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忒茵湖的东岸耸立着奥姆山,奥姆山东边是达格大沼泽地,沼泽地的东边则是托戈湖,托戈湖的四周就是平坦的东耶特兰大平原。
托戈湖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不过在以前可能比现在还要大。但是,当时人们觉得这个湖占去了太多肥沃的土地,因此他们试图将水抽干,在湖的底部播种粮食,但他们没有成功,湖水至今仍淹没着大片的良田。然而经过排水之后,湖水已经很浅了,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水深超过两米。现在湖岸上潮湿泥泞,湖中一个个小岛露出水面。
如今有一种植物喜欢让脚站在这样的水中,而头和身子却露在水面上,这种植物就是芦苇。它再也找不到比这狭长水浅的托戈湖沿岸以及泥泞的小岛周围更好的地方生长繁殖了。它在这里生活得很惬意,长得比人还高,许多地方稠密得连小船都难以穿过。湖的四周已经形成一道绿色屏障,只有少数几处人类割掉芦苇的地方才能出入。
芦苇把人封锁在托戈湖之外,但它同时又为其他大批生物提供了保护。芦苇丛中小水塘星罗棋布,小水沟纵横交错,碧绿而静止不动的水中,青萍和眼子菜在那里繁殖生长,孑孓、小鱼和蠕虫也在那里大量孵化,各种水鸟可以在水塘和水沟周围许多隐蔽的地方产蛋和哺育幼鸟,而不会受到敌人的袭扰,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吃。
在托戈湖的芦苇丛中住着数不清的鸟,而且随着栖身的好地方为大家所知,越来越多的鸟汇聚到这里来。最先在那里定居的是绿头鸭,至今仍然有上千只,但是他们不再拥有整个湖泊,而是不得不与天鹅、骨顶鸡、白嘴潜鸟、翘鼻麻鸭等其他鸟类分享了。
托戈湖无疑是全国最大最出名的鸟湖。鸟类都为有这样一个栖身的好地方而感到非常幸福。但是不知道他们对芦苇丛和泥泞湖岸的主权还能维持多久,因为人们至今没有忘记托戈湖占着大片肥沃的良田,并且不时地提出排干湖水的方案。一旦这些方案付诸实施,成千上万的水鸟就要被迫迁移。
在尼尔斯·豪洛尔森随着大雁们周游全国的时候,托戈湖上住着一只名叫亚罗的绿头鸭。这是一只小鸭,出生后只过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现在是他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他刚刚从北部非洲归来,到达托戈湖时正值好季节,湖面上还结着冰。
一天晚上,他和另外几只小鸭在湖面上互相追逐玩耍。一个猎人向他们放了几枪,结果亚罗的胸部中了弹。他以为他要死了,但是为了不让开枪的人抓到他,他还是拼命地向远处飞。他不知道他是在朝什么方向飞,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飞。当他精疲力尽再也飞不动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托戈湖上空,飞进了内陆一段距离,落在湖畔一个大庄园门前。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的长工正好从院子里走过。他看见了亚罗,便走过去把他捧了起来,但是一心想要平静地死去的亚罗为了使长工放掉他,便使出最后的力气去狠狠地咬他的手指。
亚罗没有能够挣脱掉,但是他的反抗也有好处,那就是长工发现他还活着。他非常小心地把他抱到屋里去给年轻温柔的女主人看。她立即从长工手中接过亚罗,抚摸着他的背部并擦干了他颈部羽毛里浸出的血。她非常仔细地把他观察了一番,当她看到他那深绿色的闪闪发光的头、白色的颈环、赤褐色的背和蓝色的翼时,她觉得这只鸭非常漂亮。她一定觉得让这样漂亮的鸭死去太可惜了,所以马上收拾好一个篮子,把鸭子放在里面。
亚罗一直扑打着翅膀,试图挣脱掉。但是当他发现这里的人无意伤害他时,他就安心地躺在篮子里。他显然由于疼痛和失血过多,此时感到筋疲力尽。女主人提起篮子,走过屋子,将篮子放在炉子旁边的角落里,还没有等她把篮子放下,亚罗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亚罗觉得有人在温柔地推他,他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吓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这回可要完了!因为篮子边站着一个比人和猛禽更危险的家伙。那不是别人,正是长毛狗塞桑尔,他正好奇地闻着他。
去年夏天,当亚罗还是一只黄毛小鸭的时候,芦苇丛里只要有人喊:“塞桑尔来啦!塞桑尔来啦!”他就会吓得要命。当他看见那只毛上有褐色和白色斑点的狗龇牙咧嘴地钻进芦苇丛的时候,他简直觉得死亡就在眼前了。他一直希望千万不要再见到塞桑尔了。
但不幸的是,他现在一定落到了塞桑尔家的院子里,因为塞桑尔就站在眼前。
“你是谁?”他吼道,“你是怎么到这座房子里来的?你不是住在芦苇丛里的吗?”
