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启见此景况,身躯乱抖,体似筛糠。再听上边阎王爷说道:“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做事吾先知;善恶到头总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来!先将头一案带上来。”就将油锅跪着的小鬼带上来一个,跪在阎罗天子面前。叫注录官看他阳世三间做了些什么事情。就见那红脸的判官,把生死簿打开,查了半天,说:“此人在阳世三间作恶多端,不孝父母,不敬天地,咒风骂雨。”阎罗天子问道:“当下什么地狱?”判官说:“当下油锅地狱。”阎罗天子吩咐叉出去,发往油锅地狱。彭启早就叫他们威喝得在月台前边跪下,正看着要把这个鬼叉往油锅地狱,被地方鬼头上击了一掌:“别瞧热闹!”再要睁眼之时,早见那个大鬼把小鬼叉下月台,往油锅里放。就听见噬喇的一声,叉往上一挑,就成了一块红炭相似,往油锅旁边叭嚓一掷。
又叫第二案,又带上去一个小鬼,跪在供桌之前。阎罗天子叫注录官,查看他在阳世三间做了些什么事情。注录官说:“此人在阳世三间作恶多端,泼撒净水,作践五谷,平人祖墓,折算人口。”阎罗问:“发往什么地狱?”判官说:“发往刀山地狱。”阎罗说:“来!叉出去。”看刀山的鬼答应一声,就见牛头马面往上一拥,把那个小鬼叉在叉头上,摔在刀山之上。
彭启瞧着,也是怪怕,刀尖全部缩在刀山里边去了。那小鬼一摔,刀尖又全都出来。那个小鬼通身是血。又把第三个案带将上来。书不可重叙,无非是强掳少妇长女,拐骗人口,哄人财帛,引良为盗,一案一案的发判,有碓捣的,磨研的,有睡铁床,拿锯锯的,俱都带将下去,发放完毕。
阎罗天子问彭启阳魂可曾带到?注录官回说:“早已带到,以候钧旨。”阎罗吩咐带上来。五路都鬼魂答应,就将彭启带到供桌之前,双膝点地。阎罗天子喝道:“你好生大胆,在阳世三间作恶多端,摆铜网阵,害死白虎星君,应人十八层地狱。来!叉下去,先将他叉入油锅。”彭启说:“唔呀!有招有招。”阎罗说:“快些招来。”彭启说:“方才阎罗天子所说摆铜网阵害死白虎星君,是一概不知,一概不晓。”阎罗大怒说:“唗!你打算阳世三间准你鬼混,我这冥司无私,现有蒋平缢死之魂,你还敢在此强辩!将他叉出去。”脑后嚓啷一声,彭启回:“且慢,我也知晓,冥司无私。这个铜网阵我招认了,就是可有一件,方才阎罗天子所说白虎星君大概就是白护卫了。”阎王说:“白虎星君奉玉帝敕旨,降世辅佐大宋国朝,阳寿未终,被你设法害死,你难道说还不与他抵命!”彭启说:“我虽设摆铜网阵,不是请他前去的,又不是我将他诱进阵。上院衙能人甚多,怎么单他一人坠网,总是他性傲之过。”阎罗说:“你阳世就是个舌辩之徒,你的魂灵儿仍是个说客。蒋平可是你逼的他自缢身死?”彭启说:“唔呀,那更怨不上我来了。”阎罗大怒说:“来!将蒋平冤魂带到对词。”
不多时,蒋平到。他相貌本就难看,这更难瞧了,七孔血出,有根绳子勒着脖项,来到跪倒说:“请求阎罗作主,叫彭启给我们两个抵命。”一回头,看见彭启,抓住要打,被鬼卒拦住。揪扭着彭启,叫阎罗天子作主。彭启说:“蒋四爷,当着阎罗天子面前,不许矫情,是我把你勒死的,是你自缢死的?”蒋爷说:“虽是我自己死的,你要在阳世招出铜网阵,我何必寻死!”彭启说:“我阳世招出,我也就剐了。这阴曹焉能鬼混得过去?”蒋爷说:“任你怎么说,也得给我们哥们抵命。”阎王说:“我查看查看你们的阳寿,自有道理。注录官,查彭启的阳寿。”查了半天说:“此人根基甚厚,应活二百年,还可修成地仙,就不属咱们管了。”阎王又叫看白虎星君与蒋平的阳寿。注录官回答:“白虎星当活六十岁,二十八岁归天,还有三十二年,蒋平七十二寿终。”
阎王说:“罢了,有仇可解不可结。彭启,我放你们大家还阳。你把铜网阵消息说明,从哪里进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叫他们好破铜网阵,也是王爷气脉微败,大宋洪福齐天。这也是个定数,你不该逆天行事,早把机关一泄,各人急早回头,别耽误了自己的正事,修一个无声无色,寿与天齐的不坏金身,享清净之福,免得落于沉沦苦海。”
彭启一听,无限的欢喜,暗忖道:我也不用净护庇着我的义子,早知王爷不能成其大事,也是自作聪明,反倒耽误自己的正果。不如说了吧,脱身早觅仙山隐遁的为是。有注录官说:“阎罗天子在上,白虎星君尸骸化成飞灰,不能还阳,再者已然回归仙府,享清净之福去了,不肯临凡。”阎罗说:“既然这样也罢,就将白虎星君三十二年阳寿也归彭启,彭启可曾听见了?”彭启说:“听见了。”蒋爷又说:“我不是还有三十二年的阳寿么!我是活恶心了,我再活十年足够了,把我那二十二年阳寿也给彭启,只求阎罗天子作主,可得把他铜网阵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倘若他要藏私说不明白,铜网阵不能破,闹一个半途而废,就得多少条生命饶上。那时节,还得求阎罗天子作主,我可就不上吊了,只有抹脖子了。一死了,他得给我抵命,拿他那个寿数配这个寿数,瞧瞧到底谁合算谁不合算?”彭启说:“我为什么和你一般见识,我正分还有一百一十多年的阳寿。我要不说就不说,我要说必定是清清楚楚,教你们一去就破,可得有宝刀宝剑。”蒋爷说:“宝刀宝剑有的是。你就当着阎罗天子说明吧。”阎王爷说:“对了,你就当着我说明吧。你哪点说得不到,我也听得出来。”原来这位阎罗也是个行伍。彭启说:“这么说可不行!放我们还阳,给我一个净室,屋中一个人不要,画出图样写上字,按着卦爻方位、总弦副弦的所在,那才行得了。在这里一说,也记不清楚,破不了反来怨我。”阎罗瞅了蒋爷一眼,方才点头。彭启暗想:不好,阎王神色不对,别受了他们的冤。有了,我把指头一咬,要是痛,就是假的;若要不痛,就是真的。这一咬指头不大要紧,把个假扮阴曹的机关泄漏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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