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将军海东青-第7章 料得年年断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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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集的广场上,集上的父老乡亲们不知所措的站成一团,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老乡们的四周站满了荷枪实弹的鬼子兵,瞪着眼,呜啦,呜啦地说着乡亲们都听不懂的日本话,把手里端着的三八大盖用力推搡,驱赶着人群,尽力把人群聚集在一起。人群中一个孩子刚哭出了声,就被他惊恐的母亲慌忙捂住了嘴,只能听见呜呜的声音。广场面南背北坐落着一个戏台,这台子很有年头了,是赵家集人过年唱戏用的。而现在,它却成了川岛大健一个人的演讲台。

    “赵家集的父老乡亲们,我叫川岛大健,当然你们要是觉得叫着不顺口,也可以叫我川岛,我们是大日本皇军,是你们的朋友。我们仁慈的天皇看你们生活的可怜,派我们来帮助你们。你们都知道,你们以前的清政府赔款割地,不仅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西洋人,还把好好的土地也交给西洋人来管理。好么?不好!很不好!”

    听到下边人群中的议论声,川岛大健稍微顿了顿,干咳了几声,又从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来,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乡亲们,安静一下,你们看,咱们都是亚洲人,黑眼睛,黄皮肤,怎么能让那些西洋人统治我们呢?所以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建立*****圈,把我们东亚从西方的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建立大东亚的新秩序。乡亲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川岛大健说着竟然趾高气扬的抬起了他的头,用下巴对着台下的乡亲们。

    台子下边的乡亲们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这个称自己为大日本皇军的日本人说了些什么,对于这些终日守着土地不出大山的人们来说,他们只朴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实在听不明白什么东洋人,西洋人,更不理解什么“*****圈”。几个胆子大一些的村民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清朝?皇帝不是早退位了吗?现在不是民国吗?小日本子不是在东三省么?怎么跑来咱们太行山了?他们说来了干了啥?”

    “就是啊!都说的些个啥?你说共荣圈是个什么圈?还有什么——啥秩序来的?”

    “不知道啊,问问赵老爷吧?族长老爷知道的多!问问,问问——”

    一些人把头转向了人群中的赵敦儒,只见赵敦儒很镇静的站着,没显出一丝的慌张。这一下,人们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也变得不再害怕。有人开始从交头接耳变得大声议论起来。

    “上头那个日本子说的天皇是个什么官?”

    “是不是和前清皇帝一样?可前清皇帝不是都退位了吗?还有个什么皇?”

    “八嘎,你的不许吵,保持肃静!”一个鬼子兵用生硬的汉语说,还有几个鬼子也跟着吆喝起来。

    川岛对村民的议论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用手又比了一个安静的动作,等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他又开始了他的演讲。“大家不要吵,先安静地听着,你们慢慢会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们也会慢慢地相处和了解。我们大日本皇军会派人进驻你们赵家集,希望我们的士兵可以和你们和平的相处。”

    “但是——”

    川岛大健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话锋猛地一转。

    “据我所知,你们这里有一些破坏大东亚秩序的顽固分子,对于这些人,我们一定要剿灭他们。如果你们谁能提供这些人的线索,我们会大大有赏!当然,也有必要告诉你们,这里边有谁胆敢私通顽固分子,死啦死啦地!哦,用你们的话讲叫格杀勿论!听明白了没有?”

    人群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有人开始大声埋怨、谩骂。

    “安静,再吵闹死啦死啦地有!”川岛大健似乎瞬间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而台下的日本兵也嚎叫着,用枪托使劲推搡着拥挤的乡亲们。

    不久,广场上渐渐地安静下来,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怒目圆睁,摩拳擦掌,几个老人和妇女正使劲拖着拽着自己家的男人,极力阻止他们往前面冲。

    一切动作都在无声中进行着,而此刻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突然,一曲嘹亮的歌声从广场边的一间破屋子里传了出来,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眼望着日头近山坳

