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元侦探社 第一部 死亡信用卡-第二十五章孤魂野鬼(二)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没有闹出暴力纠纷,警方也不会出面。任何情况下都是这样,因为警方的原则是不介入经济纠纷。

    “他们也不会进行留下证据的威胁,所以难以应付。贝贝、我和我的父母都快崩溃了,我们家的员工也有好几人辞职了……”

    当时律师提议过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宣告贝贝的父亲失踪,如此一来,在户籍上她父亲会被认定为死亡。人死债消,这种情况下,债务就不存在了。这样就行了。”

    但是有个问题,葛蕾也很清楚:失踪的宣告要从最后一次看见本人或有其消息算起,经过两年才生效。

    “以贝贝所处的情况,她实在忍受不了两年吧?”

    王传文像是被牵引般地点头说:“我们的律师也说过,不妨调查贝贝的父亲是否已经过世,因为那种煤矿的劳工很容易暴毙猝死。”

    如果能确认她父亲已经死亡,就能以人死债消的态度对付讨债公司。

    “于是我带着贝贝到处跑,从那个亲戚家开始调查她父亲的下落,还去了图书馆。”

    “是为了调阅公告吗?”

    公告上有记载身份不明死者的栏目,叫“意外死亡者公告”,简单说来,就是列出客死异乡的民众,记录特征与死亡日期、地点等信息,如“籍贯、住址、姓名不详,年约六十岁到六十五岁的男性,身高一米六十,瘦弱,身穿蓝色工作服……”。因为搜查上的需要,葛蕾经常调阅这类资料,也有过徘徊在无名墓碑林立的荒凉墓园的经历。

    “我现在都还忘不了,”王传文紧握放在腿上的双手,望着门外下个不停的雨说,“贝贝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眼带血丝地翻阅着公告,为了确认有没有类似她父亲的人死去……不,不是这样。”王传文的声音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样,充满了痛苦,“而是贝贝一边在心里喊着‘快死吧,干脆死了吧,爸爸’,一边翻阅着公告。那是自己的父亲呀,却在心里求他快点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时我第一次感觉到贝贝的肤浅,我内心里的堤防因此崩溃了。”

    葛蕾的脑海里浮现出图书馆阅览室里安静的一角,有为考试用功的学生、和朋友轻声讨论功课的女孩、悠闲翻阅杂志的老人、来此小憩的疲惫上班族,其中还有死命查阅公报的潘贝贝的身影。她弯着瘦弱的脖子,时而舔着干燥的嘴唇,眨着疲倦的眼睛,甚至能想到她不时抚摸眼皮的样子。她不停地翻页,葛蕾几乎连翻页的声音都能听见。

    “拜托,你死了吧!”

    在她身边,坐着阅读新出版的推理小说的年轻女子、翻阅百科全书的小学生和专注于杂志八卦新闻的老人,他们能理解潘贝贝的处境吗?能想象吗?在手臂可以相互碰触的距离内、声音可以听见的范围内,他们能想象出竟有那样的生活吗?

    潘贝贝停下了翻页的手,猛然抬起头。从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新婚丈夫眼中,潘贝贝看见了责难的眼神,仿佛视她如掉落在路边的肮脏东西。

    她明白丈夫已经离她而去,此时无声胜有声,事实已说明一切。

    丈夫再也不会跟她在桌子下四足相碰,也不会起身来到她的身旁。他整个人开始向后退。

    看着潘贝贝拼命从客死异乡的名单中寻找父亲的踪迹,尽管再怎么爱她,再怎么理解她的心情,出身温馨美满家庭的王传文也无法正视那样的潘贝贝了。

    葛蕾想,要责备他也是枉然。

    “我跟她说,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睑!”王传文结巴地说,“简直像个女鬼。”

    曾经以为握在手中的幸福生活便这样消失了。虽然潘贝贝也想留住,但因为抓得太紧,反而在她手中捏碎了……

    葛蕾的想象没有错,潘贝贝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刺骨的寒风中,她也是个孤魂野鬼。

    “拜托你,爸爸,拜托你死了吧,爸爸。”

    王传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正式离婚是在半个月后。”

    2011年9月,距离迁入户口不过才三个月。这就是潘贝贝对铭雅园说的“因太过年轻而失败收场”的婚姻真相。

    “离婚之后,贝贝说她先去找工作。”

    她的户口又迁回吉水县,这可以从户口本上得到印证。总之危险已经摆脱了,但第二年她却在南昌上班,这表示她还是害怕继续留在吉安。

    “之后贝贝变成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王传文语调哽咽地说,

    “不过结婚时贝贝说一定要通知一个人,还特别寄了明信片,是她在吉安打工时,很照顾她的一个姐妹。那个人的住址我还留着,只是说不定搬家了。”

    王传文起身说:“我带你到我家。距离这里开车约十五分钟。”

    小雨中,葛蕾被带到一处有庭院的宅邸。王传文没有开口邀请,葛蕾只好站在紧闭的门外等侯。

    樟木门被雨淋得发亮。举目看去,葛蕾发现上面贴着驱鬼驱邪门神。新年已经过去了,难道是为了祈福?

    “但是驱鬼驱邪门神却阻挡不了讨债公司的人。”

    的确,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

    “对了,你知道贝贝是吉水出生的人。”王传文继续说下去,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有见过广阔的海水。因此我们结婚旅行在海南时,她很惊讶,说居然会有这么平静的海,简直就像湖一样。我说不是这种海就没法吸引人来旅行结婚了,她笑着称是。那时真好,那时候看什么东西都很感动。”

    大概是怕被打断,王传文说得很快,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回忆,逼得嘴巴动得很快。

    “我们住在海边的酒店,在半夜两点左右,贝贝起床,站在窗边,我叫她,她说月亮好漂亮……”

    一如寻找当时的月亮一样,王传文抬头看着雾雨。

    “云散了,露出了弦月。我抬头看着天空,贝贝却低头看着映照在海水上的月影。她说,月亮掉进海里了,马上就要融化了一样。她像个小女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一直以为是她心情太激动了,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也许当时贝贝已经预想到结婚后会发生的事情。”

    葛蕾认为那不可能。当时的潘贝贝应该很幸福,绝对不会对未来有灰暗的预感。她是因为幸福而流泪。

    但是她也很明白王传文的话。王传文现在回首过去,试图从任何蛛丝马迹中找出深切的意义,来冲淡自己因为无法保护潘贝贝而产生的懊悔,以减少内疚。他企图让自己以为,潘贝贝对未来感到不安,好自圆其说:那是命运,他不得不跟潘贝贝分手,他无法扭转命运。

    “刚才没有想到。”他在雨中眨着眼睛,“我想起贝贝的父亲最后打电话的内容了。

    “他说他在当乞丐——流浪各地乞讨,叫贝贝不要找他,找也找不到。”

    分手前再一次点头致意时,葛蕾发现王传文的眼睛是湿润的。也许是错觉吧,也许是她希望这样,所以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