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如果走了很远的路,现在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是会极其满足的。不得不承认,巴克在调养身体的过程中慢慢变得没有斗志了。他们几乎整天无所事事,巴克、斯基特、约翰·索恩顿,以及尼格,他们都在等个木筏来载他们去道森。斯基特是一只爱尔兰小猎犬,刚开始是过来和巴克攀交情的,可是那时巴克奄奄一息,没办法对她的谄媚做出反应,她拥有某些狗的爱护本能。她就像母猫侍弄小猫一样,不停地舐舔着他的伤口。每天早上,只要他一吃完早饭,她便会准备出现在他面前,帮他护理。自此以后,他便不再找索恩顿了,而是径直找她护理了。尼格也非常友善,尽管不善于表达自己。他是条大黑狗,是狼狗和猎鹿狗杂交的,一双眼睛始终含着笑,脾性非常好。
出乎巴克想象的是,那两条狗并没有一点忌妒他的意思。他们好像也和索恩顿一样善良、宽容。巴克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以后,他们就引领他玩好多好玩的游戏。就连索恩顿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巴克就在这样轻松惬意的氛围中度过了自己的养伤期,开启了新生活。爱,真正热烈的爱,头一次在他的心里充盈。在温暖和煦的圣克拉拉峡谷米勒法官家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和法官的儿子一起打猎、出游,他们是伙伴;和法官的孙子们一起,他是个派头十足的保镖;和法官本人在一起,则是一种高尚肃穆的友谊关系。可是激情澎湃的爱,那是敬仰,是痴迷,是只有约翰·索恩顿才能带给他的。
这个人延续了他的生命,这是其一,他是个非常完美的主人,这是其二。别人照料狗,大多是出于工作和义务考虑,而他照料狗却是自发的,就好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他的感情更加炽烈,包括一句友善的招呼、一句激励人心的话,他都是会铭记一辈子的。再说到和狗在一起深刻交谈(索恩顿叫“唠嗑儿”)不仅让狗兴奋,他也觉得很高兴。索恩顿有个姿势,会非常粗鲁地把巴克的脑袋抱过来,把自己的脑袋搁到上面不停地晃,而且还用很多难以入耳的词语咒骂他,可是在巴克听来,那都是深情的呼唤。巴克觉得那丝毫称不上文雅的动作和低低的谩骂是最会让他快乐的东西。每一次剧烈的摇晃,他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乐之感,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索恩顿一放开他,他便站起来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个木头一样,嘴角还噙着笑,眼里迸发出热情,可以感觉到喉咙里低低的声音在抖动。这时约翰·索恩顿便会惊叹道:“天啊,你都快要会说话了!”
巴克有种独特的表达爱的方式,几乎算是一种伤害。他经常突然对着索恩顿的手就是一口,之后很久牙印都不消。被咬的那个人却非常明白,这种假咬其实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就好像巴克知道,他骂他,其实是亲昵地称呼他的方式。
可是,巴克大部分表达爱的方式却是敬仰。只要索恩顿爱抚他,和他说话,他都会高兴得忘乎所以。可他并不会乞求得到这样的爱抚。他和斯基特不一样,斯基特总要将鼻子放到索恩顿的脚下去要求抚摸。他和尼格也不一样,尼格经常做的一个动作就是将脑袋放到索恩顿的膝盖上。可巴克却只是远远地表示敬仰,他总喜欢卧倒在索恩顿脚边,迫切地看着他的脸,观察他,用饶有兴味的表情审视他的面部表情、肢体或形态的变化。偶尔,他还会卧倒在索恩顿身边更远的地方,看着那个人的体形或偶尔的动作。巴克目不转睛的眼神经常会让约翰·索恩顿转过来看着他,他们之间已经有这样的心有灵犀。索恩顿也会给予眼神的回馈,巴克的心在眼里发光时,索恩顿也是如此。
