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巴克的改变,斯匹茨或许意识到了危险,他不断地挑衅巴克,甚至离开队伍去欺负巴克,试图挑起争端。
要不是一次不平常事件的产生,这次争端早在旅行开始的时候就上演了。一天晚上,他们顺利抵达勒巴治湖岸的宿营地,那漫天飞舞的雪片和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的风,迫使巴克他们不得不在黑夜中迅速寻找休息的地方。他们实在是太倒霉了。他们背后有一堵岩石,佩罗特和法朗索瓦就在湖面的冰上生火。为了轻便,他们把帐篷扔在了岱亚。不一会儿,冰被烤化了,火也熄灭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在黑暗中进餐。
巴克在避风的岩石正下方掏出了可以容身的窝,窝里又暖和又温暖。要不是要去拿法朗索瓦分的解冻的鱼,他才不舍得离开呢。但等到他吃完晚餐回到窝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窝被斯匹茨霸占了。他曾一次又一次地退让,可这次他却忍无可忍了。于是他大发雷霆,凶狠地扑向斯匹茨。斯匹茨惊呆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怯懦的对象竟然会有这样的魄力。
就连法朗索瓦也吃了一惊,他看着两只从窝里咬斗到窝外的狗,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对巴克叫道:“啊——天呐!你就让给他吧!让给那个不要脸的小偷吧!”
斯匹茨也是这个意思,他兜兜转转绕着圈,不停地狂吠,急切地想找机会扑上去。巴克也一样,但他更为谨慎一些,一直兜着圈子寻找对方的破绽。就在这时,意外忽然发生了,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这场争霸赛暂时叫停,推迟到了几英里之后。
佩罗特骂了一声,大棒打在瘦弱的身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一声痛苦的尖锐的叫声,拉开了一场混战的序幕。营地里忽然冒出了约有八九十条饥饿的雪橇狗,他们从印第安人的村子里嗅到了宿营的味道。在巴克和斯匹茨打斗的时候,他们已经到来了。佩罗特和法朗索瓦拿着大棒扑了上去,但是他们龇牙咧嘴地反击。佩罗特看到,一只饿狗已经将头伸进了食品箱,连忙挥舞大棒砸向那只狗瘦削的肋骨。食品箱被砸翻在地,面包和腊肉都滚了出来,那些饥肠辘辘的野兽们看见了,立即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争抢食物,全然不顾砸在自己身上的大棒。直到最后,面包连渣都不剩了。
受到惊吓的雪橇狗从雪窝冲出来,马上就受到了入侵者的袭击。巴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狗。那些狗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骨架子上只有松松垮垮的皮,他们目露凶光,尖尖的獠牙上挂满了涎水。他们饿坏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向雪橇队的狗发起了进攻。巴克被三条野狗袭击,转眼间肩膀和脑袋都受了伤,大卫和索莱克斯身上也有20多处伤,但仍旧勇敢地抗争着。最凶狠的乔就像魔鬼一样,他咬住一只大狗的前腿,一用力,只听见“嘣”的一声,那只大狗的腿便被咬断了。
装病的派克也毫不示弱,咬住一只瘸了腿的野狗的脖子,用力一拧,野狗的脖子就断了。巴克一口咬住对手的咽喉,咬破了他的颈静脉,黏稠的血液溅了他一身,他不但不害怕,反而越来越勇猛,越来越凶狠。他又扑向了一只狗,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咬住了,这是斯匹茨干的好事。
佩罗特和法朗索瓦清理完宿营地就赶紧跑来救雪橇狗,却没想到那些饥饿的野兽又冲了回来抢夺食物。巴克成功脱身,可只有短暂的一瞬。俩人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去抢救食物,野狗群便趁机继续对付雪橇狗。比利突破了野狗的包围,逃到了冰上,派克和达布紧跟着,别的狗也都跟了上去。巴克原本也想跟上去,但他却一眼瞥见正冲着他扑过来的斯匹茨,一旦他被斯匹茨扑倒在地,那么他就会成为一旁虎视眈眈的野狗们的食物。巴克稳住身形,在斯匹茨的冲击下站稳脚步,然后就跟着大伙一起逃到了湖上。
很快,9条雪橇狗就在冰上汇合,然后一起躲到了树林里。经过这次逃亡,大伙都受了伤,看上去很是狼狈。每条狗身上都有四五处伤口,有的还受了重伤。达布后腿伤势严重;多丽的喉咙被咬伤;乔瞎了一只眼睛;比利的耳朵被撕裂了,哀号了一个晚上。他们在树林里待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回到营地里。那群野蛮的强盗们已经离开了,佩罗特和法朗索瓦正在发脾气,他们原本准备充足的食物这下损失了一半,就连雪橇绳和帆布篷都被咬破了。不仅如此,已经饿红了眼的野狗们就连佩罗特的麋鹿皮靴子和皮带都没有放过。正当法朗索瓦心烦意乱的时候,正好看见伤痕累累的狗们,他温和地说:“我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我想你们肯定气疯了,对吧,佩罗特?”
