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不敢太深追,害怕前方有埋伏,她可不想成为自寻死路的蠢蛋,只是这样也未免过于被动了一些。
敌在暗,己在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羲和因而有了退意。
结果,对方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脚下突然时出冒火光,地面微微隆起的一瞬间,羲和便踢地后跃,一道狂暴的火光便在她面前喷涌而出。
羲和不太能捕捉到对方的气息,婆罗多“巫”们动用他们特有的术时,不会像是使用法术一样声势浩大。她挥动尾巴,甩出大量冰锥朝某个方向射去,试图攻击对方。
没有任何命中的动静。
羲和再次陷入被动之中,对方只要不攻击,她真的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
一道火焰狂流如鞭子般从旁抽至,断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引燃起所过之处可燃的一切。羲和用力跺地,跟前的地面瞬间升起,化为一堵厚实的土墙。
火流巨鞭抽在土墙之上,同归于尽。
大量沙石焰屑飞散之间,羲和跨步冲出,曳着九条尾巴,如离弦的劲箭,冲向最后气息展露之处。
那里空无一人。
中计了?羲和脑海才冒出这个想法,就要急速通过这一地方,却还是慢了一拍。周遭数道火焰螺旋成起,从不同方位卷向羲和所在之处。
羲和处变不惊,九条尾巴紧紧地缠扭成一束,一个旋身甩出巨大的剑气刀光,倾斜着划过包夹过来的火焰螺旋。
周遭的树木被疯狂的火舌所吞噬。
羲和飘在半空中之,锐利的目光再次环视四周,一对裸足交叠之间闪烁着雷光。数次尝试都不成功,她心中的退意更坚定。
她隐隐觉得对方在这里牵制着自己,是另有意图的。
对此,她毫无头绪──本来毫无头绪。
远方炮声再次轰鸣,最初羲和并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战场上那唯一一座巨炮仍未被摧毁,正尽全力向着镇西府和道一教弟子组成的反攻倾卸最后的余烬。
等到羲和察觉到不对──炮响的声音几乎同时连续响起了十声──时,流火自天空抖落,羲和九条尾巴的末端凝出水珠,水珠在转眼之间膨胀成人头大小的水团,被主人甩了出去。
水团在空中爆开形成一片水幕挡住了天降的火焰暴雨。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意图!”
羲和怒而大喝,九条尾巴之间闪烁着雷光电弧。
下一瞬间,雷鸣震动大气,一圈雷电冲击波四散而去,羲和像是被弹射一样直冲云宵,洞穿空气之间炸出一声巨响。
九命猫在空中转身,直直往大本营方向的赶去。
“清璃姐姐!”她心中如被火烧般焦灼。
是的,被火炮轰击之地正正是大本营。
为了组织反攻,那里的兵力几乎去了一半,战力空虚,而且紫玄子也到了最前线,大本营那边此时完全是不设防的。
中计了。都中计了。
最先的五座巨炮只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把大本营里面的兵力引开,而埋伏在另一端的十座火炮和不知多少的兵力才是杀着。
先调虎离山,然后对敌方据点施以轰然一击。
大本营处已经陷进火海之中,刚扑灭的火焰以更疯狂之势吞噬着四周的一切可燃之物。
***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战场之中,紫玄子如一朵清莲般立在其中。
他白袍一尘不染,全然不像是经过一场苦战,彷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沾污这个如玉的青年。
附近的婆罗多士兵全部都不敢靠近,竟然为他空出很大的一片空间,又不敢放任不管,硬着头皮守在他的四周,情况颇为滑稽。
只是,谁真的敢上去──上去领死呢?