巴克在被营救很长时间以后,都一直盯着索恩顿。不管他离开帐篷还是回到帐篷,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自从来到北国以后,他的好几任主人都不长久,这让他觉得很害怕。他觉得主人都难以持久,他害怕索恩顿会像佩罗特、法朗索瓦和苏格兰混血儿一样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算是晚上做梦,他也会提心吊胆。这时他就会驱逐睡意,独自跑到凄冷的帐篷外面,听着主人均匀的呼吸。
可是,虽然他怀有对约翰·索恩顿无比强烈的爱意,这种爱意好像代表因为文明的作用,他也变得温柔了,可是北方的土地在他心中所带来的最初气质依然存在,而且很灵动。他的身上不仅具备忠诚的特点,也具有野蛮和狡猾。他诞生于原始时代,更像是从原始时代到约翰·索恩顿身边的。并不像南方温驯的狗,身上有很多彰显文明的特质。因为他强烈的爱,他不能去偷这个人的物品。可是他却丝毫没介意去偷别人的东西。他偷得很高明,可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来,默默地走。
他的脸上和身上有很多狗留下的印迹,打架却照样很凶,而且更灵活。斯基特和尼格是属于温驯型的,不会斗嘴,而且他们是约翰·索恩顿养的狗。可是从外面来的叫不上名字的狗,无论属于哪个门类,有多么勇敢,都能迅速臣服在巴克脚下,或者发现自己无异于在和一个强大的对手博弈。巴克是冷酷的,他非常明白大棒和獠牙的法律,他不会轻易藏起自己的长处,一旦开始决斗,他就不会善罢甘休。斯匹茨教了他一课,警署和邮路的狗也教会了他很多,他知道是没有捷径可选择的。他必须成为领导别人的人,要不然就会被别人领导。而表现出自己的善良恰恰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在原始生活中没有善良可言,善良会被理解成害怕,而这种误会可能会让你失去生命。杀、被杀;吃,被吃;这就是法律。他所遵照的是生发于时光最幽远地方的指令。
相比他所消磨过的时光和呼吸过的空气,他的历史要悠久得多。他将古代和现代都连接在了一起,让他身后的恒久始终以最欢快的节奏在舞动,他也随着季节和趋势而活动。他是一条胸脯肥大的狗,坐在约翰·索恩顿的旁边,白色的獠牙非常显眼,毛长长的,身后却有各种不同的狗的影子。半狼、野狼,恳切、迅捷,他吃肉,他们嘴里也会有肉香,喝水,他们也会觉得口渴。他们感觉系统很发达,他们跟他说野生动物发出的声音。他的情绪取决于他们,他们指引他向前进。他睡下,他们也和他共眠,一起做梦,梦到没有了自己。他们也在他的梦中出现。
这些形象蛮横地呼唤他,让人类的期望越来越远离他。从森林深处传来一声呼喊,他经常听到这蛊惑人心的叫喊,他经常觉得要远离篝火,进入到原始森林中,在那里一直向前,走向一些不知名的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考虑要去哪里,缘何要去,那叫喊声不容人拒绝,来自于密林最深处。可是他每次去到那森林深处,因为对约翰·索恩顿的爱,他又重新回到了篝火边。
天地间可以吸引他眼球的大概也只有索恩顿了,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偶尔会有旅客夸奖他,爱抚他,可他的心是没有温度的。遇到表演极其夸张的,他会起身离开。索恩顿的朋友汉斯和彼得划着期待已久的木筏回来时,巴克都不愿跟他们打招呼。后来知道他们是索恩顿的朋友,他才态度180度大转弯,可他也只是被动忍受。他们给他的,他如数接收,可让人感觉是被迫的。他们也是和恩索顿一样,是仁慈大度的人,依靠土地过活,思想不复杂,看问题很明朗。还没有等他们将木筏划到锯木厂旁的大回水沱,他们对巴克的习性已经了如指掌了,也明白了不可能要求他像斯基特和尼格那样对自己如此亲热。