亚罗艰难地鼓起勇气回答说:
“塞桑尔,你不要因为我到这个家里来而生气!”他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我被枪弹击伤了,是这里的主人把我放在这个篮子里的。”
“噢!原来是这里的人把你放在这儿的,”塞桑尔说,“那么,他们显然是想医治你的伤了。按我的想法,他们既然捉到了你,我认为他们更聪明的做法是把你宰掉吃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在这里是不会受到伤害的,你用不着这样害怕,现在我们不是在托戈湖上。”萨尔说完便到熊熊燃烧的炉火前睡觉去了。一种致命的危险一旦过去,一种极其疲倦的感觉便又开始袭扰亚罗了,于是他又睡着了。
当亚罗再次醒来时,他发现有人在他面前放了一盘谷粒和一碗水。他还病得很厉害,但是毕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因此就吃了起来。女主人看到他开始吃东西,便走上前去抚摸他,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亚罗吃完以后又睡着了。一连好几天,他除了吃、睡以外,其他什么也不干。
有一天早晨,亚罗感觉好多了,就从篮子里爬出来,在地板上来回走动。但是他没有走多远就跌倒在地板上,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塞桑尔走了过来,张开大嘴把他叼了起来。亚罗当然以为,狗是要咬死他,但是塞桑尔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把他送回了篮子,一点儿也没有伤着他。正因为这样,亚罗对塞桑尔有了一种信任感,他第二次在屋里散步时就走到狗的跟前,在狗的身边躺了下来。从此,塞桑尔和他成了好朋友,每天,亚罗总要在塞桑尔的爪子间睡上好几个小时。
亚罗完全忘了他以前对狗和人是多么的害怕。他现在觉得他们是多么的温柔和善良,他也喜欢上他们了。他渴望恢复健康,以便能飞到托戈湖上去告诉所有的野鸭,他们过去的敌人对他们并没有威胁,他们根本用不着害怕。
他发现,人和狗都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到他们的眼睛心里就觉得舒畅。屋子里惟一叫人看不顺眼的就是家猫科洛薇拉,亚罗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并没有伤害他,但是他对她没有任何信任感。另外,她还因为他喜欢人类而经常跟他发生争吵。
“你以为他们保护你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吗?”科洛薇拉说,“你等着瞧吧,等把你养肥了,他们就会把你的头拧下来。我了解他们,我太了解他们了。”
亚罗和其他鸟一样,有一颗脆弱而又充满柔情的心,当他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很难过。他简直难以想像他的女主人会把他的头拧掉,他也不相信那个在他的篮子旁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与他断断续续小声说话的小男童——女主人的儿子——会这样做。他似乎觉得,他们母子俩都很爱他,就像他爱他们一样。
一天,亚罗和塞桑尔躺在火炉前他们经常躺的地方,科洛薇拉坐在炉边又开始取笑绿头鸭了。
“我倒想知道,亚罗,明年托戈湖的水抽干,改成粮田以后,你们野鸭能干些什么?”科洛薇拉说。
“你说什么,科洛薇拉?”亚罗惊叫着跳了起来,一时恐慌不已。
“亚罗,我老是忘记,你同塞桑尔和我不一样,听不懂人类的语言,”猫回答说,“不然的话,你一定能听到,昨天有几个男人在这幢房子里商量说,要把托戈湖的水全部抽干,明年湖底就会像地板一样干燥。我不知道,到那时候你们野鸭可往何处去安身。”
亚罗听了猫的这番话气得像蛇一样嘶嘶大叫。“你简直像骨顶鸡一样坏透了!”他冲着科洛薇拉尖声叫道,“你只是想激起我对人类的仇恨。我不相信他们会做那样的事。他们也一定知道托戈湖是绿头鸭的财产。他们为什么要使那么多的绿头鸭无家可归,遭受不幸呢?你把这一切告诉我,肯定是想吓唬我。我真希望老鹰哥奥古能把你撕成碎片!我也希望女主人把你的胡须剪掉。”
