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症调查报告4-Case 10 意识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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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se 10 意识怪兽

    顾梓晨在那晚之后,就彻底失踪了,没有人能够找到她。那段时间,我被陈峰扣在了专案组里,其一,是配合他的工作;其二,是因为从刑侦的角度来看,顾梓晨失踪,我的嫌疑最大,因为顾梓晨是在从我家离去之后失踪的。

    陈峰请网监局的同志查到了量子会网站的注册地是在美国旧金山,这是一家美国的网站,所以中国政府无权干涉它的运营。

    但是,这家网站的用户来自世界各地,其中不乏中国人。

    陈峰决定从这家网站上活跃的中国会员入手,很快,我们根据IP地址,查到了其中一位中国会员的所在地。这位会员是初级会员,他的IP没有进行隐藏,所以很容易查到。

    当天晚上,陈峰就带着两个便衣过去,把人抓了回来。

    那人网名“救世主”,真名邱野,只有二十五岁,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他看上去很慌乱,坐在审讯室里,紧张兮兮的。

    陈峰要我和他一同参与审讯。

    陈峰呵斥道:“欸,你小子,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邱野结巴道:“警、警官,我、我是良民!”

    陈峰冷笑道:“良民哈。”他说着,将笔记本电脑打开,登陆了量子会的网站,然后将屏幕转向对面的邱野,“这个网站,认识吗?”

    邱野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陈峰拍了拍桌子:“我再问你一遍,你给我老实回答,这个网站,你,认识吗?”

    邱野一下子颓了下去:“警官,我……我错了,我错了。”

    陈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这家境外网站的初级会员的?”

    邱野道:“两、两个月前。”

    陈峰问:“你是怎么接触到这个网站的?”

    邱野道:“我吧,就是……平常喜欢翻墙看看国外的网站之类的,然后就……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网站,里面的视频都还蛮有意思的,但是想看更多,就必须加入会员。”

    陈峰道:“然后你就拍了类似网站上的视频上传,申请入会了?”

    邱野连连摆手:“不不不,警官,没有没有,这初级会员号,是可以花钱买的,联系页面上的管理员就可以了,但是有点贵,要五百美金呢。我当时刚发了季度奖金,闲得慌,就用信用卡刷了一个。”

    陈峰问:“初级会员和游客有什么不同?”

    邱野道:“除了可以看更多的视频之外,还可以进入初级会员论坛,和其他的会员进行一些讨论。”

    陈峰问:“初级会员往上升级之后是什么?”

    邱野道:“等级制度是这样的,最低级的是初级会员,然后是中级会员,之后是高级会员,最顶级的是门徒。”

    陈峰问:“如何才能升级为中级会员?”

    邱野道:“这个你得写一个申请书,递交上去之后,管理员会给你下达一个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得到升级。”

    陈峰问:“你申请了吗?”

    邱野道:“申请了。”

    陈峰问:“当时,网站给你下达了什么任务?”

    邱野道:“让我去拜访一个疯子。”

    我道:“疯子?什么疯子?”

    邱野道:“说什么……是一个怪兽,他们都叫他,意识怪兽。”

    我问:“你去了吗?”

    邱野摇了摇头道:“不敢去,肯定没好事儿,我就看看网站上那些有意思的视频,偶尔在初级论坛里扯扯淡,也不想干别的,没必要升级。”

    我问:“这个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邱野道:“没有。”

    我问:“也就是说,现在去完成这个任务,也来得及?”

    邱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我我……我可不去啊!怪兽啊,听着就恐怖!”

    我问:“他们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吧?”

    邱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初级会员不用提供个人资料,申请中级会员的时候也不用提供,成为中级会员之后才会资料入档。”

    我看了眼陈峰,陈峰明白了我的意思,道:“我们要征用你的初级会员账号,同时,请你签一份保密协议,对这件事情严格保密。这件事情,涉及国家安全,如果你泄密,你知道后果。”

    邱野显然被吓住了,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打死我也不说!”

