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德娜之前还天真地以为卡皮尔是和自己一样,在最后时刻才被迫加入战争的。但从华朝的情报遭到扰乱,婆罗多才能夺得先机的情况看来,卡皮尔肯定早就参与到其中。
“是这样没错……”卡皮尔不敢直视南德娜,“孔雀亲王当时亲自找上了我,告诉我要是拒绝他的请求,你的性命就会相当危险……他说,只要我愿意帮忙,你就可以继续过你的生活,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出尔反尔了……也是,从他假死的一刻开始,他的诚信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
南德娜有些气愤。
她知道卡皮尔肯定也会顾及到自己的安危,所以最后才会答应孔雀亲王的。他是被威胁的,所以不能怪他,南德娜也没有那个立场。
她气的是,为什么卡皮尔不来找她,把事情的真相早早告诉她。
“以你那个暴脾气,告诉你反而坏事,不是吗?”
彷佛是看穿了南德娜的想法,卡皮尔苦笑着说。
南德娜一时之间哑口无,她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卡皮尔一旦把事情早早透露于她,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坏,这种事她也是可以预计到的。
几名以黑袍裹身的“巫”路过,对两人投以好奇的眼神。
想必也是,南德娜和卡皮尔本来就是比较有名的“巫”,又且最近又闹出疑似叛国之事,两人也是因而更显瞩目。
“……我想回去了。”
南德娜忽地开口,半藏在阴影的脸里有无数像是藤蔓一样的感情纠结在一起,如老树的盘根。
卡皮尔也是体会到她的矛盾,一时三刻也说不出任何开解的话。如果对方不是如此倔强、固执,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喂!”
意外的是,南德娜竟然靠在了卡皮尔的身上。
两人虽然是同门,相识已久,但如此亲密的行为却是屈指可数,而由南德娜主动的,在卡皮尔的记忆之中还没有过──不,有过一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自从那一次起,南德娜就学会坚强起来,再也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软弱过了。
坦白说,卡皮尔吓了一跳,心里又隐隐涌现着不安。他也是没有想到,南德娜竟然会为难至此,为难到不惜依靠他的胸膛。
卡皮尔无地伸出了手,想要环住对方的肩,却好一阵子无法下定决心,迟疑了好几秒,才终于把对方的肩给环住。
南德娜肌肤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啊,是的。
卡皮尔忽然传起了一件事,在那个雨夜之中,南德娜也是如此紧紧靠到自己的身上。当时,卡皮尔曾立下一个誓,绝对不想失去这份温度。嗯,他想起来了,自己一直为着南德娜曾付出的一切,最后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喜欢南德娜。
喜欢很久了,也早就习以为常,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因为那彷佛早就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是起床时自己总会喝上一口神酒般自然。
“我们找个机会就回去吧,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就我和你,如何?”
卡皮尔温柔地说着,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子未免有些丢脸。他也意识到自己看似随口、轻巧的一句话,竟然有着些微的颤抖。他的内心此刻想必是相当激动吧。
而在那过后,就只有不安相随。
南德娜却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迟迟没有作答,只是无地紧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好像只是想进一步从他身上分享他的温暖一样。她或许对他就没有任何意思,而南德娜在这方面也迟钝得可怕,也许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卡皮尔的心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卡皮尔暗暗苦笑。
“……卡皮尔,你是想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做那些事,是吧?”
劲爆的发。
饶是自以为在任何情况都可以处变不惊,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蒙混过去的卡皮尔,也不禁住大惊失色,吓得跳了起来,松开了环住南德娜的手。
“你──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高得有些走调,表情狼狈,引来了来往的人们的注意。南德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自觉地说: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哎,不是,你刚才说什么话呢?”
卡皮尔心情难以平伏。
他知道南德娜刚才问题的意思,但这种问法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那种事的本质不就是如此?”
南德娜不明白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对这方面的理解有些直接得可怕,也理性得过头。
“我不会要求你多点浪漫感、多点诗意,但就没有其他说法吗?”
卡皮尔苦着一张脸,“你好歹也是侍奉神明的人啊……”
南德娜皱了皱眉毛,不屑地说:
“并非所有神明都喜欢那种文皱皱的说话方式……还是有些神明喜欢直接一些,比如──”
“日轮之神,是吧?”卡皮尔夺过了话语权,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才说你不懂情趣啊……刚才的气氛明明很好的啊……你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麻烦。”
南德娜不耐烦地嘟哝着,然后再次回望在那里搔着脑袋的卡皮尔。
“我在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总比较有情趣了吧?”
