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平安无事,只是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的秦时雨,宁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上的大石也由此落下。
“如果差点丢了性命也算是平安无事的话,侄儿我也勉强算是平安无事吧……”
秦时雨半是嘲讽半是好笑地应声。
这是位于帝都城东一处属于蛟龙帮的院子的其中一间房间。
蛟龙帮虽为帮派,但其主要产业是负责河运运输的护卫,更像是一种镖局的组织,在帝都有着数处产业,而几人现在所藏身之处就是其中一处。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宁王愉快地笑了起来,似乎真的相当担心秦时雨的安危。
面对着这位六王叔,秦时雨暗自叹息一声,不无愧疚之情。秦穆好歹是她的兄长,她身为妹妹多多少少为他要对付宁王一事感到愧歉。
“两位也无事啊……”
坐在床上,揉着被锁链绑痛的手,宁王目光转落到坐在房间中央桌子旁的雪麒麟和齐绮琪身上。
“托宁王的福。”
齐绮琪笑着应声。
“托本王的福?”宁王和一旁的宫靖交换了下眼神,“本王可是差点人头落地,自身难保啊……哎,也难为了你们了,是本王的不该,竟然把两位也牵连进来。”
“先不说秦穆不是什么好鸟,而且我们好歹也是并肩作战过,见你被冤枉,就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雪麒麟没所谓地摆着手说,一副“我很讲义气”的表情。
“对呀对呀!”天玑挥着小粉拳,“那秦穆就不是好东西!”
接着,她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王瞧,目光里带着几分敬佩。
“可是大叔你……你在殿上伤了秦穆是吗?”
“……一难尽啊。”
宁王面色一滞,秦时雨看出事情并不如表面简单。
“宁王叔,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当时本王虽然不满也不快,心中愠怒,但是也不至于摸出匕首去伤陛──秦穆。本王不是傻的,也知道要是在殿上真的伤了他,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那是?”
齐绮琪和雪麒麟对望一眼,最终由秦时雨追问下去。
“本王的手那时候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宁王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了他当时手臂的感觉。
“被人强硬地拉扯住?是法术的效果吗?”
秦时雨覆述了一次那重点,转头望向雪麒麟寻求她的意见。齐绮琪、天玑以及宫靖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了她的身上。
“应该不是法术的效果。”
雪麒麟稍微思索了几秒后回答。
“不是就好。”秦时雨轻吁一口气,“如果是法术的话,就得考虑玉耀是不是也得参与其中了。”
结果,雪麒麟却严肃地补充一句:
“但不能完全否定哦。”
“不过……”秦时雨侧目看着女孩,“‘虐杀姬’嫌疑更大吧?”
雪麒麟颔首肯定:
“确实是这样,如果真的是那种硬来的力道,更可能是‘虐杀姬’用她的那种奇怪丝线控制了阿炬的手。”
“阿、阿炬?”宁王对这个称呼大感惊讶。
齐绮琪警告地看了雪麒麟一眼,但后者却没所谓地支起脑袋来,得意地笑了起来,调侃宁王说:
“我们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而且我又救了你……按辈份我在你之上,叫你一声阿炬也不为过吧?”
“说得有道理。”
宁王还没回答,秦时雨便同意地点了点头,唯恐天下不乱。
“秦某能活下来,确实全托了雪尊座你的福。”宁王叹息一声,“是本王天真了,没想到秦穆会下手如此之快……明明还没有过丧期,整个朝廷就已经面目全非了。皇兄苦心经营已久的朝堂,竟然是如此经不起推敲……”
“能经得起推敲咩?”
雪麒麟不快地哼了一声,灵秀的眉皱成一团。
“秦煜那家伙整天想着怎么对付武家,自家的朝堂乱成一团都不自知。他在的时候可能还好,但他一死那些牛鬼蛇神就全部都冒出来跳了啦!”
她还是知道些事情的。
宁王听在耳内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事到如今,他再站在朝廷的一方去加以指责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太说不过去了。
“麒麟,你就说少一句吧。”齐绮琪拉了拉雪麒麟的袖子。
雪麒麟看了齐绮琪一眼,无奈地闭上嘴巴。
她还是觉得秦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当然,就算秦煜没死,她也不可能真的找他多作计较,但至少在心里想想还是可以的。
“以前陛下确实过了。”
意外地,宫靖插了嘴。
齐绮琪和宁王都诧异地看了过去,感到不可思议。
“宫老头,你倒是要开窍了咯?”雪麒麟贼贼地说着。
“宫将军,你……”
宫靖会有怨,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宫家三代忠良,实在很难想像宫靖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所以宁王和齐绮琪才不致诧异。
“不得人心。”
秦时雨简洁地评价说。
“老朽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宫靖闷声说着,很苦很苦的样子,“对于先帝,老朽尽忠职守,一片赤心,但是对于秦穆……老朽本来也想把余生奉上,但是……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未免叫老朽太过于寒心了。如果信不过老朽,老朽交还兵权便是了,何必……”
他说着说着,气得说不出话来,握紧了拳头。
宫家三代尽忠,但取而代之备受皇恩,何曾受过如此冤屈呢?想必更多是一种心理不平衡吧,要知道以往皇帝交替对于宫家更多是安抚为主。
“好了啦好了啦。”
见宫靖越来越气,雪麒麟连忙劝着说。
“这下子都算撕破了面,你气也是自找难受啦!既然这样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一反到──”
“麒麟!”齐绮琪大声警告,打断雪麒麟的话。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摊了摊便闭上嘴巴。
“宫某虽然不满,但也不至于反吧……”
宫靖气势一泄。
皇权根深蒂固,要宫靖反很可能是难如登天的事。但是──
“如果,只是换个人来坐那个位置呢?”秦时雨却抛下惊雷。
“雨儿,你……”
宁王吓了一跳,吓得都弹起身来了。宫靖也是瞪大了眼睛。谁反都不奇怪,但这句话却出自一个皇室之口,岂不奇怪?岂不叫人震惊?