    这时,我看到审讯室外,一名搬水工给饮水机换上了新的饮用水。我看着蓝色水桶里的水,水里的水泡升腾着,然后炸裂开来,我感觉那画面格外迷幻。

    我们登录了邱野的会员账号,点开了管理员的回复,看到了私信中的任务。任务要求邱野去一家私人的精神疗养院,见一位名叫“意识怪兽”的患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内容。

    我在网上搜到了这家精神疗养院的所在地,是在一座深山当中,离本市并不远。

    我和陈峰商量了一下,我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由我来冒充邱野“救世主”账号的持有人。

    我提前联系上了这家疗养院,说要求见一个外号叫“意识怪兽”的患者。对方让我稍等片刻,片刻之后,电话那头回复说,让我第二天上午10点之后到疗养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必须独自开车前往这家疗养院,会见这位“意识怪兽”。可是陈峰显然不放心,那天上午,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我开车在前,陈峰开车载着三名警员跟在后面五百米的距离。

    上午9点的时候,我早已经远离了城市,进山了,沿着山路迤逦而行,最后终于抵达了大山深处的这座精神疗养院。

    抵达疗养院的时候,山上起了非常大的雾,周遭被一片白茫茫笼罩,宛如寂静岭。

    我和陈峰约好,每隔四个小时都会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他就会认为我遇到了危险,带人强行闯入。

    这家疗养院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原以为处在深山老林里的疗养院,一定十分古老,要么就像是欧洲古堡那样,要么也得是那种民国老楼。但这家疗养院的造型却十分现代化,宛如一枚巨大的白色蛋壳倒扣在地面上,造型上还颇有点国家大剧院的味道。

    我进了这个蛋壳状的大楼,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乘坐电梯,去了位于八楼的院长办公室。整座大楼地上部分一共十五层,十分封闭,没有窗户,院长办公室也不例外。护士解释道,这是怕疗养院里的患者受到天气影响而发病,如果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天气,也就不会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了。

    院长名叫黄维国,是一个谢顶了的中年老男人。

    黄院长对我道:“你是来执行那个任务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知道量子会。”

    黄院长道:“量子会?我不知道。”

    我道:“可你知道我是来执行任务的。”

    黄院长道:“我以为这是董事会的安排,他们说,你会来造访。说你是来执行某个任务的,而那个任务就是见那位意识怪兽。”

    我道:“那就带我去见他吧。”

    黄院长微微一笑道:“别急,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准备好了。”

    我道:“什么意思?”

    黄院长道:“你了解你所要见的人吗?你对这位患者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道:“不瞒你说,我接触过很多类似的患者……”

    黄院长摆了摆手道:“不不不,我知道,董事会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说明你在这方面一定是颇具经验的。但是,你要见的这位患者,他可能和你过去所接触到的,都不太一样。在你之前,五年内,董事会分别派过四位专员前来,他们在见完意识怪兽之后,全都疯掉了,然后被送回到这里来接受治疗。”

    我道:“也就是说,那四位疯掉的专员,现在都在这里?”

    黄院长点了点头道:“你想见见他们吗?”

    我道:“我正有此意。”

    黄院长递给我一杯水,让我稍等片刻,随后,他便离开了。我的确有些口渴,于是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五分钟后,黄院长回来了。

    他对我道:“可以了,请跟我来。”

    我起身跟随黄院长离开办公室,进入了电梯,黄院长摁下了B2,即地下二层。

    电梯厢内,只有我们两个人,面朝着电梯门并排站着,黄院长对我说:“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很快,电梯下到了B2层,我们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十分黑暗,黄院长拍了拍手,天花板上的灯全都亮了起来。白色的灯光一路朝远处延伸开去,将这个足球场般大的地下空间照亮了。

    在这个巨大空间的四个角落里,伫立着四座正方体状的玻璃病房。我能够看到,每一个玻璃病房内都关着一个人。

    我问:“他们就是那四位发疯的专员?”