但亚罗的大叫大闹并没有使科洛薇拉闭上嘴巴。“这么说,你认为我是在瞎说啦,”她说,“那么你问问塞桑尔吧,他昨天晚上也在屋里。塞桑尔是从来不撒谎的。”
“塞桑尔,”亚罗说,“你比科洛薇拉更能听懂人类讲的话,你说,她一定听错了!想想吧,要是人类把托戈湖的水抽干,把湖底变成粮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呀!那时候,鸭子吃的眼子菜或其他食物就没有了,小鸭子也无处去寻找小鱼、蝌蚪或孑孓吃了。那时候,供小鸭子藏身直到他们会飞行的岸边芦苇也就没有所有的鸭子将被迫移居他乡,另找新居。但是他们到哪儿去寻找像托戈湖这样完美的栖息地呢?塞桑尔,你说,科洛薇拉一定听错了!”
这时塞桑尔猛然跳了起来,对着科洛薇拉勃然大怒。科洛薇拉为了免遭袭击,迅速跳上了一个架子。
“我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在我睡觉的时候要保持安静。”塞桑尔怒气冲冲地吼叫道,“当然,我知道有人在谈论要在今年把湖水抽干。这件事以前也谈论过好多次,都没有结果。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赞成把湖水抽干的,不然,托戈湖干枯了,到哪里去打猎呢?你真是头蠢驴,竟会为这样的事幸灾乐祸。托戈湖上没有鸟以后,我们拿什么来取乐呢?”
野鸭游子
四月十七日星期日几天以后,亚罗已经康复,能够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了。这时,女主人抚摸他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了,那个小男童跑到院子里为他采集了刚长出的嫩草叶。每当女主人抚摸他时,亚罗总是想,尽管他现在已经很强健,随时都可以飞到托戈湖上,但他却不愿意离开这里的人,他很乐意终生留在他们身边。
但是有一天一大早,女主人在亚罗的身上套了一个绳圈或绊子之类的东西,使他的翅膀不能飞行,然后把他交给了那位在院子里发现他的长工。长工把他夹在腋下就到托戈湖上去了。
亚罗养病期间,湖面上的冰已经化完了。湖岸上和小岛上还有去年残留下来的干枯的秋叶,但各种水生植物已在水中深处开始扎根,绿色的芽尖已冒出水面,现在差不多所有的候鸟都已回来了,麻鹬从芦苇里伸出了弯嘴,带着新颈环到处游逛,沙锥鸟正在运草筑巢。
长工跳上一只小驳船,把亚罗放在舱底,就开始把船撑到湖面上。现在习惯于对人类往好里想的亚罗,对随船同去的塞桑尔说,他非常感激长工把他带到湖上来。但长工用不着把他拴得那么紧,因为他没有要飞掉的打算。对此,塞桑尔只字不答。那天早晨他一直没有说话。
惟一使亚罗感到奇怪的是长工随身带着猎枪。他不能相信农庄上这些善良的人竟会开枪打鸟。此外,塞桑尔也曾告诉过他,这个季节人们是不打猎的。
“现在是禁猎期,”他曾说,“当然不是指我说的了。”长工把船撑到一个四周被芦苇包围着的小泥岛。他跳下船来,把陈芦苇堆成一个大堆,自己在芦苇堆后面躲了起来。亚罗翅膀上套着网子,由一根长长的绳子系在船上,但是可以在小岛上来回走动。
突然,亚罗看见了几只以前曾和他在湖上戏水玩耍的小鸭。他们距他还很远,但是亚罗向他们大声呼叫了几次。他们立刻作了回答,一大群美丽的野鸭向他飞了过来。但是还没有等他们飞近,亚罗就开始告诉他们,他是如何神奇地得救的以及人类给予他的恩惠。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两声枪响。三只小鸭应声栽进了芦苇丛中。塞桑尔扑通一声蹿了出去,把他们叼了回来。
亚罗这时完全明白了,原来那些人救他只是要利用他作囮子,而且他们也成功了,三只野鸭因为他而丧失了性命,他觉得他应当含羞而死。他觉得甚至他的朋友塞桑尔也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他们回到家以后,他也不敢躺在狗的身边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亚罗被再次带到了浅滩。这次他也看见了一些野鸭。但是当他发现他们在向他飞来时,他朝他们喊道:
