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看着他,墨南无地坐在一旁守候。
他身上有伤,还处于需要休息期间,不适宜进行任何工作。
他本来想亲自检查红霞的伤势──无法完任信任李婉婷的工艺是其中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实在太在乎红霞了──最后还是墨乐乐花了许多唇舌,才说服他将红霞交给自己,而坐在一旁观看全程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应该躺在床上的,可是这个男人倔起来真的比叶震不遑多让,雪麒麟也没所谓了,懒得多管什么。要愁就让墨乐乐一个愁去吧,她心想。
而红霞所在的床边,墨乐乐和李婉婷正在商讨着红霞的伤势。
“这位姑娘‘核心’受损,我虽然有那方面的知识,但却缺乏经验,只是应急处理了一下,应该勉强算是吊住了她的性命才对。”
“嗯……”
墨乐乐简短应了一声,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
她仔细地检查着红霞的伤势,那个“破洞”李婉婷没有封起来,只是用布包住,而这自然是方便日后的进一步维修工作。
得益于此,墨乐乐很快就能投入到工作之中。
“我这算是班门弄斧了啊……哈哈。”
李婉婷大概是误会了墨乐乐沉默的意思,尴尬地搔着头发说。
她倒是不显得多么难堪,她那种度量还是有的,这想必也是她那直性子使然吧。
说起上来,总是自信满满的李婉婷在墨乐乐面前,却有些自信缺缺的样子,语气着带些迟疑。
雪麒麟能够明白其中的差异原因。
李婉婷虽然在机关术方面造诣高深,但在械鬼研究方面,她远不如墨乐乐甚至是墨南,在真正的权威之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长老见笑了。”墨南有些急切地插嘴,“如果不是李长老及时出手相助,红霞就已经死于非命了!这恩情我墨南铭记于心,要是以后──”
“打住打住!”
见两人就差斩鸡结拜,雪麒麟没好气地打断两人。
“你们要相见恨晚行,但选个时间场合啊!你们还要立即天地为证吗?”
“呃……”墨南表情凝住,苦笑出声,“雪前辈说得是。”
“就听小师祖的。”
李婉婷不好意思,大大咧咧搔着脑袋。
墨乐乐撇了两人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但没有将之转化成语。她接着又投入于检查于红霞的伤势上,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确实属于勉强的范围,有些参差。”
过了一刻钟,墨乐乐仔细地将红霞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后,冷冷地说出她的结论。
摆明的是,她和武者之间的芥蒂仍未消除,这也导致她态度如此抗拒和冷淡。
雪麒麟有些气不过她的不客气,想跳起来骂她两句,一旁闭门养神的北冥有鱼眼明手快地抓住。
“你干嘛──”
雪麒麟不快地扭头,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北冥有鱼用暗劲拉得失去重心,摔坐回椅子上。她痛呼一声,愤恨不已。
“你多嘴反而坏事。”北冥有鱼简单有力地说着。
说完后,她不管雪麒麟是如何反应,又再闭上眼睛继续养神,很快就发出细微而韵律的小小呼吸声,耳朵还垂了下来。
她这是打起盹来了吧。
雪麒麟看见了存积在这名大宗师脸上的疲倦感,想必她在抵达道一教以前,已经劳累了很长的时间吧。她不知道的是,北冥有鱼在她身边能够睡得特别安稳这一件事。
而北冥有鱼不知道的,是她悠闲地摇来摇去的尾巴,逗得天玑心痒难耐。
那只黑猫趴在地上,看着北冥有鱼的尾巴摇呀摇,似乎随时都上咬上去。当然,她是怕北冥有鱼生气的,这也是她迟迟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
在这段小插曲发生的期间,墨乐乐和墨南悄声商量了一些事情。结束时,墨南对墨乐乐点了点头,诚恳地说出:“拜托你了。”这一句话,想必刚才是在商讨有关于红霞的事情。
“李婉──李长老,你能帮我打下手吗?”