佩罗特意义暧昧地摇了摇头。这里距离道森还有400英里的路程,要是有狗发疯了,那就太难以忍受了。他们努力了两个小时,咒骂了两个小时,终于整理好了狗队,给狗套上套。因为每只狗都带着伤,所以这一趟行程可以说是他们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三十英里河”就这么大大地敞开着,河水湍急凶险,只有在平稳的地方才会结冰。要想走完这30英里的路程至少需要6天,并且路途上随时都会遇见危险。佩罗特一直走在前面探路,他手上拿着辊子,有那么十几次,他踩断了冰桥,那根棍子横担在窟窿边上,他才捡回一条命。
天气越来越冷了,温度计显示气温到了零下50华氏度。每当佩罗特掉进冰窟里一次,就必须得生火取暖,将衣服烤干。
但他并不会因此而畏惧前行,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这也正是政府选中他的原因。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他都不会畏惧,他敢把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插到冰天雪地里。从黎明一直到天黑,他勇敢地在未知的冰面上探险,那冰用脚一踩就会破裂,他们片刻都不敢停留。有一次,雪橇将冰面压破了,大卫和巴克被扯了下去,几乎冻个半死,被从水里捞上来时,他们又差点被淹死,佩罗特给他们生了火,他们围着火堆一边跑一边转圈,这才把身上结的冰烤化了。由于离火太近,他们身上的毛被烧焦了。
后来斯匹茨也落入了冰窟窿里,全队的狗都被他拽了下去,幸亏巴克的前爪紧紧地蹬住冰边,把冰都要压破了。他身后的大卫也用尽全力蹬住冰面,法朗索瓦也在雪橇后面使劲拽住,差点把筋拽断。
但危险并不止这些,一次,河边的冰前后都破裂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除非往山崖上爬。佩罗特咬咬牙,竟然奇迹般地爬了上去,法朗索瓦也祈祷奇迹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后,他们把所有的皮带、鞭绳和最后的辔头系成一条长绳,将狗和行李、雪橇拉了上去,法朗索瓦最后一个上去。接着又找到下山的路,如法炮制,用绳子解决一切。下山之后,他们在天黑之后回到了河边,辛苦了一天,竟然只走了四分之一英里。
等到他们到达豪塔林夸好走的冰路时,巴克和其他的狗已经筋疲力尽。但佩罗特要赶时间,并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机会,他们仍旧每天起早贪黑地赶路。第一天走了35英里,抵达大鳜鱼。第二天又走了35英里,抵达小鳜鱼。第三天,他们走了40英里,离五指山不远了。
自从巴克若干代以前的祖宗被驯养之后,他们的脚就已经软化了,所以巴克的脚并不像其他雪橇狗那样结实耐磨。他每天强忍着痛苦,跛着脚赶路,一到营地他就像死了一样倒在窝里,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连法朗索瓦送来的鱼也没力气去吃。于是赶狗的每天晚上会过来给他按摩4只脚,还将自己的鹿皮靴的靴筒改做成4只鹿皮鞋给他穿,他的脚这才好多了。有一天,法朗索瓦把给巴克穿鞋这件事忘记了,巴克就躺在地上耍赖,4只脚到处乱踢,连佩罗特都忍不住笑了。后来经过长期的磨炼,他的脚已经长硬了,可以在雪地上跋涉了,他也就不再需要那些鹿皮鞋了。
一天早晨,巴克他们正在佩里岛上准备套上辔头。就在这时,一向较为低调的达利忽然发疯似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宣布了自己的病情。这一声叫喊将所有的狗都吓到了,紧接着达利就向着巴克扑去,巴克虽然没见过发疯的狗,也并不害怕,却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连忙逃开了。