    亲圪呆哥哥呀

    咋还不见你还家来

    妹子我等你心里焦

    心肝腑里似那热油烧

    快还家呀

    快还家——

    免得那妹妹呀

    心里牵挂

    亲圪呆哥哥呀

    妹子我等你心里焦

    心肝腑里似那热油烧

    ——

    广场上赵家集的每一个乡亲都知道,这是老憨的媳妇在吆喝自个家的男人赵老憨回家,不少人回过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八嘎,谁在打断我的话,不是说所有人都到广场上来了么?”川岛大健气急败坏地咆哮着,眼睛死死盯着台下。

    “对,哪个敢违抗皇军的命令?”台下一个叫小野的日军尉官叫嚣着,一个日本兵走过来用日语在小野耳边嘀咕了几句,小野嘿嘿干笑着,登上戏台来到了川岛的身边。

    当川岛大健听完小野的耳语后,先是嘴角轻蔑地上扬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半晌功夫,赵老憨一直无助地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盯着草地上的一滩滩凝固的血迹,满是愧疚的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心想着该怎么向东家交待丢羊的事。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空中好像传来了媳妇的歌声。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以往回家的时间早过了,媳妇会不会担心自己?那帮该死的畜生会不会已经进了村子,媳妇会不会有危险?老憨心里一下揪了起来,就猛地站起了身,奔跑着冲下山坡,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老憨的身子从山坡上骨碌了下来——

    随着几个鬼子兵丢出的火把落了地,早被那几个家伙浇过汽油的羊倌家的破屋子一下子就变得烈焰飞腾。

    不一会,羊倌的媳妇猛烈咳嗽着,用双手支撑着不听使唤的下半身费力地爬出了火海,但她刚爬出来,就被两个日本畜生抬了起来,又扔进火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回响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百十号鬼子野兽般的笑声。

    山药蛋开花结疙瘩

    疙瘩亲是俺心肝儿瓣

    半碗黄豆半碗米

    端起了饭碗想起了你

    白日里想你不敢吭

    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

    想你想的迷了窍

    寻柴禾掉进了山药蛋窖

    天明公鸡咕咕叫

    五更已过还睡不着觉

    (引自左权民歌《苦相思》)

    玻璃开花里外明

    远远就照见疙瘩亲

    俺跟哥哥有交情

    父母阻挡不能成亲

    变一对蝴蝶花间飞

    时时不离俺疙瘩亲(引自左权民歌《玻璃开花里外明》)

    广场上的人群更加安静了,好多男人的牙齿咬破了嘴唇,拳头紧攥,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好多妇女流下了眼泪,无声的擦拭着。

    只见川岛大健从台上慢慢走了下来,显得很平静,似乎根本对他手下刚才的暴行有任何的羞愧,或许本就是他默认的。

    “乡亲们,不用惊慌,刚才这只是不尊重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下场。但只要你们作顺民、作良民,我们对朋友还是很友好的。”

    然后,他回头嘱咐那个叫小野的尉官,“小野少尉,我们的部队即将要返回辽远县县城和县城里的部队集合然后驻扎,请你带你的人在赵家集驻扎,有什么情况立即汇报。”

    “嘿!”小野的皮靴碰的山响。

    说完,川岛大健向人群挥了挥手,丢下愤怒的人群,带着一大队的鬼子兵大摇大摆地出了村,只留下的小野和十来个鬼子。可恨的是,这十几个家伙竟然在赵家集祖辈唱戏的戏台上搭起了帐篷。有两个家伙竟然吹着口哨,站在戏台子上不知羞耻的对着戏台子的山墙旁若无人的撒起尿来。

    人群中一些妇女呸呸的唾了几口,扭过头大步往家里跑去。还有几个后生愤怒的朝戏台望了几眼,骂了几声,一步步踱着走了。其他的人里,有低头只管自个走的,有三五成群小声谈论的,也都慢慢散了。

    赵敦儒眉头紧锁,在家人的簇拥下返回赵家大院。刚到大门口,赵敦儒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顺。

    “赵顺,今天场面上没见周老爷子,是不是周老爷子还没回来?”

