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来。”边城打开车门，伸手欲接她手中的包，鼻子微微皱了皱。她犹豫了下，跨进车内。
“发呆想什么呢，心情好像不太好？”他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
“边城，你身体还没恢复，知道现在几点吗？”她无力地看着他。
“等我彻底痊愈，就可以天天过来？”
“也不要，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截然相反的，你公司的事那么多，还有各种应酬，如果晚上再不休息，是想累倒再进医院？”
“我只当你是在关心体贴我，而不是不想看到我出现在城市电台门口。”边城含笑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神色黯然。路灯的光线从车窗照进车内，他的颈部和肩膀的轮廓被描上了一层昏黄朦胧的边，更添了几丝忧伤，“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们就没机会再见面了。白天我在上班，你在休息，晚上你在上班，我要休息。似乎夏奕阳才是和你最合适的？”他的声音突地又冷又硬。
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到夏奕阳的名字，两个人一直回避的话题就这样逼到了眼前。叶枫看着他，除了沉默，只能沉默。
边城受不了地拍了下方向盘：“叶枫，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如果是，我现在立马从你面前消失，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如果不是，你觉得不便向夏奕阳启口，我去和他谈。”
“边城，你冷静一点。我和奕阳……”
“你和奕阳？”他恼怒地打断她，冷冷一笑，“既然你已经决定接受他，为什么我让你回到我身边时，你没有拒绝我？”
“你喝醉了，又在生病。”叶枫托着额头，无力道。
“那你现在决定了，是不是？”
车内忽然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呛鼻的灰尘味道一点点淹过来，叶枫觉得呼吸困难，她拿起包推车下来。下一刻，她听到车门猛地一响，接着，一件东西呼地向她飞来，她本能地一让，边城的手机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叶枫，我不会再给你打一个电话，也不会再见你。”
宾利像道飓风，刷地一下从她身边刮过，转眼就没了踪影。她按住飘动的裙边，蹲下身，想看看还能不能把手机凑起来。最终，她放弃了。
深夜的公交车半空着，左右的人都沉默不语。她把包放在膝盖上，努力不去想地上那堆手机的残骸。在那张卡里，家人的那一类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街头的霓虹依然五彩斑斓，一幅幅广告画面偶尔飞快地掠过，一站过后不多远又是另一站。
她听见MP3里的音乐声：“我有多么天真/想给你全世界/一刻我都不愿等/想要你的心/却怕不能成真/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在前方还有/等着我的人/虽然你对我的认真/我也感动万分/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人……”
她把头压得很低，手忙脚乱地翻着包找纸巾，眼泪流下来弄花了睫毛，纸巾从下眼睑擦出一片黑糊糊的痕迹。
青台市政府的庆祝酒会晚上七点在国际俱乐部举行。整个直播组都悄悄地吁出一口长气，今天是整个行程任务最紧凑的一天，直播结束，这次的工作已过大半，《名流之约》也已录制完毕，所以今晚可以放开来，玩个痛快。
下午五点，所有的人就在为晚上的酒会而做准备。女人们在行李中早就备下了礼服，只是还要化妆，弄个头发，相比而言，男人们就简单多了，一套西装可以从南闯到北。
江一树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夏奕阳在衣柜前，手里拿着两条领带，似乎决定不了用哪一根。他捏了下鼻子，跑过去：“用这根吧！”他指着蓝底缀满白色星辰的那条。
“我对搭配衣服永远无能。”夏奕阳笑了笑。
“你以前出差好像没这样纠结过。”江一树笑道。
“是呀，以前我一直都是一式头的衬衫和领带，只要看上去和谐，就多买几件换换，不用费脑筋。这次行李是叶枫收拾的，我都不知她给我带了这么多衣服，而这条领带好像是刚买的。”
“这么幸福呀！”
“应该是叫幸福了。哦，她还给我塞了一瓶防晒霜，大概是让我游泳时涂的。我找刮胡刀时才发现，蓝色的小瓶子，你说我哪需要用这些。哪去了？”夏奕阳走向洗手台，想把那瓶防晒霜给江一树看看。那瓶并不是男士专用的防晒霜，而是买化妆品时专柜送的赠品。他拿在手中时，乐到不行。“我早晨还看到的……”夏奕阳里里外外找了两遍，都没发现那瓶防晒霜。