    黄院长道:“董事会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但他们的情况十分糟糕,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关在这里。”

    黄院长领着我走向最近的那个玻璃病房,病房编号B2001。

    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我看到病房内,一个男人身形扭曲地在地上来回爬行,他四肢的骨骼形态异常扭曲,全都朝外向下弯折九十度,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四足蜘蛛。这是常人做不到的姿势。

    黄院长对我道:“他被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四肢的骨骼已经彻底变形了,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很难想象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黄院长道:“他幻想自己是一只成年雄性黑寡妇蜘蛛。”

    说完,他又领着我走向下一个病房,病房编号B2002。

    这个病房内住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身材非常好,黄金比例,可谓超模级别。只见她浑身赤裸,站立在病房的正中央,双腿并拢,双脚向两侧撇开并成一条直线,她的双手向上举起,合拢,手掌朝两侧撑开,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她就这样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是停滞的。

    我问:“这位又是什么情况?”

    黄院长道:“她幻想自己是一尊郁金香花瓶。”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黄院长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在这里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她不会注意到你的。”

    我连忙道:“不用了,换下一个。”

    黄院长领着我走向B2003号病房。我们刚来到病房前,病房内的那个男人就冲了过来,整个身体几乎是一下子撞在了玻璃墙上。

    那个男人用他那有力的拳头疯狂地捶打这玻璃墙,大喊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突然,他开始奸笑起来,“他们找到我了,我的同胞们找到我了,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他们会救我出去,然后把你们一个一个地全部吃掉!”

    我看到这个男人的身上布满了文身,那些文身多是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

    黄院长没有理会他,冲着我耸了耸肩:“他幻想自己是外星人,被我们囚禁在了这里,他每天都会幻想自己母星会派人来救他出去。”

    我们最后来到了B2004号玻璃病房前。

    这个病房,是空的!

    不对,我记得我刚才从电梯口走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这个病房内有人,现在怎么一下子空了呢?

    我问:“病人呢?”

    黄院长道:“他就在里面啊,你看不到他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病房的正中央,横着一面白色的墙。

    突然,我看到那白色的墙上有一块墙皮动了,紧接着,墙面突出了一个人形,然后又贴回到了墙上。

    我被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人一直都在,只不过,他浑身和墙壁一般颜色,俨然和那堵墙混成了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问:“这又是什么情况?”

    黄院长道:“他幻想自己是一堵白色的墙,我们发现只要把他粉刷成白色,并且让他和那堵墙融为一体,他就不会发病。”

    我道:“可我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在发病。”

    黄院长耸了耸肩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发起狂来的样子。”

    我们转身离去。

    一边走,我一边问:“他们都是在见过‘意识怪兽’之后变成这样的?”

    我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黄院长点了点头道:“没有人敢在意识怪兽身边待上超过哪怕两分钟的时间,哪怕是我们的医护人员都不敢靠近他。我们只能把他关在一个全封闭的病房里,所有的饭菜、药物,全都通过一个小隔板递进去。”

    我道:“就像对待监狱里的犯人?”

    黄院长道:“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人道,但为了医护人员的安全,我们不得不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他。”

    我问:“如果你们不进去,他的病房如何打扫?”

    黄院长道:“我们有专门的清洁机器人进去打扫,但有一次,清洁机器人出了故障,不得已之下,我们只好派了四名男护工进去打扫,结果,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死了两个,疯了两个。”

    此时,我们已经进了电梯,电梯开始上行。

    我问:“怎么会这样?那两个死掉的,是意识怪兽干的?”

    黄院长道:“他们两个互相残杀,最后两个都死了,意识怪兽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另外两个被我们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们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被黄院长的描述震撼到了,这时,电梯回到了八楼,我们走出电梯,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黄院长问我道:“怎么样,了解了这些,你还打算去见意识怪兽吗?”

