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无暇理会自己的龙袍袍脚已经被茶水溅湿,也无暇理会宫女已经跪在自己面前,为他拭擦,秦穆相当震惊地瞪着刘兴庭瞧。
“回陛下,是西城门门将刘裕……他杀掉了副门将,下令开的门……”
“刘裕?”
秦穆头痛地敲了敲脑壳,他记不起有这个人。门将这种可有可无的人物,他根本就没有去加以注意。
一个不重要的人物,他在意来干嘛?
他知道大事有时会坏在小人物身上,但他觉得这位门将未必也太小了一些。心高气傲?帝都重要的人那么多,他如何记得住,如何人人都招顾?他认为自己只要掌握上层的人便可以。
但,至此他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些上层的人根本没有掌握到下层的人。
“人呢?抓住了吗?”
秦穆没有沉溺在悔恨之中,哪怕他就握紧了拳头,指甲也就早陷入了掌心之中。
“……镇国卫到了的时候,刘裕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饭桶!”
秦穆气极了,“这都能走丢?那些士兵们就没有怀疑过他下的命令吗?”
“军令难违……”
刘兴庭把腰弯得更厉害了。
“……”
秦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心中烦闷不己,手指猛磕在自己椅子的扶手上。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了吗?但是他才是一国之君,这些人怎么敢如此轻易就反?名声和威望真的能够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吗?他有些不明白了。
“那个……”刘兴庭似有未尽之语。
“还有什么事?”
“那个……自军营追出来的士兵们还被拦在了城墙外面,该放他们进来吗?”
“什么?”
秦穆头痛欲裂,难以置信地盯着刘兴庭瞧,害后者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才惹得秦穆如此生气。
“这种问题也要来问朕?他不会问他的上司吗?”
“西城门现在由镇国卫暂时接手了……但是,镇国卫也不知道该不该开门好。”
这些人是在怕犯错!秦穆终于明白过来。
“真是一堆废物!”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但这无助于事。
刘兴庭不敢再问,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也不动。
“让镇国卫放他们进来!”
秦穆思索了半晌后回答说,但他又补上了一句:
“务必要核确身份。”
“是。”
刘兴庭唤来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将秦穆的话转达给他,让他前去通传。小太监领命,正想往外走去时──
“慢着。”
秦穆叫住了他。
小太监一度以为自己犯事,吓了一跳,但依然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询问秦穆还有何吩咐。
“通知林奥和禁军,让他们把那几百人给朕抄了。对方没有宗师在,他应该可以办到吧?另外,通知内城门将,让他们帮朕把门给看好,朕要让这些不识好歹的人进得了外城,却出不去。”
“是。”
小太监慎重地应答一声,这才在秦穆摆手赶人下退了出去。
“看你们姓刘干的好事!”
望着小太监的背影,秦穆心中的烦闷还是无处释放,结果刘兴庭就无辜地遭了殃。纵然心中不服,但是他依然只能跪下,大喊着请陛下恕罪。
秦穆踢了他一脚,这名太监就狼狈地倒在地上。
“真是一群──唔!”
“陛下,大事不妙了陛下!”
秦穆又想骂一句,然而外头又传来一阵焦急地叫喊声,吓了他一跳,吓得他咬到了唇头。
他痛得眼角冒泪。
“又什么事?”他连问的耐心都没有了。
“内、内城被突破了!”
进来的是一名禁军将士,他气喘呼呼的,想必是一路赶来,不过秦穆没有那个闲心去在意他是否需要休息,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叫秦穆完全僵住了表情。
“你说什么……?”秦穆不可思议地问,“你再说一次?”
大概是气息过于粗重,禁军将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覆述说:
“内城被突破了!”
秦穆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浮现什么表情,但从刘兴庭吓得浑身发抖的情况看来,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很难看。在这个空间里,彷佛只有呼吸稍重一点就会招致死亡。除了秦穆之外的人,只能屏息沉默,不敢和他有任何视线交流。
“内城门将也背叛了?”秦穆极尽憎恶地问。
“回殿下,并非如此。”前来通报的禁军士兵鼓着勇气说,“是……是有人用火药把大门给炸掉了。”
“炸掉了?”
秦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用力揉着额头,才不致自己晕倒在地上。
“那可是墨色重金制成的大门,怎么炸掉?”
他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内城在往后就是皇宫了,如此核心的地方,城门已经足够坚固。而城门之外的地方,则是用重达数千斤的石头所筑成,也是相当坚固,不用火炮轰上数天数夜,都不可能会出现倒塌。
“门本身并没有损坏,损坏的只是锁头……是被法术所融掉的,那数百人突然就从四方八面冲出来,在锁头上贴上那种新式的灵符……锁头没有多久就被融掉了……”
禁军士兵讲述里当时的情况,还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想必他就算是亲眼目睹了,也不敢相信那坚固的大门如此轻易就会被突破了吧。
“法术,又是法术!”
秦穆不堪烦躁,端起一旁的花瓶摔在地上打碎,还烦躁地转动着视线,寻找着一切可供发泄之物。
但他心里却有一个地方莫名地冷静。
因为大门牢不可破,所以刻意瞄准了锁头吗?但是内城城门的戒备不是外城可比的,究竟是谁那么容易就把城门攻破了?