“怎么，你现在要涂？”江一树的嘴角抽了抽，眼中泛出戏谑。
“那倒不是。”夏奕阳摇头。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操心那个小瓶子，而应该多想想回燕京后，怎样向叶枫解释那束玫瑰的事！”
“这个我和叶枫已经沟通过了。”
“她的反应是？”
“冷淡得令我很受伤。”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这么有个性？”江一树有些意外。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要非常检点、谨慎，但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在这时，都很渴望家人能够理解、支持。但是言论的压力、网上的捕风捉影，还是会给身边的人带去伤害，很少有人能坦然面对，“奕阳，你有没觉着叶枫在这方面有着与她年龄不太吻合的大气？”
“也许是她生长的环境的影响。”夏奕阳皱了皱眉。很遗憾，对于把她教育得如此好的爸妈，这次他却无缘见一面。
国际俱乐部今晚灯火辉煌，贵宾如云。
苏晓岑早晨在庆祝仪式上穿了一套红色的职业正装，胸前佩着礼花，晚上则是换了一件银灰色的小礼服，没有什么亮目的首饰，只有耳朵上缀了两粒钻石耳钉，水晶灯下，是另一番娇柔小女人的味道。她的身边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头发略带灰白，戴无框眼镜，书卷味特别浓。苏晓岑每说一句话，眼角自然上抬，温柔地看向男子。男子轻揽着她的腰，或点头，或微笑。
夏奕阳一行人刚进来，她抬眼就看到了，忙笑着迎上来。寒喧完，所有的人各自散开，她叫住了夏奕阳。
“我爱人叶一州。”苏晓岑和夏奕阳已经很熟稔了，讲话间自然而然多了点长辈的关爱。夏奕阳恭敬地和叶一州握手：“叶局长，您好！”
“夏主播也是在广院毕业的。”苏晓岑低声说道。
叶一州深究地看了看夏奕阳：“是吗？”他握着夏奕阳的手不禁紧了紧。“是的，我都毕业六年了。”夏奕阳脸上的表情还很镇定。
夫妇俩眼睛不禁同时瞪大了些，好像很讶然。话题还没展开，又一波客人从外面进来，两人冲夏奕阳点点头，暂时履行自己的职责。
夏奕阳抬起头寻找自己的同事，柯安怡从左侧走了过来。她穿一字领的黑色礼服，手腕上一款蒂凡尼的限量版手链，装扮不特别招眼，但她的气质却足以让她令人瞩目。
“累不累？”她从桌边端起一杯香槟。
“有一点。”
她轻吻他的图片在网上疯传之后，组里的人都知道夏奕阳是有女友的人，这图片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不提一字，柯安怡态度坦荡自然，夏奕阳依然和平时一样温和自如。
“我好累。”她拧拧秀气的眉，依着大厅的柱子，悄悄为蹬着高跟鞋的脚分担一些重量，“要不是顾及礼节，我事实上想在酒店好好睡上一觉。”在只有他看到的角度，她俏皮地吐了下舌。
夏奕阳心不在焉地蹙了蹙眉。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柯安怡一饮而尽杯中的香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难测。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大厅里的人看着他俩站在一起，笑容不自觉变得暧昧。他看着扎眼，神情淡淡的。
“我们再待一会儿，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不喜欢这种自助餐点。”
“我觉着挺不错呀！”胃微微一痉挛，他知道是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转身忙走向摆放餐点的长桌。
柯安怡更觉着脚痛得厉害，正想追上去，却意外地被一个男人拦住：“柯主播，方便吗？”
柯安怡抬头看，认出眼前的半百男人是青台排名第一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施仁，一副发达人士从容不迫的模样。
“请问有事吗？”柯安怡脸上的肌肉笑得有几分僵硬。
“我是柯主播的忠实观众，很喜欢柯主播的主持风格。这厅里有点闷，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喝一杯！”施仁拿了瓶香槟和两个杯子，指指外面的花园。
柯安怡犹豫了下，回头看看夏奕阳和江一树并排站在餐桌边，边喝干红，边吃餐点，心中不觉微恼，本来不想理睬这个莫名其妙的施董，一赌气就点了下头。