    我的内心的确有些犹豫,但我总感觉,眼前这个老家伙的描述未免添油加醋过分夸张,于是淡淡道:“当然,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黄院长的眼神当中充满担忧,他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为你安排。”

    半个小时后,黄院长领着我来到了十五楼,十五楼只有一间病房,显然是专门为意识怪兽设置的。

    病房的门关着,我坐在门外一把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医护人员打开门上的小隔板,然后对我道:“你就在这里说话,他在里面能听到。”

    随后,医护人员便统统散去了,整个十五楼,只剩下我和病房内那个看不到长相的“意识怪兽”。

    我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咳咳,你好。”

    病房内没有回应。

    我继续道:“你好,我是来执行任务的,我的任务,就是和你见面。”

    病房内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男人的声音:“你觉得,我们见面了吗?”

    我知道他是指我和他隔着一道铁门,并非真正的见面。

    但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我是量子会派来的,他们给了我一个任务,就是到这里来,拜访你,这样我就可以升级为中级会员。”

    病房内的人冷笑起来:“哼哼哼哼,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量子会,我只知道,你和之前那四位一样,不应该来这儿。”

    我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意识怪兽道:“你来了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我道:“我是来……”

    意识怪兽笑了起来:“你是来升级的吗?之前来的四位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你和他们一样,都不够聪明,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来了。”

    我问:“为什么大家都叫你意识怪兽?”

    意识怪兽问:“你知道这个理论吗?”

    我一愣,道:“你是指意识怪兽?”

    意识怪兽道:“很显然,你不知道。”

    我道:“那你能给我讲讲这个理论吗?”

    意识怪兽道:“量子力学中,粒子的特性是在它被观测到的那一刻才得以确定的,也就是说,你眼前看到的这个病房,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是一个病房的形态,而当你不看它的时候,它很有可能变成一团虚无缥缈的波,散得到处都是。当然,这只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道:“不瞒你说,这个理论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意识怪兽笑了笑道:“很好,那么我就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话你听不懂了。宇宙间任何一种物质,都需要在某个具备意识的观测体的观测下,才能够确定其最终的形态。也就是说,宇宙间物质的形态本来是不确定的,是由第一个发现它的具备意识的观测者确定了它的形态。”

    这话听得我有些发蒙。

    意识怪兽接着道:“打个比方,假设有一个密闭的不透明的盒子,盒子从未被打开过。盒子里存在某种物质,但谁也不知道那个物质究竟是什么,于是大家都会根据自己的主观意识去猜测那个物质。有一天,某个人获得了打开盒子的机会,他的主观意识认为,盒子里的物质是一枚古老的金币,结果,当他打开盒子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金币。”

    我道:“他猜得还挺准的。”

    意识怪兽道:“并不是因为他猜得准,而是因为盒子里的物质自宇宙诞生起,就从未被任何一个具备意识的观测体观测到,所以,它的状态一直都是不确定的。终于有天,某人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物质在那一刻确定了自己的状态,也就是那个人主观意识所认为的状态。”

    我道:“也就是说,是意识决定了那个物质究竟是什么。”

    意识怪兽道:“没错。这就像潘多拉的魔盒,盒子里的物质是不确定的,潘多拉认为盒子里藏着魔鬼,于是,她打开了魔盒,那一刻,盒子里的物质的状态被确定了,变成了她所认为的魔鬼,于是魔鬼将邪恶带到了人间。”

    我问:“既然物质必须被意识体观测到才能确定形态,那么,到底是宇宙创造了我们,还是我们创造了宇宙呢?”

    意识怪兽道:“宇宙创造了意识体,意识体反过来确定了宇宙的形态。”

    我道:“宇宙创造了我们,我们也在创造宇宙。”

    意识怪兽又笑了起来:“那么现在,你想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吗?”

    我道:“你是指这间病房的门?”

