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雨、宁王以及雪麒麟都用同样的眼神盯着这个男人瞧。这个本已逝去的男人却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
“你……父皇,你没有死?”秦时雨脸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可能……丧钟都敲响了……你是怎么……”
秦时雨摇着头任由混乱的思绪控制着嘴巴,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她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问:
“你没死!都是假的!”
“假的?”
同样脸色愕然的雪麒麟目光在秦时雨和秦煜身上来回不停。
而站在最前方的宁王也是一脸震惊,屏住呼吸没有任何动作。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对于一个已死之人站到自己面前一事,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到理解才对。
“真不愧是雨儿,朕最聪明的孩子,就这样子你便已经看穿了朕所做的一切了吗?不过,马后炮和事先预测到还是两回事啊。”
秦煜负起手来,半是赞叹,半是失望地说。
他身后站着另外两名宫内的供奉,但都只是天境的实力,大供奉却不见了纵影。
“……”
秦时雨默然不语。
她眼珠动摇地左右乱转,似是在思考对策。秦煜没有死是好事,但是她和宁王却由被冤枉的谋反,成了真的谋反。秦穆的尸体还热乎乎的呢,是宁王亲自斩杀的。
仅是弑君一罪,就够他们人头落地的了。
而且,他们还举起了反旗,无论其中有着何种误会,一旦举起反旗就已经是一条死罪了。除非宁王成功登基,这两条罪名才会无法作准,但现在本应死去的先帝秦煜却站到了两人面前,问题就变得相当麻烦了。
秦煜不追究还好,但秦煜一旦追究,两人的谋反罪名可是大大有之。如果是秦穆逼反他们还好,还可以从舆论着手周旋,但是他们反的是秦穆,而秦穆已经身死的现在,宁王却无法坐上皇位──现在宁王和秦时雨的处境再次陷入极度的被动之中。
秦煜把目光从思绪凌乱,脸色苍白的秦时雨脸上移开,落向还无法从震惊中平伏过来的秦炬身上,用难以分清是包含着何种感情的语气问道:
“朕的好皇弟,很奇怪朕为什么没死是吗?”
“皇兄,你……”
秦炬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才好。
秦煜仍活着一事,他心里隐隐有些高兴,但同时他隐隐已经察觉到这很可能都是对方一手布下的局,无论是秦穆、自己、秦时雨,抑或是三位宗师,都完全成了秦煜的棋子。
“……二皇兄也成了你的棋子了,是吗?”
秦时雨如此询问时,脸上露出的表情相当凄惨,还有几分落魄。
突然,还没有等来答案,她脑海里又冒出一个猜测。她惊叫一声,又再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夜鸦呢?她会站在二皇兄那一边,难道也是你的算计?”
秦穆没有作声。
他这是在默认,秦时雨直觉地理解到这一点。
一时之间,她的表情是如此地复杂,愠怒、悲凉,又有不解和茫然。
她既说出谋反两字,就已经有相应的觉悟,但她想要反的是秦穆,而不是秦煜。尽管她知道秦煜在很多事情都做错了,但毕竟是亲生父女,她就算心生反意,也绝对无法轻易下定决心──至少,不会像反秦穆一样如此轻易。
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固然,事至已此,她已无路可逃,亦没有退缩的打算,但是……她最想不到的是,秦煜会卑劣至此。
而对于秦煜,她心生莫名的怒火。
怒火点燃得相当突然,而且一触即发,瞬间就要冲昏她的理智。
“父皇,你算计了所有人,骗了所有人,也有负于天下百姓啊!”
秦时雨掷地有声,震人耳朵。
秦煜没有作声,彷似默认。
忽然地,秦时雨意识到一件事,既然秦煜没有死,那死的是谁?难道秦煜是假死睡在棺材之中?但是要如何骗过所有太医?秦时雨越想越糊涂。
“雨儿,你既是朕的亲女,朕也没有与你多作计较的打算。来吧,来到朕的身边来,朕可以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那六王叔呢?”
秦时雨本能地问,哪怕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
“杀害一国之君,而且举兵谋反,自然是死罪一条了。”
秦煜丝毫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加以隐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欺骗大概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皇兄,你……”宁王不敢相信自己亲兄长会如此算计自己。
他甚至不惜把亲生儿子的性命也给牺牲掉!宁王在想,眼前这个男人也许连唯一的人性都丢了,丢到一个已经没有办法取回来的地方。
“皇兄,你利用了所有人,只为了除掉皇弟我?”
