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寒，一入秋，特别是早晚，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冻人。【3G书城】    来自蒙古高原的风呼呼刮过来，早已具备几分冬日里西北风的意味了。    上了年纪的人最耐不得冷，早早翻出厚衣服穿上，两只手藏在袖管里，还要装模作样地抽几下鼻子……尤其是在早上，地上结满厚厚一层霜，老汉们嘴里叼着烟，身子缩成一团，抖抖嗖嗖走过泥巴小路，只留下一串模模糊糊的脚印，秋的意味，如地瓜烧一般浓、如罐罐茶一般酽，简直是要呼之欲出了……    但——怎么说呢？虽然都是白茫茫一片，秋霜毕竟不是冬雪，即便在西北高原，秋天到底还是秋天，远不及冬天般严酷而萧索！很多时候，到了午后，太阳已经懒洋洋地晒了大半天，黄土地上的老汉们，一个个热的敞开了棉袄扣子，有时甚至还擦起了汗珠，又好像是身处夏日之中了……    这会天气很好，太阳挂在头顶，晒得很起劲。    乡政府门前一条小路上，一个满头冒汗却又裹着棉衣的老汉正脚步匆匆地赶来。    秋日午后的阳光径直落在后背上，很有几分热，老汉却似乎没有一丝察觉，下意识地裹紧了那间看上去很旧却又洗的很干净的棉衣，不时用袖管揩一下额头的汗水……    白土乡发现口蹄疫病例的消息好几天之前——甚至在州、县农牧系统干部入驻白土乡之前，早就传遍了这块方圆几十里的黄土塬。秋收已经拉开帷幕，很多人家院子还有门前早就挂满了玉米棒子，金灿灿的，农家风味十足——每到这个时节，基本都是这幅场景——今年略有不同个是几乎所有人家门口都铺了一层麦草，上面撒上厚厚一层石灰——民间传说麦草跟石灰有消毒杀菌功能——到底有没有这个防疫功能，暂且不知道，但老百姓们好像听到谁的命令似的，铺麦草撒石灰，一切都那么自觉、一切都那么默契、一切都那么迅疾……    老汉脚步匆匆，裹着棉衣，走在乡间小路上，遇见熟人，也不打招呼、也不扭头，只管低着头匆匆忙忙往前走——倒是这些乡亲们正忙着收秋粮，没几个人注意到老汉身上这些明显的异常，抹着头上的汗珠，拉着一车玉米棒子、或一车秸秆，一样脚步匆匆地走过，只留下一阵喘气的声音……    很快来到乡政府门前，老汉停下了脚步，擦一把汗水，抬头望着刻有“白土乡人民政府”几个大字的门楣，却不进去。    前两天还熙熙攘攘的乡政府大院里空无一人，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眯着眼睛盯了半天，看见顶层的会议室里似乎又人影晃动，挠了挠脑袋，张开嘴牙疼似的吸了长长一口气，再看一眼会议室里的人影子，下意识地裹了裹棉衣，脚步底下好像有些踌躇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回头又望见门楣上几个烫金大字。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忙碌的村民，走到路口的老汉稍稍迟疑了一下，转头去了老魏的酒馆。    “这——秤半斤花生米，再来三两‘散散’……”    “好——这，就来了。”老魏嘴里应答着，懒洋洋地出去了，不像平日里那么热情。    “老尤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喝酒了？”半晌，老魏端来了酒跟下酒的花生米。    “哎——这，闲着嘛，就想抿一口……”    “哦……”老魏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手里提着托盘站在一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哎——这酒不错！”老魏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酒，扫了一眼，发现外面的肉案上空荡荡的。    “哎——都是让着口蹄疫闹的，你看像往年，收玉米这时节，生意好了一天卤半头猪都不够卖的，再看看，今年，这……”如今生活水平高了，特别是像夏收秋收这些时候，从事高强度劳动的村民们也不大情愿苦着自个的肚子，因此，像老魏这个小酒馆，往往农忙的时候恰巧也就是生意旺季，一个秋收下来，老魏少说也能赚个三五千块钱，今年倒好，让口蹄疫一闹，一斤肉都卖不出去了——倒是最后剩下的几斤肉一块处理给乡政府的老顾客们了——难怪见着顾客，老魏显得一点都不热情。    “是啊，是啊！”老汉懒洋洋地答应着，嘴里嚼着几粒花生米，眼睛却瞅着乡政府大楼——小酒馆离乡政府近，又没什么遮拦的东西，坐在那张白木茬子酒桌边上，透过一个小小的玻璃窗，正好可以看见乡政府的会议室。    “哎，都是这口蹄疫闹的……”老魏嘴里还在念叨着，提着托盘出去了。    刚被老魏称作“老尤哥”的老汉毫不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嚼着花生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乡政府办公大楼。    不知是节省还是咋地，这老汉喝酒喝的特别慢，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上老半天还不见往下咽，三两酒摆在桌子上，喝了这么久，好像越喝越多，变成半斤了。    生意一不好，老魏心里就有些烦躁，这老头也真是的，半斤花生三两“散散”喝个没完没了，没话找话不咸不淡地凑进去扯了几句，那老汉嘴里嚼着花生米，眼睛盯着乡政府大楼，一点也没注意到老魏的脸色。    高低也算是上门的客人，自己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人往外撵吧？老魏无奈，辍了条椅子坐在门外杏树地下，一个人长吁短叹了半天，突然站起来，径直走过去，嘴里骂着，将爬在酒馆门口那条小狗给踢了几脚。    正在太阳底下打着盹的小狗冷不防挨了几脚，尖叫几声，转身跑开了。    老汉听见这面有动静，脑袋稍稍一转，瞅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大事，旋即，脖子自动归位，两只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乡政府办公楼。    老魏更加无奈了，鼻子里哼了两声，再想踢小狗，才发现小狗早已经跑远了。    长叹一口气，颓然回到杏树地下，一屁股坐下。却看见那老汉好像发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仰起脖子，将酒壶里剩余的二两多白酒一气喝干，又端起碟子，抓一把花生米装在自己衣兜里，又扬起脑袋、张大嘴巴，连扒带扫，剩下的小半碟花生米全倒垃圾一般进了肚子……    老汉嘴里费劲地嚼着，掏出零钱，支支吾吾付清了酒钱，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乡政府飞奔而去……【3G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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