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有时候是十个,要看情况。”
“你还记得在罗兰女士被杀前后的那一个月里,你完成了多少个尸检吗?”
“不记得了。”
“如果我说二十个,你会不会觉得惊讶?”
“不会惊讶,应该差不多。”
“有这么多尸检,某一次检查过程中的细节你不记得了,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确实。”
“但在你和卢振泽警官讨论的时候,对细节应该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是不是?”
“可能吧。我的观点是有科学依据的,我没有看过警方的报告。”
“但你知道这件事吗?就是在罗兰家根本找不到子宫帽和润滑剂。”
“我听说过。”
“作为一个专家,你难道没有担心,你的观点所基于的是一样在被害者家里都找不到的东西?”
“我有没有担心?”
“对,这就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没有担心,我的观点都是根据证据得来的。”
“你为什么没有检查出罗兰身体里的节育环?医生。”
“我不记得了。”
“你是故意忽略,根本没有仔细检查?还是你已经检查到了,却加故意隐瞒?”
“我说过了,我不记得了。”
“那好,那让我们回顾一下当时让你得出这个初步结论的基础是什么吧。”
葛蕾把尸体的初检报告迅速念了一遍。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尸斑、血液的凝固程度和消化酶的状况,确定了死亡的时间。在身体后侧发现的精子说明罗兰在发生性关系后没有多久,就受到了攻击。而在她的输卵管中没有找到任何活性的精子,正常情况下,在发生性关系后十到十二个小时内应该是可以找到的。
葛蕾盯着法医,看了很久。
“润滑剂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葛律师。我不知道受害人把这些东西藏在哪里,但我所采集的样本里有这个东西,检验报告明明白白。”
“明明白白?”葛蕾说。
“对。”法医说。
“这种杀精剂确实存在于你送去实验室的样本里。是的,医生,这一点我们都同意。”葛蕾在法庭里走来走去。
“我也会犯错误的。”法医挥了挥手说。
“是吗?”葛蕾说。她看着这位检方的专家证人,“多久犯一次?”
法医没有回答,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每一个事实都非常重要。”他说,“但有些事只有凶手才最清楚。”
“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吧。比如说,医生,如果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怀孕,那么她应该也就不会采取任何避孕措施了吧?”
“当然了。”他说,“但罗兰女士是能怀孕的,她生过一个孩子。”
“确实如此。”葛蕾回答,“我们不用去想罗兰女士的这个特例。你只需要记住我的假设。如果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怀孕,那她就没有道理在发生性关系时使用杀精剂了,对不对?”
“当然。”法医同意葛蕾的观点,但他回答问题的语速却越来越慢,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犹豫。
“那就很荒谬了吧?”
“是的。”
“那么你,作为一位鉴定专家,如果这样一个女人在发生关系时却使用了子宫帽或杀精剂,你能想到是什么原因吗?”
“这个女人不是在更年期吧?”
“不是,就是一个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怀孕的女人。”
“那没有道理。从医学上来说,没有道理,我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葛蕾抬头看着马自健法官,“法官大人,能不能请法庭记录员把刚才那几个问题以及法医的回答都做一下记号,这样,等一会儿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重新再把它们念给法医听?”
法医慢慢地扫视了法庭一眼。他看了看法官,又看了看记录员,最后,看着检方的律师席。他皱着眉头。
“医生,根据你专家的观点。”葛蕾问,“罗兰女士应该知道自己是不能怀孕的吧?”
法医看着葛蕾,他弯下腰,对着证人席上的话筒说。
“是的。”法医说。
“别着急回答,医生。你那几周做了二十个尸检,你要不要看看你当时的记录呢?”
“我知道被害人使用过避孕措施,这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那份化验报告你也念过。”他又说。
“那么我要再说一遍,在你送到化验室的那份样本中,确实找到了杀精剂的成分。”
葛蕾回到桌子旁,拿出了一份文件,
“法官大人,这是我从市医院调取的罗兰的体检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节育环位置适中,正常’。这里还有一份证明,是市医院妇科出具的证明,证明罗兰女士在六年前就已经上环了。这就是我方的第四个证据。”
葛蕾把文件递给法庭。
“现在,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对一个已经上了节育环的妇女来说,还有什么理由要采取避孕措施?”
接下来的几秒钟,王正脑子一片空白。很奇怪,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他好像是被锁在了摇摆不定的情绪中,某种很重要的联系被切断了。在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好像变得很遥远,但在这种混乱中,他还是意识到,法医要完蛋了。这份市医院的报告现在塞进了法医手里,报告上清楚地写明,罗兰在六年前的一次流产后,安上了节育环以防止怀孕。
“我再问你一遍,医生,你看了这份报告之后,是否要改变你专家的观点?”
法医没有回答。
“医生,根据你专家的观点,罗兰女士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再怀孕了吧?”
“显然。”法医抬起头说。在王正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居然还会为他感到可怜。他现在说话很慢,表情迷离。他不是对着葛蕾和法官,而是对着唐汤和彭为民说,“我忘了。”
“医生,在5月23号的那天晚上,罗兰会用杀精剂,是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法医又没有回答。
“现在这样的观点是合理的吧?”
法医依旧没有回答。
“你认为她没有理由会在已经上环的情况下还用杀精剂吧?”
法医抬起头。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感到羞愧。他抓住证人席旁边的扶手,仍然没有作出回答。
“我们是不是需要法庭记录员复述一下我开始问的问题以及你的回答?”
法医摇摇头。
“医生,现在难道还不明显吗?罗兰在5月23号根本就没有用过杀精剂,你作为专家难道还得不出这样的结论吗?你作为一位专家、一位科学家,在她的公寓里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杀精剂,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法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葛律师。”他努力保持着几分尊严说。
“那么,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医生,基于这些事实,你送去化验室的样本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从罗兰女士体内采集到的?”
法医靠在椅子上。他用手推着鼻梁上的眼镜。
“不,一定是从她体内采集到的,我是按照规定程序来的。”
葛蕾盯着法医又看了很久。
“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子宫帽和杀精润滑剂是有人蓄意放进了罗兰的体内,”葛蕾停顿了片刻,“这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凶手,凶手杀死了罗兰,凶手还把装有王正精子的子宫帽塞进罗兰体内,又拿走了子宫帽,这样做的目的是让王正的精子留在罗兰体内,从而用这个事实告诉大家杀死罗兰的是王正。这就是凶手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差点就要得逞了——”
法庭开始有了骚动,马自健法官也惊讶得张大了嘴。
“谁是凶手呢?”几个人在悄悄地议论,交流几句未果后,他们重新把目光聚焦在葛蕾身上,这位站在法庭上的辩护律师,浑身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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