宁王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当下的事态,和一系列的事件。本来把他逼到绝处的秦穆已经死于自己的刀下,他不惜背负上弑君夺位之名头,想要反抗这不公平的待遇,可是此刻本应死去的秦煜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有些迷茫了,自己做出的决心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他不过是跳出别人架好的舞台,跟着当了一回小丑罢了。
而最嘲讽的是,逼使他下定决心的,秦穆的不孝也占据了一部分,他多多少少也有想为眼前的男人讨回公道的意思,但现在看来,那却是多余,甚至是自以为是。
“如果由朕来动手,你很可能不会立即举起反旗,甚至固守于北域,自成一国也说不定。斩草需除根,不留后患,对于名震天下的你,朕这个人们眼中的暴君必须要给你一个确实的名头,否则就算除了,也后患无穷,朕可能连最后的民心也会尽失。”
秦煜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朕可不想为了除你,而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武家的心虽已寒,但也是武家罢了,但一旦百姓寒心,可能就麻烦了。朕还要好好处理武家,没有时间去处理百姓的民心问题。你和武家交往太密了,如果朕不除你,你不仅会动摇朕的江山,也会动摇朕的计划。”
秦煜的目光落向还在瞠目结舌的雪麒麟。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所以,他会借秦穆来到逼反宁王,仅仅是因为想要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对付武家?这个男人的眼中,武家已经成为了一堵遮住了他所有视野的墙──一堵他不惜一切都要敲碎的墙了吗?
“你疯了……”
宁王如此呢喃着,覆述着。
他也好,秦时雨也罢,他们都觉得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最恶劣的恶魔。
没有任何道义,没有任何善意。
──秦煜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连一丁点人性都没有。
一阵沉默。
太突然了。
太出乎意料了。
无论是宁王抑或是秦时雨,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处理、面对眼前的事态。
“朕疯了吗?”秦煜失笑出声,“也许吧,不过一箭数雕,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能够在大义上占据主动除去一名北域王,保留民心,然后再把调皮的孩子软禁起来,把想要谋害朕的皇子除去,顺带还能名正顺给三位宗师冠上造反的名头。”
秦煜缓缓地平举起左右两手,袖子猛地一振:
“皇弟啊,你不觉得朕这是神来之笔吗?”
雷电划破夜空。
其所耀起的光芒刺目,一度把秦煜的身体轮廓更深刻地勾勒了出来,同时夺去了他所有颜色,他成了那一抹以强烈光芒为背景的诡异阴影,宛如剪影。
──唯独他疯狂的眼眸没被那雷电的光芒所掩盖。
***
“疯了就别当皇帝了,垃圾!”
苍蓝色的光辉击碎了沉默。
“反都反了,罗嗦那么多干嘛!管他是真是假,杀了不就得了!”
雪麒麟从宫墙上跃起,手掌往机关袍里一探,摸出墨色的长剑,在空中一个转折,如俯冲的大鹫举剑刺向秦煜。
她没多久前还在为无法寻秦煜的麻烦而发愁。
现在秦煜又站在她的面前,又做出如此恶劣的举动,她除了最初的震惊外,却不会像秦炬和秦时雨一样犹豫起来。
只要杀了秦煜,把秦炬推上皇位,那么一切就得结束了。
说白了,她纯粹急于完结此事,尽早获得所渴望的那安稳未来。
──所以,她这一剑不会有任何犹豫。
如果连这一剑都有所犹豫的话,她也不配拥有那未来的安稳了。不管是秦穆也好,秦煜也罢,也必须死在这里。
抱着这种决心,她朝秦煜刺出一剑,甚至连突如其来落在自己身后的两声惊天巨轰都顾不上。
她刺出的长剑吻向秦煜的咽喉,速度快得吓人,他理应避无可避。
──理应。
然后,她的剑被夹住了。
雪白纤长的食中两指轻易而举地夹住了她全力刺出的一剑。
“……”
那名少女不知何时介入到她和秦煜之间,夹住了她的剑。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目,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少女,她不熟悉,但认得。
“龙雀……”
裙摆飞荡,头上龙角不容亵渎。
龙雀金黄色的眸子映着雪麒麟此刻半是狼狈半是苍白的震惊表情。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雪麒麟的剑却寸进不得,被夹在那两指之间无法动弹。
她不服气。
“给我滚开!”
雪麒麟大声怒吼,身上炸出无数苍蓝色的雷光。这些雷光任何一道都能够轻易叫一位天境吃不着兜着走,但却无法触及龙雀。雷光在尚未触及龙雀之时,便被龙雀体表上的磅礴灵气给击碎,宛如扑火的飞蛾。
她尝试抽剑,剑纹风不动。
‘雪麒麟,剑要坚持不住了……’
脑海里传来“苍”急切的声音。
可是就只差一步了,雪麒麟实在无法就此收手。她把身后一圈光环绽放,卷起了暴烈的狂风,后背部爬出的灵墨印往天空延伸,宛如极力展开的翅膀。
巨大的图腾瞬间成形。
雪麒麟手中墨剑迸发出白色的狂雷,散发着惊人的威压,沿着龙雀的手指蔓延开来,缠上了她全身。
“……天雷。”龙雀眉头细微地一抖。
龙雀体表的白色灵气闪烁不定,那是被天雷不断轰击的结果。她并没有因而退缩,反而硬抗下来。她体内狂暴、汹涌的灵气绝绝不断涌出,弥补着被天雷轰散的部分。
她的力量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雪麒麟把左手按在剑把之上,背后再有一圈苍蓝色的光圈绽放。下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加诸在她的背后,把她往前推去。
“嗯?”