他在前面逃,达利在后面喘着气追,嘴里还一直吐着白沫。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要跳一下就能赶上,可是她追不上害怕的巴克,巴克也无法摆脱掉疯狂的她。无奈之下巴克只好穿过了岛上的树林,顺着下面跑到岛的尾部,从岛后面的一条小沟翻到另一个岛上,他继续翻上了第三个岛,又绕回了主河道。实在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他又想逃到河对岸。他一直往前跑,不敢回头,却也知道她就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跳一下就能扑上来,他能听到她的狂吠。法朗索瓦在半英里外的地方叫他,他又往回绕,和她还保持着原来的距离。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认定只有法朗索瓦才能救自己。狗夫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斧头,巴克刚经过他的身边,他手里的斧头就落到了达利头上。
巴克踉跄着靠近雪橇,稳住身形,呼呼喘着气,呜咽不止,他早就没有力气了。对于斯匹茨来说,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他跳到巴克背上,咬了毫无招架之力的巴克两口,这两口咬到了骨头,撕开了肉。
这时候,法朗索瓦挥着鞭子打在了斯匹茨身上。看着斯匹茨挨了一顿谁都没有挨过的狠揍,巴克非常满意。
“斯匹茨是个魔鬼。”佩罗特说,“他早晚会杀掉巴克的!”
“巴克也是魔鬼!”法朗索瓦说,“我观察他很久了,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要我看,他总有一天会发疯,吃掉斯匹茨,把他的骨头吐在雪地上,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这之后,他们之间的战争不断。斯匹茨是排头狗,在这群狗里充当着领袖的角色,而他觉得来自南方的巴克会对他的地位造成严重威胁。他觉得巴克非常奇怪,之前他也见过很多南方的狗,可是他们的表现都很差劲,娇弱无力,最后都死于劳累、冰雪和折磨。而巴克和他们不一样。他经受住了这些考验,还跟雪橇狗比力气,比野蛮,比狡诈,显示自己的地位。而且,他的自制力很强,那个穿红绒线衫的人挥舞着大棒,恰恰把他为了出人头地而产生的盲目的勇气和鲁莽打掉了,这一点尤为危险。他非常狡猾,几乎可以忍受一切。
对于领导权的争斗一触即发。对于巴克来说,他需要这场斗争,这是他的本性使然。在雪橇路上那种难以言说的自豪感牢牢地抓住了他,这种自豪感让狗们在艰苦的劳动中咬牙坚持下去,死在狗轭下也心甘情愿,要是把他们赶离狗轭,他们会伤心欲绝。这种自豪感是作为辕狗的大卫所拥有的,也让索莱克斯埋头苦干。从狗群离开宿营地开始,这种自豪感就一直在激励他们。这些狗原本都是脾气古怪、怒火中烧的,有了这种自豪感,他们全部都变得积极向上、充满斗志。白天,自豪感激励他们奋力前行,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又让他们充满了不安,有所不满。仗着这种自豪感,斯匹茨可以惩罚那些犯了错误、不努力工作或者早上逃避上套的狗,也让他对巴克会成为排头狗心怀畏惧,当然,巴克也有这种自豪感。
巴克已经开始公开撼动斯匹茨的领袖地位了。在斯匹茨惩罚偷懒的狗的时候,他会故意插到他们中间。有一天晚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到了第二天一早,经常装病的派克却不知所踪,藏到了在一英尺厚的雪下刨出的洞里呼呼大睡。法朗索瓦找遍了四周,还大声呼唤,却还是没找到他。斯匹茨简直要气疯了,在营地上东奔西跑,到一切可能的地方嗅、刨、咆哮。派克听到之后,瑟瑟发抖。