俱乐部建在半山腰，山下就是大海，凭目远眺，只见灯塔在海面上幽幽地亮着莹光。也不知怎么，柯安怡有点伤怀，施仁递过酒杯，她接下，一口又饮尽了。
“柯主播心情不好？”
“不是，只是累了。”
“要我送你回酒店吗，我的车就在外面。”施仁压制下心中的狂喜，故作平静地问。
柯安怡哪会看不穿施仁脑中的七彩图案，这种所谓的成功男人，自以为有了几个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在他们面前俯首贴耳。“施董还能开车？”她嗅到施仁身上散发的酒气，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柯主播不用操这样的心，我的司机跟了我多年，早知道什么应该看，什么应该听。”
“哦？”柯安怡语调上场，觉得好笑，“那施董想做什么了？”
“只要柯主播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是吗？”柯安怡笑了，一个转身，指着山下墨黑的大海，“如果施董从这跳下去，我一定非常开心。”
施仁是棵老姜了，怎会被她将住：“柯主播在镜头前不苟言笑，想不到台下这么可爱。为博柯主播一笑，我跳下去不要紧，可是谁陪柯主播呢？”
“我看上去很需要人陪？”柯安怡下巴一扬，眸光扫了扫里面的夏奕阳。
“夏主播一走开，柯主播脸上就像被丢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
这话瞬间就刺痛了柯安怡，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对着施仁，杯中的香槟一下就泼了过去。“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失陪。”她看都不看僵硬的施仁，放下酒杯，扬长而去。
“柯安怡，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施仁在身后冷冷地说道。
柯安怡耸耸肩，回眸一笑：“是吗，那我等着。”
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大厅里的人都看到了。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柯安怡旁若无人地越过，直到夏奕阳面前：“我要回酒店了，谁送我？”
夏奕阳目光平直地看着前方，仿佛没听见。江一树蹙了下眉头：“我送你。”
柯安怡细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一圈白印。“夏奕阳，你真的很无情。”她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低声说，然后扭头就走，也不看身后夏奕阳是什么表情。
酒会中间，有表演，都是在电视屏幕上活跃的面孔，夏奕阳淡然打过招呼，待了没多久，便与开车过来的一位要赶稿的编导回酒店休息。明天，还有直播，晚上在音乐厅有大型歌舞晚会转播，后天，就可以收拾行装回燕京了。因为叶枫，他第一次对燕京有种归心似箭的激动。他想过去和苏晓岑打声招呼的，看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便放弃了。今晚客人太多，她不会注意谁在谁不在。
开着车窗，夜风有点凉，靠着海边的缘故，幸好都穿着正装，也不觉得冷。抬手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叶枫这时应该在去电台的路上。
“奕阳，你有没看到施董脸上的表情？”编导也是《今日新闻》组的，和夏奕阳认识很久了，“鼻眼都挪了位，气得脸色铁青，身上意大利手工制作的西服估计也得毁了，主要是安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了台，哈哈！安怡真是很有个性，女中豪杰啊！”
夏奕阳专注地看着窗外，车正走在海滨大道上，耳边听见涛声冲刷着堤岸，码头边，一艘渡轮响着汽笛缓缓靠岸。
如果没有那个广场上的啄吻，在柯安怡随施仁走向花园时，他就会上前善意地陪在她身边。这样的戏码在交际场合太多见了，所以施仁才肆无忌惮、游刃有余。他不能那样做。柯安怡对他仍存有情愫，她并没克制，只是隐藏了。他的关心只会让这种情愫扩大，他宁可被她认为无情冷血。同时，在他的心里，他认为柯安怡今晚也不够自重。男人有什么德性，存有什么龌龊的念头，柯安怡如此聪慧，应该远离，她却给了施仁这样的机会。虽然施仁下不了台，但是在场那么多显要人士看在眼中，又会怎样看她呢？
编导进房间写稿了，他冲了澡，上网看了会儿新闻。关于他的那条花边已经从各大网站的首页上撤下了，当事人没有任何回应，又没后续，也就没什么意思，只是让全民娱乐了一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叶枫发来的短信，她说：“奕阳，心里闷闷的，也不知怎么了。”