“飞开!飞开!小心!朝别的地方飞去!有一个猎手正藏在芦苇堆后面。我只是一只野鸭囮子!”他果然成功地制止了他们,使他们免遭枪杀。
亚罗一直忙于警戒,连尝尝草叶滋味的时间都没有。只要发现有鸟朝他飞来,他便立即向他们发出警告。他甚至也向游子发出警告,尽管他由于他们把绿头鸭挤出了最好的栖息地而憎恨他们。但是他并不希望任何鸟类因为他而遭到厄运。由于亚罗的警戒,这一天长工一枪没放就回家了。
尽管如此,塞桑尔却不像头一天那样看上去一脸的不高兴了。到了晚上,他又把亚罗叼到炉子旁边,让他睡在自己的前爪之间。
然而,亚罗在这间屋子里再也不感到愉快了,而是感到深深的不幸。一想起这里的人类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他就心如刀绞。当女主人或小男童过来抚摸他时,他就把头伸进翅膀,假装睡觉。几天来,亚罗一直苦恼地充当着警卫,全托戈湖上的鸟都认识他了。后来,有一天早晨,正当他像平时一样呼喊着“当心啊,鸟儿们!不要靠近我!我只是一只野鸭游子”的时候,一个游子鸟窝朝他所在的浅滩漂了过来。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不过是去年的一个旧鸟窝,因为游子造的窝能像船一样在水上漂动,所以经常发生游子窝漂到湖上的事。但亚罗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鸟窝。因为它径直朝他所在的小岛漂过来,就像有人在掌舵一样。
当鸟窝更加接近他时,他发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最小的小人儿坐在鸟窝里,用两根小棍棒作桨向他划过来。那个小人儿向他喊道:“尽量靠近水边,亚罗,做好起飞准备。你很快就会得救了。”
过了不多一会儿,游子鸟窝靠岸了,但是那个小船工没有下来,而是一动不动地缩着身子坐在窝里的树枝和草秆中间。亚罗也站在那里几乎一动都不动,他由于担心来救他的人被发现而吓得目瞪口呆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便是一群大雁朝他们飞了过来。亚罗也从惊呆中恢复了神志,大声向他们发出警告,但是他们没有理会,在浅滩上空来回飞了好几次。他们飞得很高,一直保持在射程之外。但是长工却受不住诱惑,对他们开了好几枪。枪声刚一响,小男童便飞快地跑上岸来,从刀鞘中抽出一把小刀,几下子就割破了套在亚罗身上的绊网。
“亚罗,在他重新装弹之前赶紧飞走!”他叫道,他自己也迅速跑回鹏鹛鸟窝,撑篙离岸。
猎人一直盯着那群大雁,所以没有发现亚罗已被放走。但塞桑尔对刚才发生的情况却看得一清二楚。亚罗刚要振翅起飞,他就蹿上前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亚罗惨叫着,但刚刚为亚罗松绑的小人儿非常镇静地对塞桑尔说:
“要是你真的像你外表上看起来那样刚正不阿的话,那么,你肯定不愿让一只好鸟坐在这里当游子,诱使其他鸟类遭殃。”
塞桑尔听了这些话以后,上唇一动狰狞地笑了笑,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把亚罗放开了。“飞走吧,亚罗!”他说,“你太善良了,不应该让你当游子。我也并不是因为让你当游子才想把你留下来的,而是因为没有你家里就太寂寞了。”
排湖水
四月二十日星期三屋子里没有了亚罗的确显得很寂寞。狗和猫因为没有了同他们争论的亚罗而觉得时间漫长。女主人怀念着她以往每次进屋时听到的欢乐的叫声。但是最想念亚罗的要数那个小男童斐昂·欧勒了。他才三岁,是家里惟一的小孩,他还没有结交过像亚罗这样的伙伴呢。当他得知亚罗已经回到了托戈湖,回到了绿头鸭当中时,他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总想着怎么样让他回来。
亚罗失踪的第二天,斐昂·欧勒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那里玩耍,塞桑尔躺在走廊上,女主人让小男童到院子里玩的时候曾经对狗说:“照料一下斐昂·欧勒,塞桑尔!”