终于,斯匹茨把派克刨了出来,还气愤地冲他扑了过去,就在这时,巴克却怀着同样的愤怒插到了他们之间。这一招非常出人意料,却又非常巧妙,直接把斯匹茨撞了回去,还让他翻了个跟头。派克前一秒还在瑟瑟发抖,现在看到一场兵变即将上演,马上冲着斯匹茨扑了过去。而巴克也早就把公平竞争的法则抛诸脑后,扑向了斯匹茨。看到这场兵变,法朗索瓦难掩笑意,却还是公正地抽了巴克一鞭子。可是,这一鞭子并没有挡住巴克扑向斯匹茨的身影。于是,法朗索瓦又抄起了鞭杆子,只一下,巴克就差点昏死过去。他被赶回去之后,又挨了好几鞭子,而斯匹茨又开始惩罚屡次调皮捣蛋的派克。
距离道森越来越近了。这次事件之后,遇到斯匹茨惩罚别的狗的时候,巴克总会横插一杠子,但是他总是巧妙地选择法朗索瓦不在场的时候。巴克这种悄无声息的兵变,滋生了一种不服管教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虽然大卫和索莱克斯不受影响,可是其他的狗却越来越不好管了。形势变得不稳定,争吵和打架越来越多,问题频繁出现,都是巴克在背后捣鬼。对此,法朗索瓦应接不暇,他非常担心巴克和斯匹茨会上演生死对决,虽然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很多个夜晚,他都被狗的打闹声从梦中惊醒,赶紧一跃而起,唯恐巴克和斯匹茨打起来。
但是时机一直没到。直到他们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抵达道森,这场战争才正式爆发。道森的人多,狗也多,巴克看到他们都在干活,就像狗天生就应该干活。白天的时候,狗们排着队在街上奔跑,到了晚上,狗铃声也不绝于耳。他们往矿山运输盖房子用的木料和柴火,和圣克拉拉峡谷里的马做着同样的工作。巴克也见到了几条南方狗,但是他们大都是野狼式的雪橇狗。夜里的9点、12点和3点是他们夜号的时候,那声音凄惨,让人汗毛倒竖,可是巴克却总是高兴地加入他们的夜号中。
头上的北极光发出寒冷的火焰,星星一闪一闪的,跳着霜冻的舞蹈。在积雪之下,土地早已冻僵了。雪橇狗在这样的条件下悲歌,可能是对生命的挑战,只是调子低沉,夹杂着叹息和哽咽,更像是对生活的抗议,哀叹生活的艰辛。那首歌曲和狗族一样古老,是最早的歌曲之一。当时地球还年轻,歌声也总是凄苦,带有无数个世代的哀伤。可是,巴克听到那哀伤的声音却很激动。他的号叫声中夹杂着哽咽,这是他远古时期的祖先们所遗留下来的痛苦;这种号叫声中充满了对寒冷的恐惧和对黑暗的迷惘,他的祖先亦是如此。他与这悲歌产生了共鸣,这足以证明他即便身处火与屋顶的时代,依然能够与生命之初的号叫相呼应。
在道森待了7天后,他们顺着巴拉克山的山坡前行,到了育空河雪路,奔向岱亚和盐水河。这是佩罗特有生以来投递的最紧急的急件,而他对于急递又十分自豪,想要创造本年度的投递纪录。他占据好几个优势:经过7天的休整,狗队已经恢复了体力,个个精神振奋。他们开辟出的雪路,已经被后来的旅客们压得结结实实。此外,警察局还在两三个地方给狗和人都储备了给养,他们无需多带东西。
第一天他们走了50公里,抵达了“六十公里六十公里:地名。”。第二天,他们沿着育空河溯流而上前往佩利,又走了很远的距离。虽然这速度看起来还算不错,可是法朗索瓦还是烦恼不已。巴克发起的叛变让狗队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团结了,原本狗队在雪径上就如同一条狗那样跳跃前行,如今却好景不再。有了巴克撑腰,狗们开始做各种违反纪律的事情。而斯匹茨也不复往日的领袖地位,狗们原本对他的敬畏烟消云散,要求跟他平起平坐,挑战他的权威。有一天晚上,派克抢了他半条鱼,并在巴克的保护下吞下了肚。还有一天晚上,斯匹茨想要惩罚达布和乔,却在他们剧烈的反抗之下无奈放弃。原本非常听话的比利也不再像以往那么温顺了,哀求的时候好像只是走走过场。每次巴克走到斯匹茨身边都要龇牙咧嘴,炫耀威风。这样,巴克已经变成了一个实际意义上的暴徒,他还经常在斯匹茨面前高傲地来回走。