他对于索恩顿的感情,日益疯长。夏天出去旅行时,他只愿意让索恩顿把行李放到他背上。只要是索恩顿发出的指令,不管多么难的事儿,他都会去干。他们用木筏的收入和人签订了一个矿藏发现利润共同分配的合约,离开道森,准备去向塔纳那河的源头。一天,三个人、几条狗,一起坐在陡峭的悬崖上,那悬崖飞流直下三千尺,下面是光秃秃的岩床。约翰·索恩顿坐在悬崖顶上,巴克站在他旁边。索恩顿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让汉斯和彼得注意他马上要进行的实验,“巴克,往下跳!”他一只手指着峡谷,口里发出指令。接下来,巴克就直直往下跃,他赶紧抓住他。于是,狗和人在悬崖边拉扯着,汉斯和彼得赶紧过来把他俩拉到安全位置。
“真是异想天开!”事后他们反应过来,彼得说道。
索恩顿摆摆手:“不,非常有意思,可是也太让人胆战心惊了。你明白吗,这有时也让我忧心不已。”
“我可不想你身边有个跟你作对的伙伴。”彼得最后总结说,冲巴克友好示意了一下。
“的确。”汉斯认可道,“我也这样认为。”
彼得所忧心的事情很快就出现了,那时还不到年底。伯敦,一个个性捉摸不透,又自私冷酷的人在酒吧找一个新手闹事,索恩顿好心去拉架。巴克和往常一样,躲在角落里,时刻盯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伯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索恩顿一拳。索恩顿被打得晕了两圈,多亏有酒吧栏杆的支撑,他才没有摔个嘴啃泥。
旁边的人听到一阵狂吠,接下来巴克就一跃而起,直直冲向伯敦的喉头。那人伸手挡了一下,算是没让自己即刻殒命,却被摔倒在地上,巴克骑到他身上,放了刚刚咬住的手臂,再次去咬他的喉头。这一次,那人没能幸免,喉头被咬破一部分。人们扑向巴克,将他驱逐出去。可是在外科医生对那人进行施救时,它依然在周边狂吠不止,想要再冲进去,可无奈再次被赶出来了。他们即兴开了一个“淘金人会”,最后形成的决议是:那狗的行为是反击,不用负责任。可是巴克却因此名声在外,从那天开始,他的名字就响彻在阿拉斯加的每个营地。
那年秋天,他又以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救了约翰·索恩顿一命。三个伙伴要将一只够长够窄的船放到一处险滩,那个地方离这里有40英里。汉斯和彼得在岸上行走,用一根吕宋细麻绳往树上拴住船。索恩顿则在船上撑竹篙,协助往下放,并用力对着岸上大叫,进行指挥。巴克站在岸上,顺着船的方向一直朝前跑,他脸上写满了焦急和难过,两眼时刻都没有离开过主人。
有一个特别危险的地方,有一片几乎都被水面所覆盖的礁石露出一点棱角。汉斯将绳子松开,等到索恩顿撑船进到湍急的河流中以后再用力抓紧绳头,跑向岸边,准备等到船过了凶险的位置再拴住。可是船正在经过礁群时,却被一道急流直直给冲跑了。这时汉斯却用绳子将船吊住了,只是吊的幅度过大,船被弹飞了,直接翻到了水里。索恩顿被猛地抛了出去,被冲向险滩最不可测的地方。那是一道最急速的河流,进入到那带水域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的。
巴克马上跳进水里,游了300码,在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里找到了索恩顿。在他觉得索恩顿牢牢抓住自己以后,便用力朝前游。可是因为向上的速度太小,而反作用力却太大,下面死亡的呼号此起彼伏,急流更加肆无忌惮了,露出棱角的岩石像一只巨大的梳子把急流撕成碎片,溅起层层水花。之后的倾泻所产生的作用力是令人生畏的,索恩顿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到达河岸了,他已经连续三次被撞到岩石上。他用双手紧紧箍住那块岩石,松开了巴克,大叫道:“赶紧走,巴克,赶紧走!”