    意识怪兽道:“我很欢迎,你来确定我的形态。”

    我看了看门上的密码盘:“可是,我不知道密码。”

    意识怪兽随即报出了一串数字:“这就是密码。”

    我问:“可是,我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

    意识怪兽道:“你不想完成那个任务了吗?”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在密码盘上输入了密码。“咔哒”一声,门锁解开了。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伴随着心律,我缓缓地拉开了那扇门。

    我看到,门内站着一个令我最为恐惧的东西,那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头怪兽。

    紧接着,那头怪兽朝我冲了过来。

    咬断了我的脖子。

    我猛地惊醒过来,浑身大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周遭是一片明亮的白色,我发现自己躺在一把躺椅上睡着了,我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水已经喝得见底了。

    黄院长看了看手表,朝我走了过来:“你醒啦。”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黄院长的办公室里睡着了。

    黄院长为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黄院长问:“梦到什么了?”

    我道:“我梦到,您带我去见了意识怪兽。”

    黄院长道:“那不是梦。”

    我道:“不是梦?”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我来这里,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了,这时,我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陈峰三分钟前发来的:确认安全给我回个电话。

    如果他以为我遭遇不测,带人强闯进来,一切可就露馅了。

    我赶紧给陈峰打了个电话,假装是在谈报社工作上的事儿,实际是表明自己的安全,挂断电话后,我问黄院长道:“如果不是梦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黄院长道:“护工发现你倒在了意识怪兽的病房前,昏迷了过去,于是他们把你送回到了我这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一阵头疼,努力回忆着:“我打开了那扇门。”

    黄院长点了点头道:“护工说,当时你晕倒在地,病房的门是开着的。”

    我慌张道:“他跑了吗?意识怪兽?”

    黄院长道:“他一直在病房里,没有出来过,我们看了监控录像,是你开的门,你是怎么把门打开的?”

    我道:“他告诉了我密码,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黄院长道:“他很能蛊惑人心,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从我们的医护人员口中套出了密码。当时,你为什么给他开门?”

    我道:“他让我开门……”

    黄院长道:“于是你就开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黄院长道:“你被他催眠了,我说过,我们都不敢在他身边逗留超过哪怕两分钟,这就是原因。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你打开那扇门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会瞬间晕厥过去?”

    我道:“我看到了……”

    黄院长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敢继续回忆下去,于是摇了摇头道:“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说完,我便站起身来。

    黄院长道:“不行,你现在的状态,还需要留院观察!”

    我道:“不用了,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说罢,我便快步离去,一刻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停留。

    我进入电梯,很快来到一楼,然后顺着走廊,朝大门走去。当我来到大门前,我看到之前接我进来的那名美女护士站在门口,她微笑道:“要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

    只见她歪了歪脑袋:“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她从身后掏出一根注射器,飞快地扎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感觉一股冰凉的液体注入了我的血管,紧接着,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向前倾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的身上很香,在这股香气中,我陷入了沉睡。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女人正在对我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认出,她就是那个给我注射了安眠药物的护士。

    此时,她并没有穿护士服,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女式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那头短发显得她十分干练。

    这里像是一间审讯室,而眼前这个女人,显然是负责对我进行审讯的审讯员。

    此刻,我的身体被套上了约束服,坐在一把固定的椅子上,不得动弹。

    女人看上去有些失去耐心了,她拍了拍桌子道:“你给我听着,我们很清楚你是来干什么的。你现在是不是在等待你的警察同伴进来救你?”

    我一脸吃惊地看着她,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今晚不要等了。你的同伴已经回去了。”

    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女人道:“是你,亲自打电话,让他们回去的,接电话的那个警察,叫陈峰对不对?你们抓了一个会员,通过他找到了这里。”

    我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但还是本能地做着最后的掩饰:“我可从没打过什么电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女人道:“你当然不知道自己打过那通电话,因为当时,你被我们催眠了,你几乎把一切都交代了。”

    不知为何,我苦笑了起来:“既然你们的催眠这么厉害,干吗还要问我看到了什么?你们直接在催眠的时候问出来不就够了?”

