刘村长家打电话，给矿上大头他们报个平安吧！”
“对，快给他们报个平安！”刘村长一步蹿上小三轮，载着四妞和二牛来到自己家里。二牛拿起电话就要拨，四妞按住二牛的手说：“二牛，你等等。”她边说边从衣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玩意儿，“让我把你今天的话录下来。死里逃生，今天这时候说的话一定特别有意思。”
二牛诧异地看着四妞，这个精巧的玩意儿不正是年头四妞过生日时自己寄给她的礼物吗？怎么这小东西还能录人说话的声音？四妞看到二牛不解的神情，笑了：“说你马大哈吧，自己买的东西，有多少用场都还搞不清楚！告诉你吧，它其实是一台微型收录机，不光能收音，还能录音，你每次在电话给我说的话，我都录着呢！不信，放一段你听听。”
四妞鼓捣了一会儿，那小玩意儿里很快就飘出一段酸酸的说话声音：“四妞，你想我吗……”二牛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他尴尬地看看站在一边抿嘴直乐的刘村长，一把按住收录机：“四妞，别，别，快……快关掉……”
四妞推开二牛粗大的手：“不，我四妞就想听。我在家里闲下来的时候，就常听听你在电话里说的这些悄悄话。你个死鬼，为啥一个月才说一回呢？”四妞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今晚你捡了一条命回来，我不怕当刘村长的面，我就想听，就想听……”四妞一边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她把收录机的音量调得更大了，在山村寂静的夜色里，到处都是二牛响响亮亮的声音：“四妞，我好想亲亲你……”
（吴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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