巴克一个站立不稳,被冲向了下游。他拼死往前游,可还是敌不过急流。他听到索恩顿第二次指示自己,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扬起高傲的头颅,似乎想最后再看他一眼,之后便奋力游向岸边。他快速向前游,身姿矫健,在灭顶之灾就快要出现时,他被彼得和汉斯拉到了岸边。
他们知道,一个人攀住岩石的力量只能用分钟来计算,赶紧来到索恩顿上面的一个地方,将拉船用的绳子非常谨慎地拴到巴克的脖子和肩膀上,既不能让它的脖子被桎梏,也不能影响它游泳,然后将他放下河去。巴克奋力游过去,可是他没有直直进到急流里面去,等到他明白时,已经为时晚矣。
索恩顿离他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急流带走了。
汉斯将巴克当作船,赶紧拴住绳子,绳子被急流猛地一冲,拉紧了,将他带到水下。他在钻出水面以前一直泡在水里,早已经快没有呼吸了。汉斯和彼得冲上去,使劲敲打他,把他肚子里的水倒出来,让他自由呼吸。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又倒了下去。索恩顿的声音模糊地进入到他们的耳朵,尽管他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是却知道他此刻很危险。主人的声音像电流一样打中了巴克,他迅速跳起,第一个冲向刚才的事发地。
再次拴好绳子,他再次浸入水中。他全力向前游,这一次他可是直直奔向急流了,他之前已经失误一次,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汉斯慢慢把绳子放出去,以免绳子变松,彼得把绳子捋顺,以免绳子缠绕到一起。巴克奋力向前游,一直来到索恩顿的正前方,之后用闪电之势朝他冲过去。索恩顿看到他迎面扑过来,赶紧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这时汉斯已经将绳子绑到树上,巴克和索恩顿被反弹进水里,一人一狗在水里狼狈不堪,不停地咽着水,一会儿狗在上面,一会儿人在上面,经过岩石和暗礁,一直游到河边。
索恩顿趴在了一块木头上,汉斯和彼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苏醒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巴克。此时,尼克正趴在巴克那毫无生命体征的身子上哀号不已。斯基特不停地舐舔着他的身体。索恩顿自己都寸步难行,但还是认真检查了一遍巴克的身体,将他身体分开时,他才发现巴克整整有三根肋骨断掉了。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他们当晚就在这儿住下来了,一直到巴克的肋骨恢复,并且可以自由行走。
那一年冬天来临时,巴克又在道森狠狠火了一把,虽然这称不上什么英雄事迹,可是却让他的大名如雷贯耳,甚至超过阿拉斯加荣名的图腾。这事让他们非常满意。因为他们眼下正需要时机去渴望已久的东部处女地,那是淘金人还没有染指的地方。事情起源于埃尔多拉多沙龙的一次交谈。大家正在那里说自己的狗如何如何厉害。巴克因为他的光辉事迹成为谈话的焦点,索恩顿站起来反击,半小时以后有人说,他的狗可以把一辆重量达500磅的雪橇拉动,后面的人不断加码,有的人说他的狗可以拉600磅,有的人说可以拉700磅。