他忙回拨过去，等了一会儿，她才接电话。
“在开会呢，你在干吗？”
“准备休息，是不是中暑了？喝水了吗？”
“不是中暑，就是心口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惴惴不安。估计是热的。”
“有没遇到什么事？”
她沉吟了下，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叹息：“我有点累，奕阳，等你回京，我们再谈吧！”
他的心“咯”了一下，语气却没什么改变：“好啊！晚上请组长送一下你，别一个人等车。”
“组长出差了。”
“那和小卫拼车。”
“不同方向。坐车没事，天气这么热，凌晨正是情侣散步的好时光。”
“你居然玩偷窥。”
她呵呵地笑：“我该进去了。后天几点的飞机？”
“也是早晨，可以赶上和你一起吃午饭。”
她“嗯”了一声：“我挂啦！”
“好，你先挂吧！”
“嗯！”
挂上电话，发觉电量不到一格。拉开抽屉找充电器，翻了很久都没翻到，终于意识到自己开错了抽屉，他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也突然很忐忑。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手机上多了条短信：“你真的连一句安慰话都不和我说吗？”是柯安怡。面容上，小水滴顺着耳朵滴下来，凉凉的，他抬手轻轻拭去，把短信删除，转身接着看电脑。
房间里的座机疯狂地叫了起来。他拿起：“喂？”话筒内有呜呜咽咽的哭声，过了一会儿，哭声从墙壁的另一端传了过来。这种五星级的客房真的不隔音。
“夏奕阳，我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你明明看到，都没帮我一下。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值吗？”
“安怡，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忙一天呢！”他淡淡地回道。
“我能睡得着吗？我心里面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叶枫出现后，你突然像变了个人。和她比，我差在哪里？奕阳，男人都会迷失，我能理解，但是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能走得更久更远，不是吗？”
“在感情里，没有比较，只有爱与不爱。”
“爱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她会爱你吗？她只是贪慕你的名，享受你现在的成就，而我有很大的选择空间，我接触的人群都是俊杰精英，可我只喜欢你……”
夏奕阳都有些厌烦了：“安怡，我还有事，晚安。”
“不准挂，我要你陪我。如果你挂了，我就割腕自杀，这家酒店配备的刮胡刀片好像挺锋利……”
夏奕阳的脸色陡地变了，他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外的夜色：“柯安怡，生命属于你自己，你想怎样就怎样。晚安！”他“啪”地一下挂上座机，烦躁地捶了捶桌面，平静了好一会，才重新又坐回电脑前。
座机再次响起，他没有动弹，眼睛缓缓眨了眨。铃声一遍一遍震荡在室内，仿佛和他较上了劲，他抬手拔下电话线，房间终于安静了。但是下一刻，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他冷着脸想上前摁掉，不曾想按下了接听键。“告诉你，夏奕阳，我割了手腕……”柯安怡有气无力地喊道。
他怔了怔，甩下手机，慌乱地拉开房门，冲向柯安怡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的，没有开灯，皎白的月光透进室内，照到床上像是躺着个人。“柯安怡？”夏奕阳的心已悬到嗓子眼，摸索着拧开台灯。
柯安怡的脸色和身下的床单一样雪白，她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你……你还好吧？”他欠下身，察看她的手腕。
“你终究放不下我，还是来了，没什么，挺值得的。”笑意一圈圈扩大，她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他看到一缕鲜红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床单上。
“你真是疯了！”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用床单裹住她，抱起。
