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雨姑且多说一句。
宫兰平是个老实人,而且有能力,他是难得可以真心对待秦时雨的人,秦时雨也当他是朋友,所以才会说那么多。
秦时雨很多朋友和结识的人,但不看她的地位而改变态度的人却少之又少──当然,这是指私底下了。
接近她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目的性。
因此,她格外珍惜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人。
秦时雨明白需给宫兰平一些空间和时间,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她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进官府。
依照刚才的位置再次落座,不过武将的位置又再往后挪了挪,这次宫兰平站在了列。以他的宫位自然是不够的,但他既是镇北大将军的养子,刚才又和秦时雨有说有笑的,周舟自然也是知趣的。
“宫少将军,宁兰城的情况如何?”
秦时雨不再客套,开门见山便问。
宫兰平闻也放下自己的恋爱思绪,上前单膝跪下,朗声回应:
“回殿下,末将离开宁兰城时,宁兰城一切安好。受北国袭击,宫大将军已经作出相应的准备,全城进入高度警戒的状态,以防北国来袭。”
“甚好。”
秦时雨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宁兰城尚且健在,本宫就放心了。”
“但那已经是数天之前的事,末将怕宁兰城现在被断了后路,遭到前后围困,所以恳请殿下尽快联系各军出兵。”
他接着又说出各种已知的情况,包括暗鸦一旦冲天飞起,就会遭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箭给击落。
听见这个情报,人们瞬间哗然起来。
众所周知,有如此箭艺的人就只有北冥有鱼的人,北国虽然是骑兵射猎大国,但是却没有人的箭可以横穿如此长的距离。
秦时雨也是一脸严峻。
“嗯,本宫知道了。”
秦时雨自然要派兵了,如果不派兵,待宁兰城也陷落,华朝不仅会失去镇北府,也意味着前方两道防线同时陷落,这对华朝而是多年未见的沉重打击。
宁兰城仍未陷落是值得高兴的。
但,同时地,北国出现在燕城,这意味着他们绕过了以宁兰城为核心的第一防线,证明第一防线有漏洞或是灵月谷出了问题。
秦时雨要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
在联络手段几乎被切断的此刻,她需要派人去查看一番,而带队之人需要足够有能力。
思及此处,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宫兰平身上。
尽管这个任务极其危险,但是宫兰平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秦时雨不会念及朋友之情,相当公私分明。
“殿下可是有吩咐?”
宫兰平主动走出来拱手问,仅是眼神他就知道秦时雨有事要交付了。
“嗯,宫少将军。”秦时雨坐直身体,以团扇半遮脸,“本宫有要事交予你,你可敢领受?”
“殿下且说无妨,只要是殿下所愿,末将不惜赴汤蹈火。”
单膝跪在地上,宫兰平展现他的意志。在场的人无一不肃然,他们能够感受到气氛之沉重。
“现在情况未明,暗鸦传信又如宫少将军你所会被击落。本宫必须知道灵月谷是否健在以作判断。”
顿了顿,秦时雨沉声说道:
“宫兰平,你稍作休息,明早带着随你而来的镇北卫,替本宫查探灵月谷的情况。切记,兵贵神速,你们务必要以最短的时间查明情况,并回报本宫。”
“末将领命!”
