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丢给你，家也不要了，说走就走，老婆就是这样的性格。
于老师想起了那天晚上，天黑前开始下雪，他和三个人在“小姨”家打麻将。“小姨”输大了，一心想赢回去，要求再打十把。他说，我要接孩子。她说，让老婆去接。没办法，他打电话给老婆撒谎，说自己在单位有事，没办法接孩子。而老婆去幼儿园接上于焉，推着自行车直接找到“小姨”家，戳穿了他的谎言。
她推门进来后，他们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他们都惊呆了，等着她掀桌子骂娘。但是，她把孩子一把推给他，说：“咱们离婚，孩子归你！”然后就掉头走了。
而那天的情景他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老婆听完他的回忆后，才第一次告诉他的。
老婆说：“那天，我推着车子，去幼儿园接上于焉，把气撒在她身上，不让她坐车子，她要坐，我偏不让她坐，我把她的书包扔在车座上，让她自己走，在雪地里自己走，雪已经有半柞厚了，而且还在下。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让她自己走。而且我还要求她跟紧我，跟不紧我还要回过头骂她，她摔倒了，满脸是雪，我也不心疼，让她爬起来，接着再走。就这样，我们在雪地里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两里路。”
在班主任的帮助下，他们和于焉的五个室友见了面。
一起过来的还有学校委托的侦探，葛蕾侦探。看见葛侦探，于老师的心里有了感动，如果真如班主任所言的神乎其神，那么要查出女儿于焉的自杀真相，对眼前这位神探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还在上次去过的那家咖啡馆。五个女生于老师见过一两面，有两个还记得名字，一个叫西施，一个叫闪电。看见她们的一瞬间，他心里一酸，在想，如果是六个女生手拉手穿过阳光向他们走来，该多好。二十岁左右的女生，活着就是美，美得令人晃眼。于焉如果在，应是六位女生中最美的。她个子更高，肤色更白，穿衣服更有品位。
但五个女生用自己的美告诉他，于焉死了。好像他此刻才看清死是怎么回事，好像他先前并不认为于焉已经死了。
“西施同学，请你先谈谈吧。”葛蕾说。
正在低头玩手机的西施抬头笑一下，羞于启齿的样子。
闪电也抬起头，说：“别装了，说呗。”
西施说：“那我就真说了？我们六个人都有外号，于焉的外号是kiss。”
女生们一听都抬头咧咧嘴，要笑不笑。
西施接着说：“于焉经常说，她只喜欢接吻，不喜欢别的，所以叫kiss。”
西施开始说话时，几个女生立即低下头去玩手机，似乎并不在意西施说什么，实际上却能看得出，她们的耳朵在听，表情在动。
葛蕾平静地望着几个年轻女孩。
西施一边观察葛蕾和于老师夫妇一边说：“我们五个都不是处女，我高中就不是了，闪电初中就不是了，她们三个是上了大学才破的。”
这次女孩们都笑出了声，有人掐了西施一把，有人脸红了。
葛蕾这下明显有了反感之色，但不乏克制。
女生们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安静了下来。
葛蕾说：“没事，你们随便说吧。”
还是西施更有说话的欲望，她左右看看，看到大家都低着头，说：“那我接着说了？于焉啊，走路快了都担心弄破处女膜。所以，她的另一个名字是奇葩。于焉平时基本不说话，看不上和我们这些俗物说话，比较起来，我和于焉可能是说话最多的。有一次我问她，傻瓜，为什么不试试呢？她问试什么？我说，试试有没有比接吻更好的东西！她连着说了十个‘不’，我问她为什么那么谨慎？她说，倒不是为别的，就是怕怀孕，我妈一直警告教育我，我从小就知道什么堕胎、打胎、做掉、打掉这类词语，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心病。