“这有什么好吹嘘的!”约翰·索恩顿说,“我的狗拉1000磅都没有问题。”
“你的狗可以拉1000磅走100码路吗?”淘金族中的一员,也是被誉为幸运得主的马修森说,刚刚夸耀自己的马可以拉700磅的就是他。
“是的,可以。”约翰·索恩顿安静地说。
“那好呀!”马修森故意放慢语速说,以便让大家都听到,“我拿1000美元做赌注,我赌他在吹牛,钱就放在这里。”一边说,他一边将一口袋金沙放到柜台上,那口袋的粗细相当于博洛尼亚博洛尼亚:意大利城市名。香肠。
四下一片安静,这很明显是要索恩顿验证自己刚刚所夸下的海口——如果他是吹牛的话。索恩顿觉得自己脸上绯红一片,他的舌头让他大祸临头了。他根本不清楚巴克能否将1000磅拉动,那相当于半吨美制一吨为2000磅,或者907.2千克,又叫短吨,美制1吨为2240磅,或者1016千克,又叫长吨。呢。如此巨大的数字让他的身体都忍不住开始颤抖。虽然他对巴克信心十足,也一直相信他拉动1000磅没问题,可从来没有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这时十几双眼睛都紧紧地注视着他,安静地等着。而且,他还凑不齐1000美元,汉斯和彼得也是穷得叮当响。
“外面就有一个是我的雪橇,上面放着20袋面粉,每袋面粉重50磅,”马修森不容他迟疑,生硬地说,“所以,你不用忧心没有东西可以做实验了。”
索恩顿没接他的话茬,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迷茫地看着那一张张脸,似乎像某个脑袋短路的人在无助地搜索着什么,想要让自己恢复思想。老朋友拳王吉姆·奥布瑞恩的脸进入他的眼帘。那张脸似乎在告诉他,似乎在鼓励他去做原来不敢尝试的事情。
“你能借我1000美元吧?”他问,差不多小声嘀咕。
“没问题。”奥布瑞恩将一个饱胀胀的袋子扔到马修森的钱袋旁边,并说,“虽然这个畜生能否真的拉动,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约翰。”
埃尔多拉多的人全部都拥到这里来,想要亲眼看见这盛大的场面。桌子上都没有人了,开商铺的和看守猎物的人也全部都来了,都加入到打赌的行列中。几百人身穿毛衣,手戴手套,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盘腿坐在雪橇周围。马修森的雪橇边上放着1000磅面粉,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搁置了两小时,橇底滑板和冻住的雪早就融为了一体。人们打赌,觉得巴克根本没办法把雪橇拉动。对于“拉动”这个词具体的定义,又有人提出了质疑,奥布瑞恩觉得索恩顿有权利让滑板变松,然后让巴克开始拉。可是马修森却一再说这个赌注包括将滑板从凝固的雪上“拉动”。眼看这场赌局加入进来的人都支持他的观点,这样一来,觉得巴克根本无力完成的赌注升到了三倍。没有人敢把注押到巴克身上,对于巴克能否拉动,他们明显觉得信心不足。索恩顿下注是没办法的,他也非常担心。现在看到了严肃的事实,雪橇前面有一个由10只狗组成的狗队,这事便更加难以实现了,马修森高兴得忘乎所以。
“三比一。”他高声说,“我三,你一,我们再赌一局,索恩顿,你有什么意见?”