宫兰平没有任何恐惧,回答前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对,他曾经对天发誓,一定要报答宫靖的恩情,遵从他的理智和意志,以身报国,但同时他也要向北国复仇,复他们杀害自己父母的仇。
“难为你了……”秦时雨叹了口气。
徇私并非不行,但她是皇族,无论如何都要以百姓为先。既然宫兰平合适,她就要作出最好的决定,这才是一个领导者的铁则。
而且,这种纠结的感情还不能过多展现于人前。
紧接下来,秦时雨将自己的纠结和歉意扫到角落里去,在请宫兰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又交代了好几件事。
“好了,本宫已经本宫的所思所忧都说完了。”
秦时雨端起茶水呷了一口,“诸位还有要事相报吗?”她问。
在场的官员们左看看右看看,也是没有要事汇报,王康和王子磊便出列作为文武两官的代表,对秦时雨说没有了。
“那就散了吧。”
秦时雨起身,眯起眼睛看向厅外的方向。
“从此刻开始,每个晚上都会是漫漫长夜,请诸位今天好好休息一番,拥抱最后一刻的安稳,然后直面鲜血和残酷的战火,直至敌人退出你等的家为止。在此期间,妾身将和你等同在。”
秦时雨这番宣如雷贯耳。
在场者无一不沉默下来,脸上浮现出不同的神色,忧愁有之、坚定有之、恐惧亦有之,但是他们都沉默。
──沉默地面对死亡,也沉默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杀戮。
因为所有语在手持兵刃的敌人面前,都将失去其意义和力量。
嗯,彻底失去。
***燕城官府。
这个本属于华朝的城市,现在已经陷落,成为了北国侵攻华朝的桥头堡,而原本官府的官员,以及军营的武将们都在早前已经被处决,那鲜血流满了燕城的主干道,那情那景堪称是血流成河。
幸好,在苍凛的约束下,北国士兵没有对一般百姓下手。
遭殃的都是官员和武将。
他们的死亡叫剩下的士兵和民众都噤声不语,有识之士们都知道北国这是镇慑之举,告诉因为长期受北方威胁,而悍性十足的华朝北域人民不敢轻举妄动。
由此看来,北国是想像钉子一般钉在燕城之中。
在突然袭击燕城,乃至往后的缓慢攻势,北国没有一举拿下北域,似乎是处于某种休整之中。苍凛很清楚,突袭虽然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打了华朝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华朝根基甚厚,一旦过于草率深入,很容易就遭到包夹或是反击,苍凛很理智,知道接下来需要的,是等待其他三路军队取得成效。
一举攻下华朝?
苍凛自然不会没有考虑,但是要循序渐进,稳步进行,北国擅于突袭,多次进攻华朝也以“兵贵神速”四个字取得优势。
可历史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快”字,是无法站稳根脚的。
而且,宁王意外地能干,硬是借着城池的坚实以及极高的民望──借助百姓之力,把城给守了下来。
那恐怕会是一个缺口。
可是苍凛不认为他有反攻的能力。
在北国的攻势下,宁王采取守势,他暂时只能防守。他找到破口转守为攻之前,苍凛要做的就是拿下宁兰城,以及把九公主秦时雨给拿下。
华朝也不是铁桶一个。
只要许以利诱,总有人会将一些关键的情报出卖──嗯,只要利益足够多和重,必有背叛者出现。
然而,秦时雨也深知道这一点。
她在经营北域的时间里,和宁王、宫靖做的最多,投入最多心血的一件事,就是抓住将领和官员们的忠诚心,而且极具成效。
燕城陷落的一瞬间,那些将领们誓死不降。
不过有一点,就是这件事不是能够一步登天的,总能找到缺口,比方说:幽州。
他们先处理好宁兰城,然后是燕城,由外而内深入下去。他们这种举措,就是信任着依着天险的灵月谷难以陷落,可偏偏就是一次偶然,苍凛寻找到另一条道路,把灵月谷给攻了下来。
苍凛计划良久,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静默之势拿下了燕城,并且迅速封锁了消息的传递以防率朝的迅速反攻。
由此,苍凛要以燕城为支点,撬动整个华朝。
为了达到这一点,北国必须步步谨慎。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于是为了增加容错度,苍凛决定要针对那下棋之人。
比方说,秦时雨。
比方说,宁王。
比方说,宫靖。
其中,秦时雨尤其关键。苍凛不觉得秦时雨能够翻手为云,覆掌为雨,但她知道对方有能力翻转战局,苍凛必须拔去秦时雨这颗钉子。
为了达到尽可能达到所有目的,进驻到燕城官邸的北国文武官们,正在忙着各种安排,可谓全面运作起来的大脑。
但是,苍凛并没有参与其中。
