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将门大开着当作退路，走进换衣处，葛蕾紧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边注意着大澡堂的方向，一边查看置衣柜。虽然里面有好几件脱下来的衣服，不过数量根本无法和拖鞋数量相提并论，难道大多数的人都是穿着衣服进入大澡堂的吗？
曹野静静地指向大澡堂的玻璃门。
葛蕾吃惊地呆立在原地。
大澡堂由于从窗户射入许多阳光，因此比换衣处明亮得多，透过雾面玻璃能够看见其中模糊的人影。
有个人就在玻璃门附近，似乎是坐在澡堂淋浴处的瓷砖地板上。另外还可以看见更里面的地面上，似乎有人影围成一圈坐着。不过，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影有丝毫的动作。
曹野缓缓地走过去，并将手放在大澡堂的玻璃门上。
葛蕾完全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身子，她双手紧紧握拳，连指甲都戳入了掌心。
玻璃门刚拉开就斜向一边，轨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到了。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恶臭从其中窜出。
曹野刹那间虽然萌生退意，不过他再度以两手抓住玻璃门，猛然将其整个拉开。
那个东西就在四、五公尺之外的地方，面朝这边坐着。
因为那东西身上穿着无袖运动衫和运动短裤，所以勉强可以判断出这东西之前曾是人类。
这是……什么，什么，……怎么……怎么可能会这样。葛蕾喘息着。
这人的头部直径比普通人大上好几倍，几十根白色垄状的突起物纵横交错其上，毫无血色的皮肤仿佛快要被撑破了一般。那些隆起物显然具备骨骼的特征，让人联想到热带植物板根的薄骨，直接从头盖骨中长出来。如果没有这些骨骼的话，这些软趴趴的肥大组织可能立即就会崩溃！
由于头部整个膨胀起来，造成双眼极度往颜面中心靠拢。不仅如此，那两只眼睛几乎被四周挤压过来的柔软组织所淹没，看起来只像是两个幽暗的蛀孔。
原本应该长着鼻子的地方也只剩下气孔之类的东西。另外，看来似乎是嘴巴的皲裂处，也几乎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的胸部犹如一个膨胀的巨大灯笼，穿在上半身的无袖运动衫已经被撑裂。透过薄薄覆盖于其上的皮肤，能够看见细如网眼般分枝生长的怪异肋骨。
涨大如气球般的腹部使运动短裤卷了起来，几乎像是快被脱下一般。他的股间覆盖着无数疣状的小突起物，完全不见任何类似性器的器官。
此外就像是废弃物般被丢在一边的四肢，其上别说是脂肪或肌肉了，就连骨骼都似乎已经完全消失，萎缩地像条绳子，最前端还可以看见附着黑色指甲的指头遗骸。
葛蕾察觉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她被那股赤裸裸的恐惧感击倒，凄厉地尖叫。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紧抓住曹野的胸口颤抖着。
“平静下来了吗？”
她相当费力地点了点头。
“很遗憾，我们来迟了……他们已经进入第四阶段了。”曹野轻声说着。
葛蕾想起在灵长类中心所拍摄的录影带画面。那些曾是食蟹猴、草原猴，和白眉猴的袋状物体。
葛蕾越过曹野的肩膀，望向大澡堂内部。
方才那个人身后的众人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淋浴池四周，其中有些人面朝入口处。
只消一眼，她便明白所有人都已经产生奇形怪状的变形现象。这里的光景和非洲学者手札中所夹放的那张照片极为酷似，就是那些排列在沼泽旁，变形成袋状的秃猴……。
如同噩梦般的超现实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甚至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以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葛蕾再度凝视着大澡堂，之后缓缓地挣脱曹野的支撑，走到换衣处的角落，趴在洗手台前。
她激烈地开始呕吐，她的胃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似的痛苦万分。但是如果能够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的话，不论什么样的痛苦她都欣然接受，葛蕾弯着身子持续呕吐。
等到可以吐的东西都吐完了，横膈膜的痉挛终于缓和之后，葛蕾转过身去。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不过她就是没办法抹去那种本能的恐惧，害怕那些变身成异类的人会从大澡堂中飞身而出攻击她。
“你不要紧吧？”
曹野把手放到葛蕾肩上，连这样的触感都能让她整个人心头一惊地几乎跳起来。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已经死了”
曹野似乎能够看出葛蕾的恐惧。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第四阶段……也就是说，产在感染者身体中的虫卵孵化，孵化的线虫成长后又再度产卵，接着又孵化。这些线虫掏空宿主的整个身体，并尽可能地增加个体数量。”
葛蕾身子直打哆嗦。
“正常情况下，寄生虫是不会在宿主体内无限增殖的。”
“其实也有很多例外，像是旋毛虫、颚口虫、裂头增生虫……”
“可是那些变形的身体呢？人体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呢？”
“这恐怕是非洲脑线虫干扰宿主DNA所产生的结果。”
“你是说它们能够操纵基因？”
葛蕾感到背脊发凉。那么在身体变形成如此怪异模样的过程之中，他们都还活着罗！
“非洲脑线虫最先是操纵脑部，再来就操纵基因，是种终极的寄生生物。它们应该是以脂肪或肌肉作为食物，一边繁殖，一边改造宿主身体的！它们扩充身体容量，建构出增殖所需的空间，并且在榨光养分后就分解像手脚这种不需要的器官。”
曹野的表情转为严峻。
“和群居在苹果里的线虫一样，人类的肉体对它们而言只是住所兼粮仓罢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应该也已经几乎被吃空，内部都已经被线虫占领了！推算起来，线虫至少占他体重的一半以上。”
这样到底可以换算成几只线虫呢？几亿，几百亿，又或者是以兆为计算单位呢？
“那些肋骨也是为了支撑因线虫而膨胀的组织，才会变成那种笼子的形状。就如同Dawkins所说的，基因设计是相当精密灵巧的。基因不只设计出生物的肉体，也会设计出周边环境。为此，DNA已经写入了必要的所有指令……等等。对了，设计图，就是为了这些设计图才会需要这么多的资讯量。”
“什么意思？”
“我是指非洲脑线虫的染色体组。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们会需要这么这么大又长的染色体组，现在仔细想想这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蜜蜂的基因里不只是蜂体组织，还写入了六角形蜂巢的相关资讯。和这个道理一样，非洲脑线虫的基因里也包含了如何改装宿主身体的设计图。”
在和人类相差一大截的线虫DNA里写入任意让人体变形的资讯……。只要这么一想，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又随之侵袭。
葛蕾再次看着大澡堂，那里是被恶魔附身的人类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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