纪律名存实亡,狗们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他们经常吵闹打架,让营地充满了哀号,如同疯人院。大卫和索莱克斯还是老样子,但是这无休无止的吵闹也让他们头疼。法朗索瓦怒骂他们,大发脾气,甚至气得跳脚,他们却依然故我,他气得揪自己的头发。他在狗们之间挥舞鞭子,却毫无效果。他刚一转身,狗们就开始了新的战斗。他拿着鞭子支持斯匹茨,巴克却站在别的狗那边。法朗索瓦知道,巴克才是这些混乱的幕后黑手,巴克也知道他知道,可是聪明的他早就不会让他抓个现形了。在辔头下工作的时候,他表现得无比忠心耿耿,因为他从劳动中获得一种乐趣。但是相比之下,在背后搞鬼,挑起伙伴之间的争斗,让皮带混乱不堪给他的乐趣更大。
一天晚饭过后,达布从塔吉纳河口赶出了一只雪鞋兔雪鞋兔:一种兔子,分布在北美北部。却让它给逃走了,于是狗队里的所有狗都开始狂吠,而距此100码的西北警局驻地的50只雪橇狗听到之后,也冲过来追赶。那只兔子飞快地跑到已经结了冰的河边,跳上了冰面,在雪地上狂奔。对于狗们来说,在雪地里跑步的难度就大多了。巴克率领着60只狗追过了一个又一个河湾,却始终追不上。他放低身子,大声狂吠,他漂亮的身形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如同一个白色的幽灵。
那是一种古老的冲动,又是一种本能的冲动,那是一种在固定的时期把人赶离喧闹的都市,让他们到森林和平原上用子弹射杀生物的冲动,那种嗜血的欲望和屠戮带来的快感,都一起出现在了巴克身上,不过这种感觉要更加直接和真切。他带领着一群狗狂奔,想要追上前面那个正在奔跑的食物,用自己的牙齿把它咬死,让它温暖的血液洒到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上。
这里有一种生命极限的欢乐,是生命无法突破的,但又是生活的悖论。只有在生命最活跃的时刻,这种狂欢才会翩然而至,可是迎接它到来的人早已把生命抛诸脑后。这种欢乐和对生命的遗忘进入艺术家心里,艺术家就以自身为燃料,燃起艺术的熊熊烈火。士兵一旦进入战场,就痛下杀手,这时候,巴克也感受到了这种欢乐。他带着狗群,发出像狼一样的号叫,在月色下对前面奔跑的食物穷追不舍。他从天性和天性深处发出的吠叫,一直通回时间的子宫。生命的激浪,存在的潮汐,以及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每一条筋腱,都无比欢乐,这种欢乐已经控制了他。这种欢乐是一切有生之伦的欢乐,万丈荣光,恣意横流,通过行动来展现自己,在星光的照射下自由飞翔。
但是此时,即便被愤怒牢牢撅住也能保持一份冷静和心计的斯匹茨早已离开了队伍,从小河绕大湾的那一片狭窄陆地横切过来,当然,巴克并不知道斯匹茨的举动。那只雪鞋兔还在前面飞跑,巴克正沿着河湾追逐。突然,侧崖的峭壁上突然跳下一个黑影,落到了雪鞋兔的面前的路上,正是斯匹茨。兔子无路可退,当白色的牙齿咬断它的脊背时,它发出了如同人类一样凄厉的叫声。听到这种生命戛然而止的乐章,巴克身后的狗群欢呼起来,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巴克没有叫,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扑向了斯匹茨。这时,他们两个肩并肩,而且他用力过大,所以并没有咬中斯匹茨的喉咙。他们在雪地上打滚,扬起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斯匹茨迅速起身,咬了巴克一口,马上跳开了。巴克可以听到他的牙齿咯咯作响,如同捕兽机的钢颚一样。斯匹茨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他那瘦削而突出的嘴唇不停地抽搐着,发出一阵阵咆哮。