她此刻身在官府的院子里,靠着白狼银魄,抚着它柔顺却不易折断的毛发,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悠闲时刻。
该安排的她都安排了。
如果事事都要她来判断和处理的话,北国会对她产生一种过强的依赖,她不希望如此,而且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旦出了差错,要怪就怪她有眼无珠了。
只是,事关重大,她注定不能悠闲多久──
“国师大人。”
打破苍凛静默的是,是一名单肩披着毛皮,身穿劲装的男人。他肩上毛皮所披之处,站着一只猎鹰,腰间也别着一把弯刀。
典型的鹰卫打扮。
苍凛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舒服的趴躺着银魄。后者明白主人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低鸣一声。
“乖。”苍凛温柔地劝说。
银魄露出委屈的表情,相当人性化。它还是站了起来,和苍凛迎向那名鹰卫。
“国师大人。”
鹰卫单手斜在胸前,朝苍凛行了个礼。
“何事?”苍凛只是简短地问。
鹰卫目光精光一闪,压着声音沉声说道:
“前方抓到定国姬的尾巴了,一如国师大人的猜测,定国姬要和宁王会合。”
“……”
苍凛表情不变,依然冰冰冷冷的。
“果然。”她说。
依秦时雨的性格,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而且她看似冒进的性格里带着一丝的谨慎,非常难缠。以她的性格,和宁王会合反攻,会是最大的可能性。
只要依着这思路,抓住秦时雨的尾巴并不难。
“阿日斯兰呢?”苍凛问。
“属下已经派人──”
鹰卫正要回答,一阵突然响起的狂傲的笑声给打断。
“哈哈哈,国师大人这是要召末将上床第吗?”来者一开口就是一句亵渎。
苍凛面不改色,但一旁的鹰卫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苍凛直属的部队。
对他们而,苍凛就是他们的信仰。原本因为侵攻华朝失败,曾一蹶不振的北国被苍凛慢慢给拉了回来,重拾了不下于当年的辉煌。
苍凛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的信仰。
如此,他们又岂容阿日斯兰此种行为呢?但同时,他们也清楚阿日斯兰于北国的壬重要性,所以在苍凛开声之前,他们也是敢怒不敢。
戟着大戟的阿日斯兰轻蔑地瞄了那名鹰卫一眼,勾起嘴角的笑容格外气人。
“你──!”
鹰卫气愤不已,愤而握住了佩刀。
“住手。”苍凛阻止了那名鹰卫。
那名鹰卫不太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握刀的手。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生起冲突,打不过对手暂且不说,还可能会为苍凛带来麻烦。
他回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本座唤你来,不是让你调戏本座。”
苍凛一脸正色,那冰冷的脸容彷佛才枪不入。阿日斯兰顿感无趣地砸了砸嘴巴,他看了看找到院子里的桌子,气势十足地走到那边坐下。
他的眼神充满狂野,就想永远都无法驯服的狂师。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阿日斯兰解下腰间的酒袋,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大声问道。苍凛也不摆架子,走了过去,在另一个位置上坐下。
“你的人,能随时出击?”苍凛先问。
“哈哈哈哈,”阿日斯兰大喊出声,然后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国师大人可是看不起我?”他紧盯苍凛不放。
“是本座的不该。”
苍凛淡淡地应声,完全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从阿日斯兰的反应之中得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为了雄狮之名的荣耀,你可敢成为本座的尖矛?”
“自无不可。”阿日斯兰狂声应答,“只要国师一声令下,我自会冲敌之阵中,取敌将首级。”
苍凛满意地点点头。
“带二千精兵去给本座取来秦时雨的首级。”
这句话她说得相当轻巧,但听在阿日斯兰的耳里却不下于一道惊雷。阿日斯兰看不起宫靖,也看不起宁王,唯独对于秦时雨,他的轻视只仅于表面,心底仍然有些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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