“雨儿,你是认真的吗?”
“我认不认真重要吗?”秦时雨回望宁王,不无嘲讽扬起嘴角,“宁王叔已无退路,毕竟您可是在殿上当众……”
秦时雨做了个挥刀的感觉。
“你……”
宁王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本王大意了啊。”他最终叹息着如此说道。
“大意?”
秦时雨哂笑出声。
“一位皇帝有心对付自己,你再如何小心谨慎,又能如何呢?”
“但是,你在说的是作反的事情!”宁王加重语气,“雨儿,你身为一国帝姬,岂能──”
“六王叔又要搬出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论调来了?”
“雨儿,你……”宁王气极了。
他气得颤着手指指着秦时雨,却说不出话来。
“面皮撕也撕碎了,宁王叔还转不过弯来?”秦时雨的话带着火药味,“宁王叔要带着数千僻邪重骑,以及王妃嫂嫂去尽忠吗?如果是这样,宁王叔索性在雨儿面前自尽好了,兴许雨儿还能替宁王叔您收个尸,免得宁王叔尸首无存,惨被弃尸荒野。”
秦时雨这说得不可谓不恶毒了。
宁王气得脸都通红了,他何曾听过如此恶毒的咒骂。那模样根本连一丁点儿公主的教养都没有,但也正是如此,她才会是定国姬吧。
“哈哈哈哈!”
雪麒麟不何时宜地大笑出声,本来一度针锋相对的气氛也因为这笑声给打断了。
“秦家九儿,你也说得太过了吧!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毒舌哪里学来的?”
“麒麟,你别笑呀!我们好不容易才表现得不太有存在感来着,你怎么又要彰显存在感啦?这两个人可是在谈要不要谋反,我们要是牵涉太深的话……”
“全听见了啦全听见了啦!”雪麒麟受不了地轻轻给了齐绮琪一掌,“事到如今,我们怎么置身事外了啦?”
接着,她调侃地看向秦时雨:
“喂,秦家九儿,事成之后,我总得有个……什么来着?什么国公亲王之类的名头了吧?”
“宰相如何?”
“你不怕华朝给我毁掉,我倒是没有关系啦……不过宰相要干事情的吧?有没有那种只有名号,没有实职的啊?”
“也是,毕竟你就没有那个能耐。”
“啧!”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因为雪麒麟一打忿,宁王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的头痛了起来,不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在宫靖的苦笑声里,长长地叹息一声。
“雨儿,你想让谁坐那个位置?”
宁王勉为其难地问道。
至少听听人选,再继续讨论下去吧,他也想给自己一条可选之路。
“我来坐怎么样?”
“你……”宁王僵住了表情,但随即又泄了那一口气,“你是要气死我吗?”
“殿下,你……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就连宫靖也抱持反对的意见。
倒是雪麒麟一脸没有所谓的样子,翘起脚来晃呀晃。
“天璇宫有个女宫主,夏家也有个女家主,那么华朝有个女主人也未尝不可吧?不过,要是华朝真的交给秦家九儿,很难说她会不会把整个华朝给赌输。”
“你还在记恨我的失败?”秦时雨不耐烦地瞪了雪麒麟一眼。
“干嘛,说不得嘛?”
雪麒麟瞪了回去。
秦时雨不再和她纠缠,重新迎上宁王愠怒的视线。
“这个位置就算给我,我也不想当……六王叔,这可不是个好位置啊,又麻烦,顾忌又多,但是这个位置再不好,也不得落在秦穆身上。”
宁王审视了秦时雨足足好几十秒,才相信了她对那个位置并无想法。
同时,他又在想一派之主可以是女的,一家之主也可以是女的,为什么国家之主不能是女的?在很久以前,国王一职依然是有能者居之,而就算是皇族的传承里也是选贤择能,而秦时雨也有这个能力,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要怪就怪秦时雨生为女儿之身,宁王心中暗叹。
如果秦时雨是男的,可能真的就没有秦穆多少事情了。就算是女儿之生,以十多岁之龄帮助北域对抗北国已久,她的功绩不可磨灭,表现远超那几名皇子皇孙。
“殿下,秦穆虽然可恶,但他终究是合法的继承人啊……”
宫靖伤脑筋地说。
“这可得好好考究一番了,”秦时雨不屑地笑了起来,“二皇兄虽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父皇一直没有立储,他严格来说并不是最正式的继承人,只是承了早出生的便吧了。而且,他手中没有帝印,又没有登基仪式,借口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对方也一样。”宁王强调,“这种借口要多少有多少,怎么说都可以合理。重要的是,朝臣全部听命于他,这该如何去把他拉下位置来?”
“软的不行,就靠硬来的咯。”
秦时雨摊了摊手,说得相当轻巧。
“喂,你不会是打算逼宫吧?”雪麒麟瞪着眼睛问。
“不想死就从那位置上滚下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他要杀掉宁王叔以求安稳,那我们要了他的命也不为过──”
“雨儿,他好歹是你兄长!”
“你也好歹是他的叔父!”秦时雨也提语声量反驳了宁王,“六王叔,你这不是犯贱吗?
宁王哑口无。
确实,对方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亲戚叔辈看待,不仅算计自己,甚至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而自己却还帮对方讲话,确实担得上犯贱两个字。
宁王又再握紧了拳头。
他不甘心,也因为秦时雨所提的论调和他的观念相冲突,却不能完全用“错”来加以否定之故。
“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意外地,宫靖却先开口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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