    女人道:“你的潜意识深处有某种心理防御机制,每当我们问到那个问题的时候,你都保持沉默。”

    我道:“催眠的时候都问不出来,你们还指望我清醒的时候能问出些什么来?”

    女人笑了:“很不错的心理防御机制,你小时候……一定很孤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童年经历并不算愉快。”

    我的脑子里开始闪回出一些画面:

    一条德国牧羊犬不停地对着我狂吠……一把突然倒下的梯子……阴沉的天空下,黑色的大海,海浪疯狂地拍击着悬崖……地板上,一颗黑色的弹珠朝我滚了过来……弹珠幻化成了一颗眼睛,那颗眼睛在流血……

    这些凌乱的画面,一瞬间以蒙太奇的方式拼接在了一起,在我的脑海当中飞速闪过。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似乎要炸开了,紧接着,双耳之间被一股蜂鸣声来回贯穿。

    我强装镇定道:“不好意思,你猜错了,我的童年非常愉快。”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她那双眼睛十分犀利,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片刻之后,她冲我微微一笑,那笑容不怀好意:“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你的恐惧,你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那个东西。”

    我道:“那就请你告诉我,我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女人道:“你自己。”

    我笑了:“我会害怕我自己?”

    女人走到我的身后,双手搭住我的肩膀,俯下身子,将嘴巴凑到我的右耳畔,她嘴唇轻轻翕动,语调格外神秘对我道:“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我问:“精彩吗?”

    女人直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相当精彩。”

    她说着,又绕回到我面前:“从前有这么一个小男孩,他家里养了一条德国牧羊犬。有一天,那条德国牧羊犬突然发起狂来,差点咬伤这个小男孩。男孩的父亲当时正在固定墙上的一幅画,画中是一片黑色的大海,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从梯子上跳了下来,用手里的锤子,砸死了那条牧羊犬。男孩吓坏了,父亲为了让他安定下来,放下手里的锤子,掏出一枚弹珠,朝男孩扔了过去,试图转移男孩的注意力。男孩伸手去捡弹珠,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父亲的眼睛在流血。父亲倒了下来,男孩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后面,手里举着一把带血的锤子。后来这位母亲被警方带走了,她被检查出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被送到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男孩则被送进了一家孤儿院。”

    我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女人眯起了眼睛,看着我道:“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恍然大悟,惊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对不对?从一开始,这就是你们的圈套!那个女孩会选择在我们报社对面自杀,就是为了故意让我看见对不对?然后一步一步地引诱我走进你们的圈套。邱野也是你们故意安排的,故意让警方抓到,目的就是为了引我来到这里,对吗?”

    女人道:“我们关注你很久了,方洋先生。”

    我道:“关注我?”

    女人点了点头道:“我们很清楚,悖论三角组织已经找过你了,但我们从来都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我强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悖论三角组织。”

    女人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那是你内心一直以来最大的恐惧。根据遗传精神病学,如果父母当中,有任何一方患有精神分裂症,那么其子女患上同类疾病的几率为15%左右,如果父母双方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则其子女发病几率在40%左右。据我所知,不光你母亲,你的父亲也曾被检查出精神障碍。所以,你有极高的概率会患上精神分裂症。”

    我道:“所以呢?”

    女人道:“这就是你恐惧的东西,你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发病,变得和你父母一样。换句话说,你恐惧的,是发病后的自己。”

    我道:“我一点都不为此感到恐惧,我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发病。”

    女人道:“你母亲最大的毛病就是梦游,她也正是在梦游的过程中,杀掉你父亲的。如果你不感到恐惧,你为什么要不断地采访各种患有梦游症及精神疾病的人?”