墨乐乐曳着黑色的裙摆,来到李婉婷面前突然询问她说。
后者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反应相当迟钝,呆呆地皱起眉头看着墨乐乐,好半晌才发出“嗄!”的一声以示疑惑。
“我打算在这里就把红霞修复好,就算是图个方便吧。往返墨曜殿所需要的时间,足够我们做好些事情了。”
墨乐乐认真地说道,那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孩童的感觉。
不知为何,雪麒麟对她的敌意有些减轻了。
她心想,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或许她和墨未央也不会演化到那一种地步。对错之分往往都难以界定,所谓的对立往往都不是因为价值观的问题,而是立场。
“在这里修吗?”
那字字句句终于在脑海里成型,李婉婷略显诧异地说。
“……有什么问题吗?”墨乐乐还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但是从她招呼李婉婷担任助手的一事看来,她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拒抗也说不定。雪麒麟应了北冥有鱼的话不再多嘴,只管在一旁看着,慎防墨乐乐对李婉婷不利就好了。
“翡翠是你修好的吧?”
墨乐乐接着说,“你有经验,而我也需要助手,这样正好物尽其用,不是吗?”
“这确实是……”
这可是大好的学习机会,李婉婷如此热爱机关术之人又怎么会错过呢?她迟疑的原因很明显──她撇眼在看雪麒麟。
看来一根线的李婉婷还是懂得其中的纠葛。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嘛,看我干嘛!”
托着腮,雪麒麟边嫌麻烦似摆手,边没所谓地说道。
李婉婷嘿嘿地笑了起来,真是像个粗汉子似的。
“可是工具呢?”她立即想到一些问题,向墨乐乐提出,“用我的吗?”她指了指自己那个箱子。
墨乐乐看也不看,就回答说:
“那些工具很一般。”
心爱的工具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一般货色,李婉婷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和失落。见了,雪麒麟又想跳出来说话,结果那不知道北冥有鱼是真睡还是假睡,她直接用尾巴压在雪麒麟的大腿上。
“让你抱,别废话。”北冥有鱼闭着眼睛说。
雪麒麟一脸无奈地看了看那毛茸茸的尾巴,又看了看北冥有鱼淡泊的表情。
“你这是当我是孩子哄吗?”
“不要就算。”北冥有鱼将尾巴收了回去。
“呃……”
雪麒麟有些不舍得那美好的触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抿起了嘴巴,结果北冥有鱼弯起嘴角笑了笑,那尾巴又塞回雪麒麟的怀里。
“你故意的吧?”
雪麒麟挑着眉头问,但是手也已经将那尾巴抱住。
北冥有鱼不回答,反正就是贯彻她一向的冷淡模样,反倒是对那尾巴垂涎已久的天玑说着:“麒麟真狡猾!”也跳了上来直蹭着尾巴,势要和雪麒麟分享北冥有鱼尾巴的美好触感。
另一方面,墨乐乐从那墨色的界域之中召唤出自己的墨箱。
打开墨箱后,所展露出来的齐全工具和零件,叫李婉婷目瞪口呆,双眼发亮。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认同了自己的工具很一般的说法,一度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哎呀哎呀,这小婷会不会轻易被别人给拐去啊?”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悄声挖苦了李婉婷一句,没想到李婉婷还是听见了,对着雪麒麟直瞪眼,怪她不信任自己。
作为回应,雪麒麟耸了耸肩。
“我们开始了。”
墨乐乐不理会两人的互动,直接如此宣告。李婉婷便收回了瞪向雪麒麟的视线,朝墨乐乐点了头。
两人接着便开始对红霞的进一步修复工作。
那工作似乎会持续不短的时间,在昏暗的灯火照耀下,两人专心一致的表情叫人难以忍心打扰,雪麒麟有些无聊地看着他们,打起呵欠来,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学习有先见之明的北冥有鱼去小睡片刻。
天玑早已陷进北冥有鱼尾巴的柔软之中睡着了。
相较之下,理应相当疲惫的墨南却一丝倦意都没有,其专心的程度不下于正在作业的两人,他十有八九是相当在意红霞,所以才不敢移开目光。
“唉,小雪,你在哪里呢?”