外面的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地毯很软，平时应该听不到的，但此刻，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一点点声响都如同惊雷。
“柯主播住这间？应该没睡，门里有灯光。”苏晓岑说话时隐隐带着笑意。等到宾客散去，她匆匆过来，看看柯安怡，路上，还让秘书买了个果篮。施仁风流在青台是出了名的，她没想到他在酒会上竟然和柯安怡调情。作为青台的父母官，她感到有些愧疚，道个歉是必然的。她没让秘书跟上来，同行的只有叶一州。轻轻敲了下门，门就应声开了。
“柯主播，哦，对不起！”她一惊，瞬间“啪”地一下带上了房门。她看到夏奕阳穿着睡衣与柯安怡在床上搂抱成一团，天，怎么猴急得连门都忘了关？她失笑，拉拉叶一州：“我们走吧！”看来柯安怡已经有人安慰了。叶一州把果篮放下，问：“怎么了？”
“别问，你我都年轻过。”她娇媚一笑，挽着叶一州的手臂，转身离开。
夏奕阳也看见了苏晓岑，可是他已没办法去顾及她的想法了。柯安怡力气不大，手腕上的伤口割得不深，但也需要立即处理。她像是游戏中的赢家，非常满意自己的成果，含笑看着他哆嗦地拨着座机。“一树，什么都别问，速来柯安怡房间。”他都没停顿，一口气说完了。
江一树很快就赶到了，两人没敢叫救护车，不然这件事传出去，柯安怡的主播生涯就毁了，而夏奕阳也会深受影响。江一树用沾上血的床单包着柯安怡，夏奕阳回房换了衣服，两人下楼，打车去了家私立医院。值班医生都没抬眼看他们，给柯安怡包扎了下伤口，打了针安静剂，还打了针破伤风，让观察一小时，转身进房间看球赛去了。
柯安怡躺在病床上，睡容恬美安宁。
夏奕阳看了看她，和江一树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抽烟，他的脸青得发灰：“一树，回去后，这件事一定要和台里谈一下，我和她不能再搭档了。”
江一树叹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固执。以前，我挺看好她，非常知性、端庄，没有高干子弟的骄狂，原来骄狂是藏在骨子里，只要自己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分开也好，这种情况，你们不能再待一个组了，她这种个性也不适合做新闻主播，太不理智，太不冷静。”
“千金小姐都患有可怕的公主病，唉，必须敬而远之。”夏奕阳苦笑。
江一树笑了笑：“所以你选择叶枫是明智的。”
夏奕阳神情不觉放柔了：“我不曾选择，我是认定。”
回到酒店，天都快亮了，江一树通知柯安怡的助理上来陪着她，一步都不准离开，其他的事等着回到燕京后再处理。
明天的直播只有夏奕阳独自挑大梁，他想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睡前，看了看手机，有一通叶枫的来电，好像是直播刚结束不久。他拨回去，手机关机了，他想她可能是睡了，也就闭上眼，命令自己也睡去。只是一闭上眼，就想起苏晓岑惊讶的面容，不自觉地非常懊恼。
早晨起床，吃早饭时遇到江一树，说柯安怡仍在睡。有一批客人今天就准备告辞了，市政务会务组的人一早就赶过来送行。夏奕阳没看到苏晓岑，只有市长出面，苏晓岑的秘书也在。在大厅里，他冲秘书点了下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苏书记呢？”
“去燕京了。”他怔住，今晚的晚会，苏晓岑应该要出席的。
“去燕京开会？”
“说有件急事，叶局长也去了，可能是家事，我是半夜接到电话的，他们坐最早的航班，现在所有活动都由市长主持。”
“倾听你心底的声音，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忧愁，欢迎收听城市电台的《深夜轻语》，我是叶子。今天是七月二十日，我写下这个日期，仍然不敢确认，向别人问了一遍又一遍，不能够想象我已经和大家共度了一百五十个夜晚了。时光真如流水，匆匆又匆匆。燕京今晚在下雨，进直播室之前，我站在窗边，看着雨水冲刷着玻璃窗，尘埃顺着雨水，化作小小的细流，慢慢地往下滴落，心里突然有一丝微凉。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永恒，不管是季节、事物，还是感情都是会变化的，只是有时我们不愿意去承认。这是一件无奈的事，有时候，我们渴望紧紧抓牢某一样东西，最终只能无助地看着它如细沙，从指缝中一点点漏失。怎么办呢？听众又要笑叶子说教了，是呀，珍惜眼前，珍惜当下。嗯，我的自言自语暂时打住，马上来接听电话，在这之前，有一个好消息要说一下，有听众打电话来，说想听前面几个月某一日的节目重播，这个愿望过两天将会满足大家。电台把过去几个月的《深夜轻语》分成故事篇、情感篇、怀旧篇，制成光碟。想要的听众，可以登录我们的官方网站购买，也可以去音响书店购买，电台也会在以前按期陆续重播。好，现在把时间交给听众朋友，叶子在这里陪伴你倾听你……”