再说，我妈每隔两天就给我打一次电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此时闪电把话题抢过去了，对着于老师老婆说：“阿姨，说实话，你的电话一来，我们就笑。于焉接你的电话时一下子就小了十岁，嗲得要命，我们听一声就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一个男生过生日，请我们去酒吧玩，我们一直high到了深夜两点，你的电话来了，于焉跑到厕所和你通话，我刚好也在厕所，听见她怎么对你撒谎，她说：妈妈，我们在宿舍给同学过生日，有好多人，没喝酒，别担心哟——你还记得吧阿姨？”
闪电的口吻，像极了于焉。
女生们一致坚持不再笑。
西施趁机把话题抢回去：“于焉那么漂亮，皮肤那么白，还老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不化妆不出门，喜欢穿裤子，很少穿裙子，绝不穿短裤，穿裙子的时候必定穿黑色丝袜。在宿舍，也从来不袒胸露背，洗澡都是穿着衣服进去，穿好衣服出来。我们一直以为她身上有缺陷，一次，我们五个人商量好，一起动手，把她剥了个精光，发现她身材超级棒，从上到下都是又白又细又嫩。我们问她，你有这么好的身材和皮肤，为什么非要藏起来？她不肯说，我们再三追问，她还是不说。我们问，你妈把你管那么紧一定是有原因的吧？她才承认她小时候受过侵犯，有一次差点被人强奸了！”
于老师老婆说：“她说得没错，当时她才十四五岁，在我们单位，男的是我同事，平时道貌岸然的。关键的时候，幸亏被我撞见了。”
闪电说：“阿姨我理解你，当一个漂亮女儿的妈妈不容易。”
于老师老婆说：“其实你们更应该理解于焉！”
五个女生抬起头来，表情发木，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葛蕾问：“你们真不知道于焉和谁在谈恋爱？”
五个女生相互看了看，都摇了头。
于老师说：“你们没必要在乎我们感受的。”
闪电说：“如果撒谎的不算，真不知道。”
西施说：“于焉好像有十个男朋友，又好像一个没有。”
“这话怎么讲？”葛蕾问。
西施答：“于焉从来没有带男朋友回来过，她总是独来独往，九O后女生连上厕所都要有伴儿，于焉却相反，喜欢独来独往。”
这时一个一直不说话的女孩突然抬头说：“我补充一点，于焉喜欢半夜听雨，南昌不是雨多吗，经常成夜成夜地下雨，于焉总是半夜起床，只为一件事，听雨！我偷偷观察过，于焉的眼神好吓人，好像魂不在她身上。”
西施接着说：“我刚才说哪儿了？”
几个人同声回答：“男朋友！”
西施噢了一声，说：“男生们一个个都很世故，知道于焉只喜欢接吻，不喜欢别的，所以都离得远远的。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于焉的QQ空间、微博微信里，很少有大头照。我们这些人天天都在玩自拍，于焉的照片都是别人拍的，不是半身照就是全身照，好像有一大堆男人围着她转。”
一个正要喝咖啡的女孩说：“还有还有还有，于焉拍照有一大特点，她从来不看镜头的，要么就是侧着脸，要么就是低着头！”
另一个一直不说话，也不碰咖啡的女孩慢悠悠地说：“于焉喜欢看日本作家三岛什么夫的小说《春雪》。她曾经拍过一组写真，穿着和服，踩着木屐，妆画得很浓很艳，倒是破天荒看镜头了，只是看上去根本不像于焉。”
沉默良久的闪电说：“她还超喜欢X-Japan的鼓手。”
几个女生齐声说：“林佳树！”
闪电接着说：“于焉看不起青春小说，有一次我们五个人故意说超喜欢郭敬明韩寒，于焉说不好不好不好，说了几十个不好。”
一个女生猛地想起了什么，堵住闪电的嘴，说：“于焉还有个吓人的习惯，喜欢拥抱男款的衣服。有一次我洗好男朋友的衬衣，搭在宿舍阳台上，回来一看，于焉抱着我男朋友的衬衣如醉如痴，天啦，我没生气，我怕！”
闪电说：“去去去，还有脸说。”
这时，于老师老婆突然站起来大步离去。
几个女生吃惊地看着于老师，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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