稍微闲下来,雪麒麟就不禁担心起夏雪的安危来。
从现阶段看来,墨家拐走夏雪的可能性很低,除非墨家为了不使自己受到怀疑,处心积虑上演了那么多的戏。
反倒是像水云儿所说,玉耀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只是,雪麒麟想了许多可能性,都不明白玉耀背后的动机。她只好将玉耀和行动和朝廷挂勾,而这绝对是足够她烦恼许久的事情。
***
每踏一步便有鲜花绽放。
人走过的地方,终究会变成道路;玉耀走过的地方,总是鲜花遍地──顺着这思路想下去,玉耀大概就已经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了。
只是,待玉耀远离之后那些鲜花又会枯萎凋零。
那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许意味着玉耀早就成为了邪魔外道了。
煞费苦心经营至今,才终于获得飞仙的躯体,玉耀心想真的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了。她都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长的时间了。
太长太长了。
但无论过去多久,玉耀始终记得张念枝的模样,一如只要昂首就能够看见月亮,她绝对不会任由时间去到磨灭那深刻的记忆。
所以,在林荫昏暗的道路上,她哼着歌──哼着张念枝教她的歌。
她很喜欢这首歌。
尤其是张念枝死后,她每次哼唱这首歌的时候,她总得想起那如玉青年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的画面。
那画面令人怀念得无法自拔。
──已经快了。
抱着墨姬冰冷的躯体,玉耀停在小溪的旁边,任由以自己赤裸双足为中心,往四面八方蔓延的花海覆及流水。
昂首向天,月仍未圆。
但已经快了,月已经快要圆了,距离那日子也近了。
“……已经快了。”玉耀喃喃自语,不祈求任何回应。
她不祈求任何人的理解,因为她深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事情,是如何难以叫世人原谅。
不,就连她自己可能也不会原谅自己。
甚至是张念枝也一样。
可,那又如何呢?比起罪恶感,深刻思念无法传达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她不在乎道家的兴亡,因为她受的思惠从不来自道家,她所深爱的从古至今也只有那唯一的一人。
“快了。”
她又喃喃自语。
视线缓缓从月亮上收回,然后移向某个方向。在那里的尽头,正正就是道一教的所在。
“啊,就只差一点点了……”她喟然慨叹。
就算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剩下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玉耀却依然迫不及待。
又再哼起那首歌。
玉耀抱着墨姬的身体载歌载舞,每踏一步就有鲜花盛开绽放,让这昏暗的小道充满了花的神秘香气。
“然后,就是帝都了。”
半晌过去,玉耀停下脚步。
她放远目光遥望帝都所在之地,彷佛视线能够穿透远距离,看见那灯火昌盛的国都。
很快了。真的快了。
很快她的歌声就会在帝都回响,她的鲜花也会在帝都盛开。
突然地,一只机关暗鸦在空中掠过。
玉耀似有所觉,抬头追向那很快就消失的信鸟之上,笑了起来。
“是时候了,雪麒麟。”
地上涌出大量植物根茎,交缠成床。玉耀将墨姬的身体放了上去,空出的手从衣袖之中拿出符纸,半睑着眼睛折出了小小的纸鹤。
她并着手指凭空画着术式,几个字一闪即逝印到纸鹤里面。
小小的纸鹤彷佛领受到它所承载着思念之沉重,竟然活了过去,它要耗费自己一生去到将这思念传达,就像玉耀费尽一生也为着一个小小的愿望一样。
纸鹤振翅高飞,去往它的目的地。
“──以莲为胎,洗尽浮生铅华,只愿唤回那挽断罗衣留不住的人儿。”
望着那小小的纸鹤飞远,玉耀睁开的眼睛燃着幽幽青焰,唱起了另外一首歌儿。她的歌声就像是那一对眼睛的火光在昏暗的林里显得微弱一样,并没有传出多远。
但再微小的思念只要足够热切,也拥有倾覆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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