    我道:“那是我的工作。”

    女人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报社从来没有给你安排过这项工作,这个采访选题是你主动提出的。你不断地采访这些患者,无非就是想证明一点,你和他们是不同的,你想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安慰自己是个正常人,永远也不可能发病。但你依旧无法摆脱这种心理障碍,所以,你只能将这项采访不断地进行下去。”

    我的双耳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女人耸了耸肩,她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一枚电钮,摁了下去。

    这时,两名人高马大的男护工冲了进来,把我往审讯室的门外拖,我被吓坏了,但由于身上裹着约束服,根本无法动弹。

    我大喊大叫:“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可我喊了还没两句,就被一大团毛巾堵住了嘴巴,毛巾的一端几乎探入了我的喉咙,令我恶心发呕。

    一路挣扎下,我被他们拖到了十五楼,硬塞在了一把椅子上。

    在我面前的,是那间病房,那间关押着“意识怪兽”的病房。

    女人走到我面前,面对着惊慌失措的我,她轻抚着我的脸颊道:“意识怪兽,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他的形态,将会由你的意识决定,他是你潜意识深层,最恐惧的东西。”

    女人说着,拔掉了我嘴里的毛巾,打开了我面前的那扇门,然后快步离去了。

    整个十五楼,只剩下我,和面前这扇门后的一片漆黑。

    黑暗中,传来了清脆的“嗒嗒”声,我看到一颗弹珠顺着地板,从黑暗中滚了出来,一路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看了眼弹珠,又抬起头来,这时,我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那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锤子。

    “爸爸!”

    我惊恐地喊了出来。

    只见那个男人来到了我面前,他扬起手里的锤子,朝我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来……

    我猛地睁开了眼,白色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内。我环顾周遭,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陈峰坐在我身旁,不过,他正趴在审讯桌上呼呼大睡。

    我看到邱野坐在我对面,冲着我微笑。

    我感觉一切都好像变得格外迷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邱野道:“我买通了搬水工,在饮水机里下了点药。”

    我立马紧张起来。

    邱野道:“放心,是安眠药,今天专案组值班的这五名警官,应该会睡到明天早上。”

    我尝试着推了推陈峰,呼喊着他的名字。

    邱野道:“别试了,天不亮,醒不过来的。”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生疼:“可是,我没有喝饮水机里的水,为什么……”

    邱野道:“你被我催眠了。我想你刚才应该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你梦到自己去了一家精神疗养院……”

    我道:“是你在跟我对话。梦里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你,黄院长,还有那个审讯我的女人,还有那一大堆关于意识怪兽的理论,都是你在对我说,是吗?”

    邱野点了点头道:“出乎意料,我没想到你明白得这么快。我本来以为,自己对你的心理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我原以为你最恐惧的那个东西是你自己,可是最后我才知道,最令你感到恐惧的东西,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父亲。”

    我道:“你到底是谁?”

    邱野耸了耸肩道:“一个引路人,指引你找到意识怪兽的人。”

    我道:“可我还没有见到意识怪兽。”

    邱野道:“你已经见到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意识怪兽?”

    邱野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引路人,我已经指引你找到了你的意识怪兽。他在你心里,在你的潜意识深层,你已经见到他了。”

    我道:“你是说,我爸爸?”

    邱野道:“很多人在见到自己的意识怪兽之后,都疯掉了。可你没有。”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恭喜你,成功通过了考验,晋升为中级会员。”

    他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我试图起身,可不知为什么,我怎么也站不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把我的双腿粘住了。

    邱野道:“别费劲了,你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能站起来。”

    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邱野道:“深度催眠的后遗症,就像鬼压床,你的大脑已经醒了,但是你的身体还没醒来。这是正常现象,不必担心。”

    我问:“你知道我妈妈现在在哪儿对不对?”

    邱野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从他不置可否的表情中,我看出了答案,他知道!

    我放弃了站起来的尝试,却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冲他道:“我申请,成为,高级会员!”

    邱野道:“我接受你的申请。”

    我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邱野微微一笑道:“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任务是什么。”

    我道:“可是……”

    邱野道:“这一层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已经被我破坏掉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我之间对话的内容。”他说着,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端到我面前,“如果你不想被怀疑的话,就喝了它,好好睡一觉,这能给你省掉很多麻烦。”

    说完,他便转过身,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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