龙雀的眼眉再次一跳,因为墨色的长剑竟然前进了些许。
“倒是有些能耐。”
依然平淡的声音。
龙雀食中两指往左扳去,墨色的长剑便以不妙的孤度歪曲了起来。
锵──!
里乾坤被龙雀用食中两指给掰断,上半截甩飞了出去,深入到宫墙之中。
但,剑还有半截剩下。
“喝呀──!”
雪麒麟推着断剑,继续往前刺。
一声叹息响起,龙雀抬起右手,挡在断剑之前。断剑平整的断面撞在龙雀的掌心之上,然后───
陡然粉碎。
雪麒麟只觉手中力道一轻,就见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碎成无数碎片,四射开来,刺向自己的眼眸。
“呜……”
雪麒麟闷闷地呻吟一声,把双臂交叉护在面前。
长剑的碎片撞在她的机关袍上、她的手臂上,然后又被雷霆界域弹开。同时,一阵劲风袭来,踢在她的侧腰上。力道瞬间就穿透了机关袍,渗她的体内。
她整个人横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数十圈。
雪麒麟趴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却喷出满嘴的鲜血。力道太可怕了,那一脚踢碎了肋骨,连内脏都出现了些许损害。她浑身都在悲鸣。
力量相差太远了。
龙雀甚至没有挪动哪怕一步。
“可恶!”
雪麒麟狠狠地骂了一句,试图站起。她脚步相当不稳,眼看就要倾倒之际,一只手从旁伸来扶住了她。
“小鱼,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住了她的,是本应和夜鸦缠斗的北冥有鱼。
总是一片雪白,看起来无垢的北冥有鱼此刻相当狼狈,不仅是嘴角挂着血丝,身上也有多处的瘀伤和青肿。
“是夜鸦把你伤成这样子的?”
雪麒麟边用视线紧咬着龙雀和她身后的秦煜不放,边询问旁边的北冥有鱼,同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扶了。
“雪姑娘是当小道不存在啊……夜鸦再强,小道和北冥前辈联手,她也只会落下下风啊……”
回答来自另外一边。
雪麒麟转头过去,只见一名丰神如玉般的青年,衣袂飘飘地站在了那里,一对眸子看着温和,细看像刀雕过般锐利。如果不是他也像北冥有鱼一样,衣服多处破损,皮肤也伤痕累累,端是一个一等一美男子。
“你这盈满状态有点小帅啊,紫玄子。”
雪麒麟有些诧异,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于是多看了两眼。
“雪姑娘有否心动?”紫玄子把胸脯挺直了一点。
“帅是帅,不过太奶油了一点,硬要说我是硬朗粗犷派的。”雪麒麟耸了耸鼻头,“嗯,像小震那种就很不错。”
“……怎么这样?”紫玄子的脸垮了下来。
“看来你们三位很游刃有余呢,”秦时雨退了回来,宁王则也在她半曳硬拖之下,来到了三人的后面,“不像本宫,已经怕得要缩在你们后面了。”
“对面让我们悠闲的呀!”
雪麒麟朝负手而立的秦煜扬了扬了下巴,“敌不动我不动,这不是常识吗?”
说完,她看了一眼宁王。
“倒是你们……打算怎么办?”她相当严肃,小声地询问,“虽然反的人变了,但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你们应该也明白吧?”
“……”
秦时雨却沉默不语。
会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吗?但是从她用眼角余光不断窥探着宁王的脸色看来,关键应该在于宁王身上。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时雨压着声音,覆述了雪麒麟刚才的话。
她是在说给宁王听。
宁王咬坚牙关,“我知道。”他说。
但从他眼眸的动摇不定来看,他恐怕还没有下定决心,缺少应有的觉悟。
“考虑得如何?”秦穆不动如山,似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如果诸位愿意弃械投降,朕愿意免去你们一半人的死罪。”
这可是诛心之了。
也就是说,只要投降就有一半存活下去的希望,这对于任何人而都有一定诱惑力的。虽然为了某些信念可以死去,但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依然具有一定影响力。
更不排除,其中有人会为了活命而背叛。
问题在于秦煜这个算盘打错了,其他人也许会另有想法,但是在场的五人,雪麒麟不见得会有人会因为秦煜的话而动摇。
秦煜等了一会儿,没有等见几人的答案。他见几人目光坚定,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好。”他轻声细语,早有准备。
他叹息一声:
“既然诸位不愿就此作罢,还在贪图朕的位置,敬酒不喝喝罚酒,朕也只能奉陪了。”
声落的瞬间,龙雀的身影倏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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