那十具由神巫操纵着的尸体刀客已经被对方轻描淡写之间给击败,此刻尽数倒在了他的脚旁,获得了他们的第二次死亡。
就算断了手脚,甚至掉了头颅都能够攻击敌人的尸体刀客全部没有了动静。它们身体仍然保持很大程度的完整,那些伤口甚至都至都不是紫玄子造成的。
也正这种超出他们常识的情况,使到他们更心生畏惧。
他们不知道的是,紫玄子在触碰到这些尸体时,将灵气转化为至柔的力道,贯进了对方的体内,将里面全部绞成了浆糊般的东西。
没有了骨头和肌肉,这些尸体凭什么站起来?
紫玄子自然不会向婆罗多的人们多作解释,他不是那种说了一堆话最终战死的蠢蛋儿。另一方面,那十声落在大本营处的炮响更值得他在意。
眺望过去,那边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埋伏在另一端静待时机已久的婆罗多伏兵恐怕已经涌向了大本营那边,而那些火炮也没有打算有一刻的停竭,婆罗多的是铁了心拔掉华朝一方的大本营。
在场的镇西府和道一教人马都是察觉到那惊天的声势,看见己方大本营已经陷入火海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不免慌张了起来,阵型也出现了些许缺口。
婆罗多抓住这个机会,加强攻势,似是将这一支兵力歼灭在这里。
“师父,大本营那边──!”
黑猫自包围圈之后跃起,在婆罗多士兵的肩膀上轻点,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紫玄子身旁。
“你赶紧回去救援呀!”
黑猫变成熟了,也对紫玄子多了一些信任,否则她此时就不会过来找他,而是亲自过了。
“可儿,不能恋战!去,告诉师妹,让她说服镇西府的长官撤退,我们中计了,被人先下手为强,硬是拖下去没有好处,得马上往后撤退……至于大本营那边,羲和姑娘已经赶了过去,为师亲也会自走一趟,你让师妹和镇西府主官组织一支援军,掩护大本营那边的人马撤退。”
“那么多伤员,怎么退?”黑猫焦躁,她可没有忘记那些伤者们。
紫玄子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也变得会关心同伴了。”
“……”
黑猫呆住,一脸写着:“事到如今,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曾经身为刺客的少女,能够为着上级的命令,或是钱财肆意夺去他人性命,而现在却会担心同伴的安危,这种变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但紫玄子没有多说什么,只要心中知道明白即可。
“快去吧。”紫玄子敛去了笑容。
黑猫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但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转身就回去传达紫玄子的意思。
“这恐怕是一场苦战啊!”
紫玄子叹气一声,忽然想起远在天璇宫的雪麒麟。
不知道雪姑娘在做什么呢?他想着想着,差点就此走神过来。
深知道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重新聚焦视线落到那些不要命往己方冲来步婆罗多军队之上。
他得争取时间给己方撤退,赶向大本营支援则在这之后。
“也好,我赵极北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紫玄子负起手来,面无表情地、不疾不徐地往面前的婆罗多士兵们走去。
婆罗多的士兵们下意识退后,退出一段距离后却是退无可退,他们狠下心转退为冲,举起手中兵器冲向紫玄子,如海啸般淹没了他的身体。
然而,紫玄子绝对不会溺毙其中。
***
这场撤退战持续到第二天的黄昏。
在紫玄子的进攻下,婆罗多一方无法形成有效进攻,所以镇西府和道一教的人马很快就组织起来往后撤去。
但是,驰援大本营掩护留守的工作却不太顺利。
那持续轰鸣的十具火炮太烦人了,就算紫玄子有弹开炮弹之能,也是应接不暇。幸好,羲和带着前来会合的武妖们成功毁掉了其中一些火炮,争取到了空间和时间让大本营的伤患以及留守的人们退了出来。
可就算是已经抛弃了大本营,往后退去了,婆罗多一方却不愿意轻易放弃,竟然追对道一教弟子和镇西府府军展开追击,一追就是数里路了。
婆罗多穷追不放,不顾损失,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紧咬在撤退队伍的后方,也确实是烦人,而且也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婆罗多的“神巫”在他那些尸体刀客被击败后,并没有就此罢手,好几道远距离的攻击都对紫玄子他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丢弃了数百尸体,他们才终于追至友军的另一处据点,婆罗多的士兵这才放弃退去。
这一战下来,死去的人们数量恐怕已经有千多之数了。