“那个光碟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卫把一个打进来的电话转切给叶枫，扭头问身边的音响师。
“为了剪辑那个光碟，我们都加班一周了。”
小卫眼睛眨得飞快：“我只是请了两天假，台里就有如此日新月异的变化，哇，真是天上只一日，人间已百年。呵呵，台里又要增加收入了，会不会给我们发奖金？”
音响师耸耸肩：“我也想呀，猜着应该销量很可观，你看看这收听率是每天嗖嗖地往上直窜，叶子会成为燕京最红的情感DJ。娄台的秘书讲，已经有广告客户瞄上叶子，想找她代言，但娄台给回绝了，我估计他是要让叶子保持神秘，日后就能抬高价码。”
“听着真是羡慕。”小卫大叹。
“我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别流口水了，快做事。”音响师笑。小卫吐了吐舌，忙去接听电话。
叶枫掐着时点与听众道别，又一次的直播顺利结束。这个时候，节目组的人肩都耷拉着，脸上挂着疲态，有气无力地收拾好东西，急急地想赶回自己的窝。
小卫回了办公室一趟，背着包包出来，看到播音间灯还亮着，走过去一看，叶枫趴在直播室里的桌子上，一动不动。“叶姐，怎么了？”小卫推开门，紧张地摇了摇叶枫。叶枫抬起头：“没什么，就是想歇一会儿。”
“要我陪你吗？”
“不用。”叶枫站起来，“你先走，我一会儿也走。外面还在下雨吗？”
“小多了，不打伞也没关系。叶姐，那我走啦！后天夏主播要从青台回来了吧？”
“嗯！”
“呵呵，叶姐心里面乐开花了。”
叶枫羞红了脸，佯装瞪了小卫一眼，小卫嘻笑着挥挥手，乐呵呵地跑远了。
才一会儿，办公室就走得空空的。叶枫轻笑摇头，倒了杯水慢慢喝下，这才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夏奕阳不在公寓，早回晚回没有区别。艾俐打电话来问她寂寞不寂寞，要不要过来陪她。“你现在心里面还有我吗？”她问道。艾俐正在暑假中，本来准备和同事去日本玩，因为王伟的著作，取消了所有安排，甚至都没回家看爸妈。
“喂，你这是和谁在吃醋？”
“你给我吃醋的机会吗？满头满脑都是你的王伟老师。”她哼哼唧唧，表示不满。艾俐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中午跑过来拉她出去吃饭。真是悲哀，两个女人现在所谓的友情表现就只是偶尔一块吃个饭了。叶枫不愿动弹，就在楼下的家常餐馆点了两个菜。“王伟回老家了。”饭吃到一半，艾俐咕哝了一句。叶枫筷子停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落到盘里，夹了一筷鱼香肉丝，肉丝炒老了，嚼都嚼不动。原来寂寞的人不是她。
“他一个人回去的吗？”
“嗯，他妈妈身体不好，他回去看看。”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愿意陪他一块儿回去？”
“这个时间好像不太合适！”她叹气。
“你总是站在那儿等着王伟召唤，从来不主动，我都替你着急。你现在是他女朋友，无论是礼节上还是道义上，你都应该陪他过去，何况你还有假期，正好就当作度个假。你不知道度假可以让温吞的感情燃到沸点吗？”
“我暗示了，他没有理会。”
她看着艾俐，看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好像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其实骨子里是个怯怯的胆小鬼。
“那就直接挑明。”
“挑明了，他如果拒绝了，就会弄砸了现状。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你就自欺欺人吧！”叶枫气到窒息。
日子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办公室的气氛倒是非常轻快，崔玲又好几天没来上班了。电台上空云开雾散，一片晴好。小卫有一个相亲对象，一办公室的人都帮着拿主张，把个小卫弄得六神无主。组长老婆怀孕了，准备出差的他像是被发配充军，一脸苦相，直说“怎么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哟”，逗得大家乐到不行。制作光碟，像是一针超兴奋的强心剂，坐在剪辑室，听着自己和听众娓娓而谈，叶枫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娄洋带她出去喝咖啡，说他有一个想法，在《深夜轻语》一周年那天，他要把《深夜轻语》改成《叶子的星空》。
这是叶枫心底的梦：“真的吗？”她很是意外。
“好好努力。”娄洋一本正经地说道，眼中却荡漾着欣赏、怜惜。她只顾开心，没有察觉。
