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贵妃找到我，又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的儿子在三天前失踪了。
我看她神情恍惚，便安稳她：“贵妃，彭地是个孩子，你知道，男孩子在这样的年龄，跑出去疯几天是很正常的事，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
“当初彭天失踪的时候，你们也这样说——一个成年男人，跑出去疯几天是很正常的事！彭天一个成年人说丢都丢了，何况一个孩子！
“彭地的确只是一个孩子啊，你别看他长得那么高，再过十天，他才满十五岁……”
贵妃的声音在慢慢地减弱了，
“这次真的不同，彭天当初失踪时我也很焦灼，但是这次，”她绝望地说，“玉庄，我真的感到了绝望！”
我用手捂住她颤抖的双手，我能感受她的伤心和恐惧。我相信她的话。我相信她的绝望。
三年前，当她在深夜再次将电话打进来时，并没有立即进入正题，而是先和我散漫地聊了起来。我“喂”了一声，她在电话里迟疑地问：是……玉庄吗？我说：是，您是？她说：哦，我还以为打错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一点都不像了呢？我说：是，我也吓了一跳，很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就这么说变就变了。
不过你的声音却没有变，我听出来了，你是贵妃。她的声音轻快起来：真的吗——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吗？我说真的真的，心情随之明朗，混合在残存的睡意里，逐渐形成一种黏稠的、甜兮兮的情绪。我用这种情绪去回忆她的样子，她也就变得黏稠的、甜兮兮的了。
她的脸庞，腰肢，晃荡在乳沟间的十字架，都以一种糖的气息从遥远的大学时代飘进我的脑子里。我想，现在的贵妃，一定比从前更具魅力，应该像一把名贵的小提琴了吧，足以在上面演奏出动人心弦的乐章——快四十岁了，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在岁月这所大学毕业了。
那天夜里，我们顺着“变与没变”的话题聊下去。贵妃的语气有些兴奋，女人们总是乐于听到自己“没变”。我们聊起一些陈年往事。大学毕业后我们很少见面，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只是知道对方的下落，偶尔通过几次电话。我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首先，我的声音仍旧异常，仿佛被一只柔软的手扼住了咽喉，不蛮横，却壅塞住了气流，令我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叵测的阴谋；其次，在深夜里和贵妃轻松地追忆从前，总觉得有什么困难的东西被有意忽略了过去。后来，聊到一些我们认识的人时，她突然沉默了。噢，我想起来了——她恍恍惚惚地说，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彭天失踪了。
我艰难地问道：失踪了——谁？——彭天吗？
她说：是的……好端端就从单位里消失掉了……谁也说不准他去了哪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那时候她的语调像是在梦呓，绝不像现在这般“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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