    “嗯,说是呢!”赵顺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前几日周老爷子不是和您说说要去省城看看,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家丁赵猛子回答着老爷的问话。

    “哦,对,我倒把这事忘了。每日里去看看,如果周老爷子回来就告诉我,就说我得见个面和他老人家商量商量要紧事。”

    “是,老爷!”赵猛子赶忙应承着。

    赵敦儒回头又看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赵顺,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大门。

    赵顺盯着广场边上还没完全消散的浓烟,右脸上的疤抽动着,呆呆的杵在那,像尊石像,忽然,这尊石像打了一个冷颤,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冷汗。

    山上的草在疾风中摇摆着、挣扎着,似乎随时会折断,甚至连根拔起。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赵老憨,手上、脸上满是滚落时被树枝划伤的血痕。站在离他那已成为灰烬的破屋子很远的地方呆呆站立着,泪水把他脸上的泥土、血渍刮出了一条痕迹,他大张着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很久,赵老憨突然转身疯似的跑向山林里,跑动中,任凭树枝抽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也丝毫不躲不避,只不管不顾地跑着,仿佛是没有了知觉。

    直到跑不动了,老憨才缓缓地蹲在一棵树下,此时的羊倌蹲在风中哆嗦着,任狂风将他的乱发吹起,他那破皮袄鼓动着,像一只蜷缩的刺猬,一只折翅的鹰。

    夜幕降了下来,太阳又从东方升起。不知过了多久,空中似乎传来了一阵优美的歌声。

    山药蛋开花结疙瘩

    疙瘩亲是俺心肝儿瓣

    半碗黄豆半碗米

    端起了饭碗想起了你

    白日里想你不敢吭

    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

    想你想的迷了窍

    寻柴禾掉进了山药蛋窖

    天明公鸡咕咕叫

    五更已过还睡不着觉

    (引自左权民歌《苦相思》)

    玻璃开花里外明

    远远就照见疙瘩亲

    俺跟哥哥有交情

    父母阻挡不能成亲

    变一对蝴蝶花间飞

    时时不离俺疙瘩亲。

    (引自左权民歌《玻璃开花里外明》)

    老憨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忽的睁圆,双手紧紧地攥住,蜷缩的刺猬展开了身子,雄鹰又抖动起了翅膀。复仇的怒火冲上头顶,脑子发涨,热血沸腾。草在呼嚎,树在呐喊,仿佛整个林子都愤怒起来。

    “妹子,刚才你在梦里说要是不给你报仇,你的魂魄将四处游荡,无处安身,变成了孤魂野鬼。那可不能,绝对不能——”

    赵老憨扭头从身边一个酸枣树上揪下一颗枣子,酸枣含在嘴里,丝丝酸甜浸入心底,意识一瞬间闪过,就像妹子的手握在手心里的感觉。

    赵老憨狠狠地咬着牙,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妹子放心,哥现在就替你报仇!狗日的鬼子,老子要你偿命!”

    “我是个羊倌!宰羊的时候手就从没哆嗦过,从今往后,该死的畜生小鬼子,老子就把你们当羊宰!”

    老憨腾地站起身,向村子的方向抱了抱拳,抖了抖皮袄上的草根和土屑,大步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高粱叶子青又青,

    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

    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

    杀人放火真是凶。

    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

    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

    九月十八又来临,

    东北各地起了义勇军;

    铲除卖国贼,打倒日本兵,

    攻城夺路杀敌人。

    游击抵抗真英勇,

    日本的军队有好几十万,

    消灭不了铁的义勇军。

    九月十八又来临,

    不分党派大家一条心;

    先要复国土,再来讲和平,

    “亲善合作”不要听,

    抗日救国要齐心。

    中国的人民有四万万,

    快快起来赶走日本兵。

    (引自崔嵬、钢鸣作词,吕骥作曲的《新编九一八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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