傍晚又收到一个快递，这次是个大纸箱。“是粉丝寄的吗？”同事都围了过来。她认出快递单上是边城的字迹，心中一紧：“不是，是我托人买的东西。”她语无伦次地掩饰，却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温润的空气让心情变得凝重，她用剪刀小心地剪开纸箱外面的透明胶带，纸箱里塞了很多用来防止皱褶的纸张，中间是一个大纸袋，上次买给她的衣服和鞋全塞在里面，还有一张便条：这是和你有关的东西，请全部抹干净。口气很像孩子赌气，她啼笑皆非，把纸箱收好，怔怔发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叹息。
“叶姐，怎么到现在才回去？”保安在午夜刚刚换岗，这是个新来的保安，刚入行不久，对于电台里的工作人员充满了好奇心，特别是叶枫。叶枫进出电台，他都会从保安室跑出来，和叶枫打个招呼。
“有点事耽误了。”叶枫向他笑了笑，抬眼看向马路，雨停了，路面湿湿的，蒸出一团白雾，视线不太清晰。“你是坐公交车还是打车？”保安热情地问道。
“我到对面打车。”叶枫点了下头，小心避着路面上的积水，走向对面。
深夜里的脚步声，特别响，像敲击着自己的心，一下接着一下，人跟着有点慌乱，想早点拦辆车回去，偏偏越着急越看不到车，叶枫只得往站台走去。站台上也是空无一人，她等得心乱如麻，拿出手机给夏奕阳打电话，想和他说说话。连拨两次，手机都是无人接听。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有人也走向站台，她倏地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眉目清朗，只是肤色太过苍白，看人的眼神有点异常。
她想挤出一丝笑，下一刻，那个男子已经抢上一步，贴近了她。“你要干吗？”叶枫眼睛转动了一下，后面和右面是马路，左面有条小巷，一边是堵研究所的围墙，一边是家健身会所，此时都是漆黑一团，只有树影在昏暗的夜空下缓缓摇曳。
“你是叶子？”男人凑上她的脸，眼神幽暗得令人心悸。这声音似曾相识？叶枫愣住，疑惑地瞪大眼。男人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叶子？你肯定是，刚才那个保安喊你‘叶姐’。上次我送快递过来，他们说你天黑才过来上班。《深夜轻语》刚结束，出来了两个女人，声音听着都不像，是你，肯定是你，你是叶子。”
叶枫头“嗡”地一下，血液都惊得冻结了。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节目里把前女友叫成“贱人”的听众，因为她说他把情感当作放债，他愤怒地对她谩骂。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叶枫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就跑。没想到那男人速度却很快，三两步就追到她身后，伸出手大力拽住她的衣服。“你不仅是个贱人，还是个骗子。”男人狰狞地一笑，提起一股蛮力突然把叶枫推向了小巷，叶枫手中的包包和手机掉落在站台上，她本能地想放声呼救，男人腾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曾经很欣赏你，你的声音，你对情感的感悟，都让我觉得你是我的知音。”男人用腿抵住挣扎不已的叶枫，哆嗦不已的手指拨开她前额的长发，慢慢地摸索着她的脸颊，“可是……”他突然音量一高，面目扭曲到变形，“你怎么能那样说我呢？我爱她错了吗？我要求她爱我不可以吗？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是不是就喜欢把男人耍着玩，玩够了一脚踢开，你还觉着你高尚圣洁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圣洁。”
他“啪”地一下撕开了叶枫的衬衣：“呃，看不出来你瘦瘦小小的，还很有料。有几个男人摸过你？”他狞笑着，抬起手。叶枫不知哪来的力气，对准他的胯下猛地踢去。“哎哟！”他吃痛地松开了叶枫，捂着裆部蹲下了身子。
“救命，救命……”叶枫拼了命往马路跑去，还没挪脚，整个人“扑”地一下伏在了地上，膝盖处如火烫了一般。
“你敢跑！”男人用一只手揪住了叶枫的脚，一个反扑，把叶枫按倒在地，一手紧紧摁住叶枫的脖颈，“你叫呀，叫呀，你个臭贱人……”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一拳接一拳，凶猛地落了下来。
叶枫立刻就感到一股热流从鼻孔里窜了出来，男人的面孔像放大了一般，神情冰冷，眼睛里却仿佛熊熊燃烧着火焰，十分可怕。
她想喊叫，可是眼前却像有一座大山向她缓缓压来，她的眼前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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