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此地，总感觉山多而矮，可四处了望之后，脑海中山的形状荡然无存，它们似一块块密集的大石头，变得十分层叠、杂乱，雄伟而奇特。向山上走了一阵，仰头会看见一堵高耸的石壁，这堵石壁似摩天大厦，高得像就要坍塌下来，咄咄逼人。山巅上，密匝匝的树林好像扣在绝壁上的一顶巨大的墨绿色毯帽。石壁上，蹦蹿出一簇簇不知名的绿花。山路时平坦，时坎坷，时陡直，时崎岖，脚下是一层软软的树叶。满路都是岩石——树叶下是平滑的岩石，楼梯是凸起的岩石，路旁是巨大的岩石，站在巨大的岩石上鸟瞰，到处是耸峙的峰峦，险峻的崖壁。满山松杉、毛竹和知名不知名的杂树，一片接一片，一丛连一丛，暗灰、苍翠，盖地遮天，从山麓一直拥上山顶。站在高处眺望，林涛石浪，汹涌起伏，一波高过一波，一层叠上一层，气势诡异。

    老潘是最先转悠到那个被刘绒爷爷描述过的路口去的。他圪蹴在一块岩石上，看见山坡下落叶河平阔的河岸，河水退去得很远，绿草与黄花占尽了大片的视野，于微风里腾起一浪又一浪迷离的烟岚。河对岸的电塔高高耸立，阳光下闪着银亮光泽。他眯了眼，转头瞄一眼太阳，目光收回的瞬间，看见身后的山坡上还有一户人家，一抹葱绿映着黑色的屋瓦。

    老潘在山间小径慢慢游荡，碰到几位山民，问起陆勇的家在哪？等赶到那里时，见屋门洞开，喊了一声，无人回应。退回到院子里，站在崖头向对面崖下的一位洗衣服的妇女打听。

    妇女说，不是去地里干活，便是又去他养蛇的棚屋了吧。干活的地方有多远？老潘问。妇女说，远了，况且你也找不到。他又问了棚屋的所在，七拐八拐，继续朝山上走。

    老潘在棚屋前看到几只废弃的蛇箱。一只蛇箱的盖子打开着，想像中密集的蛇群让他后背发凉。老潘最怕蛇了，蛇的凶猛和丑恶更是让他受不了。当即别过头去。

    这个棚屋坐落在小小山洼里，周遭参天的树木成了它最好的屏障。树叶在狭窄的院子里积了巴掌厚，脚踩上去，发不出一丝声响。老潘弯腰捡起一只蓝色的圆珠笔，没有笔帽。他抓在手里，脚下踩着腐败的落叶，朝敞开的棚屋走去。

    棚屋内的情景让老潘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无人住过了。他在铺着麦草的床上坐了坐，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锯子、斧子，他知道陆勇的父亲曾是一位木匠。他的目光迅速被屋角的一只木箱吸引。

    吸引他注意的是木箱上那一个个不规则的孔洞。

    走近前去，看见一个孔洞旁趴着一条蛇的尸体。蹲下身，仔细观察蛇的尸体，尸体呈鲜湿状，未及干化，显然是不久前死去的。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像风一样划过，又倏忽静止。老潘竖起耳朵，凝神聆听，外面起了风，间或有一两声鸟叫。骤起的风声仿佛一个苍老的人在叹息，又像一个行将死去的人发出微弱的呼救，令老潘内心陡生起一种不适之感。

    他站起来，悄悄走出屋门。

    走出屋门之际，他又朝那只奇怪的木箱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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