要是在以前,塞桑尔会听从这项命令,小男童会得到很好的照看,而不至于出任何危险。但是塞桑尔这几天自己也魂不守舍。他知道,居住在托戈湖沿岸的农民这几天经常召开会议,讨论将湖水抽干的事宜,而且他们几乎已经作出了决定。这样一来野鸭就必须迁移,塞桑尔也决不会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进行狩猎了。他的脑子里总想着这未来的不幸,因而忘了看护好斐昂·欧勒了。
小家伙一个人在院子里刚玩了一会儿,便觉得到托戈湖边同亚罗谈话的时机到了。他打开一扇门,沿着湖岸上那条狭窄的小路向湖边走去。在屋里的人还能看见的时候,他走得很慢,但是后来他加快了步子。他非常怕母亲或其他人会喊他而使他去不成。他并不想做任何淘气的事,只不过想去说服亚罗回家来,但是他感觉到家里的人是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斐昂·欧勒来到湖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亚罗。然后他站在那里等了很久,亚罗始终没有出现。他看见的每一只鸟外貌看上去都像那只绿头鸭,但是他们飞过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这才知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亚罗。
亚罗没有来到他的跟前,小男童就想,到湖上去肯定会更容易找到他。岸边停靠着好几只很好的船,不过都用绳子拴着。惟一没有拴着的是一只很破旧而且漏水的小划子,已没有人想起要使用这只破划子了。可是,斐昂·欧勒不顾船底已经渗满了水,一抬脚就跨了上去。他年纪太小,没有足够的力量划动双桨,只是坐在划子上胡乱摇晃。当然,成年人是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将划子划到湖中去的,但是当水位高、该出事的时候,小孩却有不可思议的本领,能把划子划到湖中心。不久,斐昂·欧勒就在湖上漂来漂去,呼喊着亚罗。
旧划子到了湖中心被这样来回地摇晃,裂缝越来越大了,水直往里灌。可是斐昂·欧勒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坐在划子前面的一张小板凳上,呼喊着每一只他所看见的鸟,他不明白为什么亚罗现在还不出现。
最后亚罗果然看到了斐昂·欧勒。当他听见有人在呼叫他在人群中时的名字时,他便知道是那个小男童到托戈湖上来找他了。当亚罗发现还有一个人在真诚地爱着他时,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他像一支箭一样飞向斐昂·欧勒,在他的身边坐下,任凭他抚摸。他们俩都为再次见面而十分高兴。
但是亚罗忽然发现了小划子的处境。一半划子已经渗满了水,随时都会下沉。亚罗试图告诉斐昂·欧勒,他既不会飞也不会游泳,必须马上想办法上岸,但是斐昂·欧勒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亚罗二话没说,立即飞开去寻求帮助。
过了不多一会儿,亚罗回来了,背上还驮着一个比斐昂·欧勒要小得多的小人儿。要不是那个小人儿能说会动,小男童准以为那是一个洋娃娃。小人儿命令斐昂·欧勒立即拿起横放在划子底部的又细又长的杆子,尽力将小划子撑到附近的芦苇岛上。斐昂·欧勒服从了他的命令,他便和那个小人儿一起驾驶划子,他们使劲划了几下,将小划子划到了一个由芦苇包围的小岛。那个小人儿又告诉斐昂·欧勒必须立即上岸。就在斐昂·欧勒跨上岸的一刹那,小划子灌满了水,沉到了湖底。