“只能算中规中矩啊……”
卡皮尔小声说道,心想这一次是无法蒙混过关了。
接着,他才看见如此询问的南德娜,脸颊处多多少少有些泛红。咦?他于有所明白,刚才南德娜为什么要用那种问法──她可能也是在遮掩心中的尴尬。
“我确实是喜欢你吧,我想。”
女方都已经主动到这个地步了,卡皮尔也是鼓起勇气,摆出正颜,诚恳地回答说。不过,他没有找到很好的语,这句话听起来缺乏一些力道和断然。
可以看见南德娜的脸颊一刹那变得更红了一些。
但是,她很快就转过脸去,只给卡皮尔留下一个被白布遮去了一半的后脑勺。那头紫色的头发,其光泽就算在金碧辉煌的祭坛附近,仍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和你在一起,可能也不赖吧。”
小小的声音从那发梢之间轻轻传出。
卡皮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南德娜那厚薄得宜的嘴唇浅浅地扬起,含着淡淡的温暖笑意。
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卡皮尔表情呆滞,但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某种想要直接傻笑出声的冲动在左右着他,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直接笑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
卡皮尔呆呆地问。
宛如受惊的猫儿,南德娜肩膀明显震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望过来,依然用那后脑勺盯着卡皮尔瞧,似是在藏匿自己当下的感情。
“我什么都没有说。”
南德娜的声音带着些许羞涩之情,但也相当决绝的样子,叫卡皮尔无法分辨对方是处于何种态度。
不。
换在平时,卡皮尔肯定能分辨出来,但他此刻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忐忑的状态,如同惊弓之鸟。他失去了方寸。
南德娜却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如果可以,我想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有一块麦田,种种地,酿酿神酒,偶尔招待一些老朋友,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继续侍奉日轮他……嗯,我也养一些猫狗,放放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到四处走走,往更西的地方,也想去天璇宫看一看……”
说着自己所愿景的未来,南德娜笑得真的很温柔很温柔,像是酒一样,温柔得卡皮尔都要醉了。
他试着想像那种生活。
嗯,确实也不错。
只是,他们既为“大巫”有着强大的力量,而且南德娜又是下任神巫的有力竞选人……他们身怀如此多的光芒,真的可以隐姓埋名吗?卡皮尔在想,想只要努力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这种生活带给南德娜。
“如果你可以抛弃现有的生活,和我过上这种日子,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南德娜问在了他的思绪纷飞之时。
卡皮尔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南德娜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呆呆地望着南德娜,发出一声“咦”,没能立即有所反应,甚至来不及惊喜。
足足过了好几十秒,南德娜都已经相当不愉快地高高挑起眉毛,他才终于元神归位,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你……认真的?”他问。
卡皮尔觉得自己真是有够丢脸的。
“你难道不是认真的?”南德娜瞪大眸子,拳头不自觉握紧。
“不不不,你先冷静,我当然是认真的……”
卡皮尔的视线在南德娜的拳头和她的脸上来回不止,警戒着那个拳头随时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想想办法吧。”
卡皮尔刻意地转换了话题,但接下来的话题绝非是没有用处。
“想办法?”南德娜眨眨眼睛。
“想办法该如何脱身,又不得罪权贵们啊。”
卡皮尔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叹声说道,“你已经待不下去了吧?不是吗,如果我让你待到战争结束后再走,你肯定会难受死了。你就是这样子的暴脾气、急性子,不是吗?”
“……”
南德娜不高兴地皱起一张俏脸,却是没能反驳卡皮尔的话。卡皮尔也不理她了,自顾自地搔着脑袋,像是在思索办法。
“喂,你就没有什么更多的表示吗?”
南德娜闹起脾气来。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她的认知之中,自己刚才可算是答应了卡皮尔的告白,对方却没有表现得相当高兴,反而在那里径自烦恼,她自然感到不满,哪怕她其实知道卡皮尔是在为自己的任性在考虑。
卡皮尔突然抬头,南德娜以为对方终于开窍,摆出了不满的表情等待对方的道歉──
可是,对方的视线却越过了她,往建筑的外头看去。
“这东风不请自来啊……不过,他们是怎么绕过结界发现这里的呢?”
卡皮尔说着。
南德娜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想摆脱这场战争吗?现在机会来了。”
卡皮尔答非所问,不过南德娜在怔住之后,还是产生了兴趣。
“什么机会?”
卡皮尔叹了口气,对南德娜招了招手。南德娜蹙起了眉头,把脸颊凑过去。
“这里好像暴露了。”卡皮尔闷声地说。
南德娜惊愕地瞪目,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认真的。
“这是一次机会,我们可以趁机逃走。我待会会做点手脚,让他们都认为我和你战死了。”
“那其他人呢?”南德娜却问。
她还是老好人啊!卡皮尔边想着,边进一步压低声音回答:
“已经被包围了,这场战斗肯定是避免不了。”
话音刚落,人们便骚动了起来。
──那是因为一声轰鸣。
建筑的外头传来爆炸声,显然是受到了袭击。
建筑里的“巫”和西域士兵们毫无防备,始料未及,一下子便陷入惊愕和骚动之中。
指挥官们反应过来,下令士兵们备战,并要求他们好好保护待在建筑的“巫”们。“巫”也不全是手无博鸡之力──不,该说大部分“巫”都有远超想像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开始各展神通,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真的还活着……”
不过,南德娜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个突然现身的俊朗青年上。
不是旁人,正是宣称已经死去的孔雀亲王──阿米尔.婆罗多。南德娜不会忘记他的样子,而且他身旁还跟着那名身材妖娆,名为丽娜的“大巫”。
“这里都是他的亲信,所以才能不走漏风声,而且似乎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被记忆之神的‘巫’抹掉有关他的记忆……如果不是本来派来这里支援的那五名‘大巫’被紫玄子所杀,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
摆明是看穿了南德娜的疑惑,卡皮尔主动解释说。
“他,骗了所有的人,用自己的死发动了这场战争。”
这句话伴随着巨大的冲击,直接撞在了南德娜的心房上。她曾为着孔雀亲王的死哭泪,流下了惭疚的泪水,而这也是她当初愿意参与到这场战争的原因之一。
可,这一切却只是谎罢了。
──几乎把她的人生毁掉的弥天大谎。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