“有宗师介入吗?”秦穆猜测。
“并不是……好像是武家的人员,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禁军士兵不太肯定地回答。
“陛下,蛟龙帮和九殿下有些交流。”
刘兴庭凑到秦穆的耳旁,轻声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秦穆皱眉地看向他,刘兴庭便连忙解释说:“这是‘夜行’刚送来的情报。”
所以是蛟龙帮的人手吗?秦穆陷入沉思。
至于灵符的来源根本不用考虑,救出宁王的就是雪麒麟的法术,这些灵符的来源十有八九也是源自于她。
只是,蛟龙帮一直专注于河运,怎么会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去帮助六王叔呢?秦穆想不明白这一点,硬要找理由的话,蛟龙帮很可能一早就站在了秦时雨的一边去。
问题在于,蛟龙帮这种组织,一般都没有很深的信仰,把他们和秦时雨连系在一起的恐怕是利益──但究竟有什么利益大到可以让蛟龙帮在这种敏感时刻出手帮助秦时雨,而不怕朝廷的追究呢?
而且,这数百僻邪重骑被解放出来后,没有离开,反而转身进入帝都……宁王不是打算想要借着这些兵力来加以逼官吧?不过,加上三位宗师的话,情况就不好说了。
秦穆自知依靠夜鸦和宫里此刻的力量并无法对付三位宗师。
但问题在于,对方应该不知道一件事才是,那就是秦穆暂时还没有办法龙雀。这件事不可能走漏风声,只有秦穆自己和夜鸦知道。
除非夜鸦出卖了他。
但这时去追究这件事也于事无补,他该考虑的是,宁王一方的行动,有没有把龙雀无法行动一事考虑在内。如果没有,那就证明对方是在背水一战。
“哼,想把朕从位置上拖下来吗?”
秦穆牢牢地握住拳头,以此来遮掩手的震颤。
──太过无谋了。
秦穆再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深刻地体认到一件事,就是他近焦急,以致于一切都出错了。哪里出错?硬要说的话,只有他太过于焦急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了吧。
是的,太急了。
但是他已经等很久了,他从小都在等,等待着这个机会,转眼间都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他还在等,等那迟迟没有下来的旨意。
明明这种时候才更需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才是,他暗暗悔恨。
但是,为时已晚。
曾有人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急不可待地去想要完成一件事的人,往往都会失败告终,并不合格,秦穆心想这句话不就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陛下……陛下?”
稍微回神过来时,秦穆听见刘兴庭的呼声。
“什么事?”秦穆不耐烦地望向他。
“那个……禁军将士还在等您的命令。”
“命令?”
秦穆看向仍跪在书桌另一边的禁军士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任何交代。
“只是数百人,你们应该可以解决吧?”
“这……”禁军士兵可不敢应答,“小的不知道,但是……宫大将军是领头人,可能会有些麻烦才是。”
“麻烦?”秦穆单手支起脸颊,眯起了眼睛来。
禁军士兵没有意识到秦穆眼神的变化,还在低着脑袋,可却支支吾吾地认真回答难处所在:
“宫、宫大将军是天境武者……”
禁军士兵应该没有面圣的经验,不知道在天子面前,就不应该如此辞。不是说,不能据以实告,但至少要展现自己是有能力解决的。
如果连这份自信都没有,上位者又如何相信你呢?你又如何?刘兴庭心中叹息一声,觉得这士兵真的不懂事,也不会稍微哄哄秦穆。
但,出乎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秦穆却高兴地笑了出来,像是听见一个笑话一样。那真的很好笑吗?无人得知,但是这位九五至尊却笑出泪来了。
“好,不行就不行,至少诚实。”
秦穆不无赞许。
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有此反应,会觉得麻烦。但,禁军士兵的态度至少比那些什么都不说,却拿不出什么成绩来的群臣来得要好。
“去吧,告诉你的上司告诉林奥,让他把数百人全歼了……有什么需要使用的,就随便他用,朕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你可听明白了?”
“小的可以替上司提个请求吗?”
一般人在这种有过错的情况下只会有应命的份儿,那还敢提要求?就算要提,也不敢如直接才是,可偏偏这名禁军士兵就是有那个勇气。
说得好听点,叫有勇气。
说得难听点,大概就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吧。
“你说吧。”
秦穆意外地有耐性。
“兵部那边不愿意提供更多的兵器,比如说火炮……小的想替上司向陛下你讨个允许。”
“兵部不愿意提供兵器?”
秦穆先是不满皱眉,但稍加细想后便明白兵部不想提供火器的原因,大概是怕在帝都动用火器,会造成更多的损害吧。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背锅罢了。
一埋饭桶!秦穆气闷不已,这些人虽然已经坐在了高位,但办事能力和态度反而还不如眼前的禁军士兵──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是的,又是小人物。
西门的城门会失陷,也是因为一个秦穆眼前的小人物所造成。
“去,兴庭传朕命令,命兵部全力配合禁军,否则朕的事情一旦搞砸,双方连坐同罪!”
“是。”
刘兴庭应答一声,瞥了那禁军士兵一眼。
秦穆手书一封,好白纸黑字传达自己的命令。在落款处盖上了龙雀玉玺后,他把手书交到了刘兴庭身上,最终这手书被转交到一名御前侍卫的手上。御前侍卫快步走去,自然是去传令了。
“如此,还有什么问题?”秦穆询问禁军士兵。
那名禁军士兵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真的思索了片刻,才摇了摇脑袋。
“谢陛下!”他拱手行礼。
“行了,没事就快去吧。”
秦穆不耐烦地赶人。
禁军士兵自然没有多作停留,快步离开了秦穆的书房。
待他的身影一消失在房间之中,秦穆便命令所有下人也从这房间里退出去,只留下刘兴庭一人。
“夜鸦,你在的吧?”
秦穆扬声叫唤。
刘兴庭听见这个名字,顿时僵住了身体,他自觉地退到屏风的后面去。
“我希望你下次唤我能够温柔一些。”
失望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一双纤长的手自同样的地方伸来,环住了秦穆的脖子。秦穆只要往旁侧目,就能够看见那鲜艳的红。后背隔着椅子的背,可以感受到难以想像的重量压在了上头,也可以感受到那一分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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