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正走进接待室的时候，唐汤正和彭为民小声地说着话，说得正起劲，他们俩还是和以前一样。办公室里，大家都很好奇，档案员和秘书都跑到了门口，想看看这位新老板，似乎才几个月不见，他们就已经忘了彭为民的模样。王正来的时候，他们俩看上去居然有点孤单的感觉，王正实在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唐汤。
“唐汤。”他说，“以前有个同名同姓的人在我们这里工作，他很久没来了，我们觉得他可能死了。但是，现在还是有人打电话找他，也有人寄信给他。”
他这个玩笑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唐汤不仅没有笑，反而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他皱起眉头，当王正伸出手要和他握手时，他往后缩了一下。为了缓和气氛，王正只好把手伸向彭为民，彭为民倒是同他握了手，但看上去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你不告诉我原因吗？”王正说。
彭为民仍然没有笑，反而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显得非常不自在。王正不知道是换届提拔让他太紧张，还是和很多人一样，他只是在终于得到一直想要的东西后感到了恐慌。
在这样的碰面后，王正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彭为民是绝对不会让他留任副检察长的。
他去敲隔壁办公室的门，想问梅梅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在。他问潘丽亚梅梅去了哪里，她告诉他，梅梅在李立德的办公室开会，她说：“和彭检察长在一起。”她已经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正站在潘丽亚的桌子旁，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不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彭为民现在成了检察长。梅梅成了他的人，说不定有朝一日还会当上法官。李立德会另攀高枝，大赚一笔。唐汤会抢走他的位置。
他还站在潘丽亚身边，突然，电话铃响了。
“李立德先生想要见你。”她说。
他来到李立德的办公室，彭为民坐在检察长的座位上，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王正突然涌上一股很幼稚的愤怒、嫉妒和厌恶感。彭为民脸色很严肃，王正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他这种表情完全是在装腔作势。唐汤坐在他后面，但座位要靠后一些。他才猛然醒悟，原来唐汤早已经掌握了如何当马屁精的技巧。
李立德做个手势，让王正坐下，他说，这其实已经是彭检察长的会议了。李立德自己站在沙发后面，梅梅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看着外面。她一直没有和王正打招呼，而王正也察觉到，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看来，李立德失败的结果对她的打击比对他的打击更大。
“我们已经作出了一些决定。”李立德一边说，一边转身看着彭为民，一阵沉默，彭为民作为新上任的检察长，竟然也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好吧，要不我先解释一下。”李立德开口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王正很了解他，他现在这个样子说明他很生气，他正在努力保持着冷静，“等到市委批准后，我会在星期五离职。”
王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确定是星期五吗？”
“这其实也比我自己的预计还早了一些，不过是有一些原因……”李立德停下了。他的神态中有种不祥的预兆，他在挣扎。他把旁边桌上的文件整理整齐，然后又走到书柜旁边，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显然他很不自在。王正决定让大家都轻松一下。
“那我也辞职吧。”王正说，彭为民张口准备说话，他打断了他，“彭检，这下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彭为民站起来，“我想让你知道李立德为什么这么快离职，因为他的一个手下马上就要接受刑事调查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消息，有些消息是在换届期间知道的，但我们并不想利用这些消息玩阴招。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王正被彭为民的愤怒弄糊涂了，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那个X类档案，也许唐汤和那个案子之间真有什么关系。
“喂，让我说一句。”李立德说，“王正，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白。彭为民和唐汤已经问了我一些关于罗兰谋杀案调查的问题，他们对你的调查方式不太满意。我现在也同意不再插手了，他们可以按照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来处理，这就要看他们的专业判断力了。但是梅梅建议——其实，我们都同意，要让你了解目前的状况。”
王正等着他继续。王正突然涌起一阵警觉，接着是深深的担忧。
“是我要接受刑事调查了吗？”王正笑出了声。
梅梅终于开口了，“这可不好笑。”她说。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王正说，“这太荒唐了，你们觉得我做了什么？”
“王正。”李立德说，“现在别说这些了。彭为民和唐汤都认为有些事情你应该坦白说出来，仅此而已。”
“可不是仅此而已。”唐汤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很犀利，“我认为你一直在误导警方的调查，还隐藏了关键的证据，你带着大家兜圈子兜了差不多一个月，其实你是在掩饰自己。”
“你有病吧！”王正对唐汤说。
梅梅把身子转过来。
“现在都别说了。”她说，“这个讨论就不应该在这里进行，也不应该是我们这几个人来讨论。”
“见鬼了！”王正说，“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唐汤说，“你其实在罗兰被杀的那天晚上，曾待在她的家里。”
王正的心怦怦直跳，感觉周围仿佛在天旋地转。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会揭发他和罗兰曾经的私情，但这项新的指控简直不可思议。他说：“太荒唐了，简直一派胡言。”
“那天是几号？是星期二晚上吧？苟云慧出去了，我一直在家带孩子。”
“王正。”李立德说，“我建议，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唐汤站起来，他朝王正走过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们已经拿到了指纹对比的结果，就是你从来不记得催的那份报告。玻璃杯上的指纹印是你的，你王正的。就是罗兰家吧台上的那只玻璃杯，离死者只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发现的玻璃杯。你大概忘了，所有的政府工作人员在入职时都曾经留下过指纹记录吧。”
王正站起来，“这太荒唐了。”
“还有那份你让卢振泽不要去要的电话记录——那些从你家里打出的电话，今天早上，我们让电话公司也把记录送来，现在就快要送到了。你那一整个月都在给她打电话。她被杀的当天晚上，就有从你家打给她的一个电话。”
“我受够了。”王正说，“我要走了。”
他刚刚走到李立德办公室外面秘书的桌子边，唐汤就在身后叫住了他。他俩走进接待大厅。
“王正，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唐汤用一根手指指着王正说，“我都知道了。”
“你当然什么都知道。”王正说。
“我们上任第一天就会签逮捕令逮捕你，你最好赶紧给自己找个好律师，得找个很厉害的才行。”
“逮捕理由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狗屁？”
唐汤的两只眼睛在燃着熊熊怒火。
“别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我都知道了，是你杀了她，你就是凶手。”
王正感觉到全身的血流都在加速，血管中仿佛只剩下黑色的毒药。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又久远，是那么接近一个真实的自我。他走到唐汤身边，轻声说：“对，你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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