几乎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镇西府和道一教损失极其惨重,大部分都死于那些炮火之中,而婆罗多在追击之中,在道一教的高手们联手抗击下,也是丢下了不少尸体。
只是,这一仗任谁都知道是华朝一方败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前线大本营又被拔掉,被迫收缩了防线,叫婆罗多的士兵们有了更大的战略空间。
婆罗多这一战里可是处处占了先机。
他们想必早就潜进了武妖之境里,作出准备,所以在发难时才会动若雷霆──恐怕在羲和被人追截,武妖遭到婆罗多士兵追猎时,婆罗多的人们早已经在武妖之境里准备良久了吧。
而且,这种准备绝对不是短时间里可以达成的。
婆罗多在事前肯定做足了各种调查和准备,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之快就把火炮运进武妖之境里。
问题是,竟然没有任何武妖发现异样。
在武妖之境里有不少被称为禁地的地方,紫玄子猜测敌方可以正是运用了这些禁地。很多时候,有些禁地并非真的生人勿近,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列为禁地罢了。
比方说,天璇宫的剑冢。
这个以剑为墓,插满了剑的地方真的危险吗?显然不是。它之所以成为禁地,只是它具有不可侵犯的意义罢了。
另一方面,紫玄子记得上次有位可以干涉自己接收到情报的“大巫”。
婆罗多能够办到这种事,恐怕是得益于那些“巫”的神奇能力,如果没有那些“巫”,纯以实力而,婆罗多绝对敌不过华朝的军队。
“真是麻烦了……”
看着眼前奔走的人们,紫玄子不禁叹声。此刻的他就地盘坐在路旁边,他眼前临时开辟出来的道路人们争相奔走,搬运着各种物资和伤员,显得格外忙碌。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受伤的人不少,一些人也不愿意放弃同伴的尸体,只能尽可能搬运过来,等着时机将之搬运出去处理。
就算已然死去,但也至少带他回家。紫玄子能够明白这种想法。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已经算得上节节败退了吧?”
背后传来黑猫无奈地的声音。
紫玄子侧头过去,只见火光对面,已经处理好伤势,换上了新道袍的黑猫正在料理着河鱼。这些河鱼本来是供予最前线──也就是紫玄子他们食用的,可是才运到这里来,最前线就失陷了,也叫这些补给品没有了目的地。
也是嘲讽啊。
结果,还是给撤退回来的我们给享用了这些鱼,紫玄子长吁短叹的。黑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盯着自己在烤的那尾鱼叹气,她便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有你的份儿啦,别叹气了。”
黑猫没好气地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小道不是在感叹这个啊……”紫玄子又是苦笑叹息。
“那你是在干嘛?”
黑猫挑了挑眉毛。
“数年前的灭武之祸,华朝血流成河,朝廷和武家反目成仇,没想到此刻外敌到来,武家和朝廷又站到一起去……但无论是何者,伤或是死都不少,恐怕尸体又得要堆积如山了啊……”
语气里充满着悲伤,紫玄子视线像是被勾住了一样,逐渐往这处营地的边缘看去。
“……”黑猫沉默了。
那里,排列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一排又一排。
他们没有可以容身的棺木,人们能给他们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块白布,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了。有人说,他们身负荣耀死去,是为国捐躯,可是又有谁记得这些死去之人的名字呢?
紫玄子觉得那很可笑,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过,饶是如此,人们还是不得不挺身而出,而他们为着的绝非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荣耀──他们葬身在这种荒野里,真正的意义绝对是为了守护。
为了守护他们最重要的人。
对,如果背后不是家园,不是至亲之人,又有谁愿意挺身而出呢?有时候有些事情彷佛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一旦想深层,发现本质上其实就是有不得不捍卫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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