索恩顿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质疑,可是他的奋斗精神却被鼓动出来了,一种想要用微小的可能赢得胜利的奋斗精神,它绝不说不可能,它除了奋斗以外,别的都置之度外。他叫来汉斯和彼得,他俩也没有多少金条,再掏出自己身上的所有,总共也只凑到200美元。他们太悲催了,这已经是他们身上的所有资本。可他们毫不迟疑地将它扔到了马修森的600美元旁边。
狗队的10只狗的辔头被取下来,巴克将自己的辔头套到雪橇上。他已经被某种激昂的情绪所传染,觉得应该自己身体力行,为约翰·索恩顿做一件响当当的事情。他那动人的外貌让众人都称赞不已。他全身上下都非常完美,没有一处赘肉,他那150磅的身体充斥的全都是血性。他那毛茸茸的皮毛都透着丝绸的光彩,顺着脖子生长的毛已然立了起来,好像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毛发直立。他似乎有非常充足的精力让每根毛发都充满生气。他那伟岸的胸脯和健壮的前腿和身体比例很适当,肌肉形成壮实的腱子,穿过皮肤向外突。人们抚摸着他的身体,宣布说硬度可以和钢铁相媲美。赌注变成二比一。
“好样的,先生!”才被评选出来的狗界巨头,一位评狗界响当当的人语无伦次地说,“我不论输赢就先给你押800美元,先生,你往那一站,就值这个价钱。”
索恩顿摇摇头来到巴克身旁。
“你不能靠它这么近。”马修森马上大声叫道,“这是一场自由搏击赛,让他自由发挥。”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到有人说二比一的下注,却没有人敢再下赌注。每个人都不得不坦承巴克很伟大,可是和50磅一袋共20袋面粉的重量相比,他们还是不愿意轻易下注。
索恩顿跪在巴克身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脑袋,两人的脸颊紧紧贴到一起,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停地摇晃他,或是发出亲昵的叫骂,只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巴克,你记住,因为你爱我。”巴克强压住心头的激动,不停地叫唤着。
人群都以一副探询的眼光看着现场,情况似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相当于玩魔术了。索恩顿站起来,巴克紧紧叼住他戴着手套的手,反复咬了几次,才无比眷恋地松开。这就是他的答案,不是用说的,而是用深沉的爱。索恩顿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开始,巴克。”他说。
巴克把皮带拉紧,之后又放了一点点,这是他一早就掌握的窍门。
“唧!”索恩顿大声叫道,在这个严肃的场景中,他这个叫声显然格外突兀。
巴克朝右边扯了一下,把皮带拉直,之后用150磅的身体猛地向前冲,承载着重量的雪橇在抖动,滑板底下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
“嗬!”索恩顿发出指示。
巴克又做了一次刚才的动作,这回方向换成了左边,嚓嚓声变成了东西碎裂的声音,雪橇松动了,滑板也松动了,往旁边移动了几英寸。雪橇被挣脱出来了,人们不再呼吸,专注地看着,却没有发现自己也在屏气凝神。
“现在,起!”
索恩顿的命令就像发令枪响一样有力。巴克奋力向前冲,皮带拉紧了,又是剧烈的一颤,他用全部力量做了最大的努力,丝绸般的皮毛下肌肉全部都拧到了一起,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像一个个活动的小生物,宽阔的胸脯紧紧压着地面,头伸向前下方,四只脚像跟地有仇一样奋力向前划拉,脚爪将凝固的雪划出无以计数的平行沟。雪橇在抖动,并往前移动了半步。他一只脚出了点意外,有个人忍不住替他惋惜起来,之后雪橇便缓缓向前移动,似乎是一串跳跃的音符,再也停不下来……半英寸……1英寸……2英寸,跳动越来少,雪橇开始向前移动,巴克马上抓住这个时机,大踏步向前进。
人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开始正常呼吸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都呼吸暂停了。索恩顿跟在雪橇后面,不停地给巴克加油鼓励。距离是一早就计算好的。巴克来到那堆象征着100码的柴堆前时,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等到他顺利停在柴堆前,加油声变成了喝彩声。每个人都高兴得发了疯,就连马修森也是如此。帽子和手套像雪花一样飞向空中,人们互相道贺,不管对方是哪位。大家议论纷纷,嘈杂一片。
索恩顿跪在巴克身边,脑袋紧紧挨着他的脑袋,他又抱着他剧烈晃动起来。走到跟前的人听到他在咒骂巴克,一直不停地骂,骂声不仅柔声,而且充满温情。
“天啊,先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评狗之王高兴地说,“先生,我给你出1000美元,我把它买了,先生,1200美元,行吗,先生?”
索恩顿直起身,他的眼睛已经干涸了,眼泪已经顺着面颊划下去了。
“先生。”他对评狗之王说,“不要,先生,你去地狱吧,先生,这是我能给你指的一条明路。”
巴克用牙紧紧咬住索恩顿的手,索恩顿抱着他左右摇晃,双方好像都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驱动力。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以表示尊重,再也没有人那么不识眼色来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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