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眠之夜所见、所经历的一切。
该如何去到形容描写呢?
华朝宏伟、气势庄严的国都突然充满诗意地鲜花盛开,满天都是飞舞着的花瓣,鲜花的幽香甚至塞满了整个都城,乃至人们的鼻孔、体内以及心房。
那香味、那光景依稀叫人错觉自己的灵魂也早已开满了鲜花。
深夜里──人们早已深深睡去的夜里,颜色、形状各异的鲜花就像颇皮的孩子突然破土而出,不讲理地、彷佛嬉笑地闯入各个角落,更有不知品种的巨大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生,在人们面前勾勒出月色的阴影,耀出一阵奇异的光辉。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华朝的国都在一夜之间──不,转瞬之间被植物所塞满、所包裹、所盘缠,宛如一个巨大的花园树林。
嗯,就连水渠上也覆满了各种水生的植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帝都里的所有人都生起这个疑问,但无论是官员、武者、商人、皇族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都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惊愕地看着那些植物长呀长,缠上自己的家具、自己的房子,也看着那些高高的楼被鲜花所覆。
连内外城的城墙都鲜花遍地。
只剩下帝都里的生灵们,没有被鲜花所纠缠,而除此之外的其余一切,都受到了植物的眷顾──或是说是,侵蚀。
而人们注意到唯独例外的地方就是皇宫,则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那不高的宫墙,远比城墙要矮上一些的宫墙,却像是覆住了一层足以抗拒一切的神秘力量一般,没有遭到植物们的侵蚀。
植物蔓延过去了。
但却被拒之门外,人们发现它们不断在宫墙外堆积,越积越高,等到破晓降临时,植物的绿茎已经将整座皇宫重重包包住,构成一个半圆形的巨大植被,外层由植物的根茎所铺成,上面渐渐长出了随风轻曳的鲜花,在日轮的照耀下抖落着闪烁着光芒的粉末。
仅是一夜过去,帝都已经变了个样子。
置身如此巨变之中的帝都人民惶恐不安,而预定抵达帝都的各式人们,也因为看见一座巨大的花园而感到不知所措。
里面的人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了。
这些植物几乎将帝都和外界隔绝开来,只有少数身怀武术之辈,能够越过那高高的城墙,带领着某些人和消息离开帝都。
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帝都官府迟迟没有动作。
这也难怪的吧,就算再身居高位,在搞不清楚情况的此刻,面对这诡异、非比寻常的情况,人们绝对难以简单作出行动。
对于未知,人们总是慎之又慎。
长安令也是如此。
京兆府里,长安令杨适来回踱步于长满了鲜花的大厅前堂里,脸上染满了焦急。他昨夜就因为帝都的异动而醒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管的都城在一夜之间大变样。
他可是长安城的长官。
帝都变成这样子,他责无旁贷,一个不好就是砍头的大罪。
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就算保得住脑袋,一个流放南蛮也是免不了的。当然,是砍头抑或流放,就得看他接下来的行动能不能将功补过了。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挽回。
可惜,就算他想要控制情况或是解决问题,他都无从入手。
一个晚上过去,他并非没有行动,派人去问过镇国卫,也派人试着去打开城门,却都无功而返。前者也不知道原因,正在调查,后者则因为那些植物怎么烧、怎么砍都会有新的补上而徒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兵勉强维持帝都的秩序以免暴乱发生。
安抚民众?
他也派人去了,只是成效甚微,因为他们根本解释不清楚事态,只能一直以“正在调查”的论调回覆,而在这个情况下,这个回答显然是无力的。
杨适他不是饭桶,已经隐隐有一种事态快要控制不住的情况了。
“杨铭,六部几位大人到了没?中书令那边呢?还有镇国卫,他们人呢?”
又再踱步数遍来回,杨适烦躁地询问守在旁边的官家。那官家深知道自家老爷心情,不敢有任何怠慢,郑重地回答说:
“小的马上去问。”
“快去!”
杨适猛力摆手,官家便立即退下,艰难地在被花和根茎占满的道路上前行。
身为长安令,他自然明白其他部门都陷于混乱之中,一时很难去响应自己的邀请,但是在这种未明的态度下,他深知道情报交流的重要性,而且也更需要各部门的联合。
他们绝不能各自为政。
彷佛是作为取代,管家刚走不久,一名身披戎装的兵士便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似十分焦急,在跨过门槛时不慎被根茎绊到,踉跄了好几下脚步才终于稳住。
“大人!”他拱手,来不得扶那歪掉的头盔。
“别多礼!”