斐昂·欧勒见此情景,就觉得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很生他的气。要不是当时想到了其他事情,他一定早就哭起来了,也就是说,一群大灰鸟飞来落在了小岛上。小人儿把他带到大灰鸟跟前,告诉他那些大鸟都叫什么名字以及他们说了些什么。这情景是多么的有趣,使斐昂·欧勒把其他的一切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农庄上的人们发现斐昂·欧勒失踪了,便开始到处寻找。他们找遍了屋里屋外,寻看了水井,还到地下室去查看了。然后他们又到大路和小路上去寻找,到邻近的农庄去打听,看看他是否由于迷路而走到了哪里,他们也到托戈湖边上去寻找过。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样寻找,都没有找到他。
塞桑尔,那只狗,很清楚农庄上的人正在寻找斐昂·欧勒,但是他没有出力去把他们领向正确的方向,相反地,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发生的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当天晚些时候,有人在停靠船只的地方发现了斐昂·欧勒的脚印,后来又发现那只破旧而且漏水的小划子已经不在岸边了。这时他们便开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农庄的男主人和长工们立即推出船只,划着去寻找小男童。
他们在托戈湖上划啊,找啊,一直到很晚很晚,但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们不得不相信,那只破划子已经下沉,小家伙已经躺在湖底死了。
这时她突然想到排水的决定,数千只天鹅、野鸭和鹏鹛将失去他们在托戈湖上的家园一事,几乎已成定局。“这一定会使他们痛苦万分,”她想,“他们到什么地方去抚养他们的孩子呢?”
她立定下来思考着这一问题。将一个湖改造成耕田和草地看来是一项很好的、令人愉快的工程,但不能是托戈湖,去选择一个没有成千上万动物安家的湖泊进行改造吧。
她想到第二天就要对排水的事做出决定,并且猜想是不是由于这件事她的小儿子才在今天失踪。是不是这是上帝的旨意,就是说在还能制止这种野蛮行径之前,也就是在今天,让悲伤降临到她的头上,从而打开她慈悲的心灵呢?
她急忙走回庄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丈夫。她讲到了那个湖,也讲到了那些鸟,并且对丈夫说她相信斐昂·欧勒的死是上帝对他们俩的惩罚。她很快发现,他同她的观点是一致的。
他们已经拥有一个很大的庄园,但是如果排湖水的工程能够实施,湖底一大片土地将要归他们所有,他们的财产几乎将增加一倍。为了给他的儿子留下一个比他的父亲留给他的要大一倍的庄园,他大显身手,充分运用了自己雄辩的本领。
他现在站在这里思索着,就在他准备签订关于抽干湖水合同的同一天,托戈湖把他的儿子从他手里夺走了,这是不是上帝插手有意安排的呢?妻子用不着对他说更多的话,他便回答道:“也许是上帝不愿意我们去干涉他安排的秩序。我明天就去和其他人讨论这件事,我想我们会作出使一切维持原状的决定的。”
主人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塞桑尔躺在火炉前,抬着头仔细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当他自认为事情已经有了把握的时候,他走到女主人跟前,扯住她的裙子,拉着她向门口走。
“啊,塞桑尔,你!”她说着并想挣脱开。“难道你知道斐昂·欧勒在那儿吗?”接着她惊呼起来。塞桑尔高兴地汪汪叫了起来,用身子撞击着大门。她为他打开了门,塞桑尔一溜烟地跑向托戈湖。女主人肯定他知道斐昂·欧勒的下落,便紧随其后朝湖边跑去,还没有等他们跑到湖边就听到湖上有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这一天,斐昂·欧勒和大拇指儿以及鸟儿们在一起度过了他出生以来最愉快的一天。而现在他却开始哭了,因为他肚子饿了,又害怕黑暗。但是当他的父亲、母亲和塞桑尔来找他时,他却又破涕为笑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