几乎是立刻,巴克就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一边转圈,一边咆哮,耳朵往后竖起,等待着有利时机的到来。这种场景让巴克觉得似曾相识。他没有忘记,白色的森林和土地,满地的月光,战斗的刺激。这片野地正在被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连一丝风都没有。没有任何动作,连叶子都是安静的。在这冰冷的空气中,狗群的喘息声慢慢上升,并逐渐凝滞,很明显,雪鞋兔现在连毛都不剩了。现在,狗们又围成了一个圈。他们是没有驯服的狼。他们一声不吭,只能看到眼睛发出的荧光,呼吸出的气体缓缓上升。这个古老的场面对于巴克来说毫不新奇,这是流传已久的常规。
斯匹茨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从贝根到贝基横穿加拿大和巴林诸岛,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狗,并战胜了他们,领导着他们。他怒火中烧,却没有丧失理智。他感情冲动,想撕咬,想破坏,但是他并没有,眼前的对手跟自己一样。在有绝对的把握对付冲击之前,他不会主动冲击,在有把握自卫之前,绝对不会发起进攻。
巴克好几次都想咬住斯匹茨的脖子,却都以失败告终。每次他的牙咬住斯匹茨柔软的部位,都会遭到斯匹茨反咬一口。他们的獠牙碰在一起,嘴唇都破了,流出了鲜血,可是斯匹茨防守很严,巴克难以突破。他兴奋起来,对斯匹茨发起了一系列旋风式的冲击。他尝试着多次扑向斯匹茨的咽喉,那个距离表皮最近的生命的搏动,可是斯匹茨每一次都成功反击,而且跳开了。于是,巴克作势要进攻斯匹茨的喉头,却突然一缩头,一转身,用肩头撞向了斯匹茨的肩头,想要把他撞倒在地,可是每次都被斯匹茨成功躲开。
斯匹茨没什么大碍,巴克却早已经浑身是血,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而像狼一样围观的狗群们也在静待分出胜负,好把失败者吃掉。巴克开始喘气,斯匹茨却发动了进攻,经常让巴克站立不稳。有一次,巴克倒在了地上,周围的60只狗全都围了上来,可是巴克却突然跃起,稳住身形,那60只狗又退了回去。
不过,巴克有一种宝贵的品质,就是想象力。他不但有本领,还有头脑。他往前一冲,好像又要撞到斯匹茨的肩头,却突然钻到了雪里,咬住了斯匹茨的左前腿,并狠狠地咬断了骨头。于是,斯匹茨就只有三条腿可以用了。巴克又撞击了三次,然后故技重施,咬断了斯匹茨的右前腿。斯匹茨疼痛不已,却无能为力,只能拼死一搏,想要站稳。他看到,周围那些狗的眼里闪着荧光,舌头伸出,呼出的银色气息袅袅升腾,正慢慢包围自己。以前,被他打败的狗也是这么被别的狗包围的,只不过,这次失败的正是他自己。
他没有希望了。巴克是一只冷酷的狗,只有温和的气候才会有怜悯。狗们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巴克已经能感觉到雪橇狗们呼出的气体喷到自己腰上,也能看到斯匹茨背后的那一双双紧盯着的眼睛。他半蹲下身子,准备扑上去,可是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所有的畜生都凝固了,好像石化了。只有斯匹茨汗毛倒竖,浑身颤抖,他已经站不住了,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往后退。他咆哮着,想要威胁别的狗,赶走即将到来的死亡。
巴克蹦进来,肩头撞倒了斯匹茨,然后跳了出去。在月光下,这个圆圈变成了一个黑点。斯匹茨消失了。巴克冷眼旁观,他胜利了,他发现了技巧,还发现它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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