杨适懂得必要时行必要之法,没有纠结于对方的仪容,直接就问:
“城门怎么样?能破开吗?”
“回大人,我们和镇国卫联手,已经动用火药去炸了。”那名兵士脸色沉重,看来情况不怎么样,“城墙是炸碎了,但是那些植物却……”
“炸不穿吗?”
兵士没说完,但是杨适已经叹出一口气。
“是的,就算炸穿了,很快又有新的补上。它们长得太快了。”
“架梯子呢?”
“不行,城墙表面铺满了各种的花草树木,太凹凸不平了,完全架不住梯子。府尹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植物真的奇怪得很,那树木竟然横长在城墙上!上面还结了果子!”
如此说着的兵士们,眼眸里尽是恐惧。
一切都是平常可见之物,但只要它们一旦超乎常识,就会叫人深感恐惧,就像猫咪突然开口说话。
“可恶!”
见各种方法都行不通,杨适愤而怒拍桌面,结果上面也被植物所占领,这一掌下去还被上面的刺刮伤了手掌。
“大人,你没事吧?”
兵士见杨适受伤,连忙关心地问道。
“没事。”杨适捂住自己手掌伤处,眉头扭成一团,“那皇宫方面呢?”
兵士摇了摇头,“也打通不了,那里比起城墙更难击穿。”
“用上机关兵器了吗?”杨适想了想,“我记得兵部那边有新的一批机关兵器,我让你去跟宫尚书大人调用,有调出来吗?”
“都调出来试过了……”兵士迟疑了一下才答。
“也打不穿?”
杨适的声调提高了几度,他可是见识过那一批机关兵器的威力,没想到就算用上它们还是没有办法打通覆在皇宫上的“植物墙”。
“是的。”兵士说,“威力已经足够大了,但还是那个问题,它们长得太快了。”
“去你的,那里来的杀千刀怪东西?”
杨适气得破口大骂,连连跺脚去踩地面上的鲜花。可是每有一朵鲜花被他踩坏,旁边又会长出新的来,周而复始间生生不息。
“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样子了。”
杨适烦躁地再度踱步起来,“帝都可以失,但是圣上不容有失。”
兵士不说话了,看来他无法像杨适如何坚持将帝都和圣上放到天秤上去到丈量,因为无论是何者,对于他而都太过沉重。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在这样下去也于事无补,兵士率先询问接着的计划。
杨适脚步一顿,张开了嘴巴却依然无。说实在,现阶段他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才好,也正是没有很好的办法,他才会邀请六部、镇国卫等人前来商谈,希望可以定下一个初步的计划。
正当杨适愁眉不展,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
“大人。”
管家回来了。
“怎么样?”杨适像是看见希望般,连忙询问管家说。
“去请几位大人的人还没有回来,小的已经再派其他去催了。”
管家的回答叫杨适失望。
事到如今,这群人为什么还不来?这位长安令真是有气没处撒了。
“不过……”管家像是有话未说完。
“不过什──”
杨适刚要追问,眼角不意地注意到一抹白影往缓步走进大厅。
那是位身穿着有如舞娘般暴露的服饰,流泄着一袭发量众多的纯白长发,面容遭到披风兜帽阴影所遮掩的纤细女性。
看不清她的脸容,只看见一对眼孔呈矩型的灰眸闪闪生辉。
“姑娘,你、你不能擅自闯进来啊!我们不是说好,我先通传,大人允了以后你才能进来吗?”
管家诧异地看着这个跟在自己身后踏进大厅的女性,慌忙摆手之间就想先赶少女出去。
少女不高兴地哼声,淡淡地回答说: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
“你是谁……?”杨适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见自家主人发声了,管家这才暂缓赶离少女的行动。
“我是谁?”
少女轻摇身体,披风随之微荡,手中一盏明黄曳出幽光。人们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手执着长柄的灯笼。
灯笼名为黄泉灯。
似是认出这一盏灯笼,杨适惊愕地睁目。
“──可是禁书库书姬尊座?”他问。
对此,少女只是沉默。
她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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