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形容农民生活困难的时候，常常说是从“鸡屁股里抠一把药钱”，现在生活水平好了，就是在白土乡这样相对偏僻落后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拿几个鸡蛋说事。【3G书城】    但牛羊猪之类的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农村、毕竟普遍收入不怎么高，行情好的时候，一只毛重六七十斤的羊羔能值八九百块近千元，顶的上一个后生在工地上抱十多天砖头的收入，更不用说牛之类的大牲口了。    如今，这么大一圈羊躺在地上，粗略估算一下，造成的经济损失已经达到五万元左右了——像王鹏这样的乡镇公务员，一年的工资都没有这么多，想到这步田地上，连王鹏都觉得心在跟着哆嗦。    单纯执行公务的外人看着都觉得惋惜，倒是养殖场老板尤喜贵，自从捕杀开始以后，就一直叼着烟站在栅栏外面，平静的让人生疑！仿佛这会捕杀的这些羊都跟他无关，他不过是个碰巧路过的闲人，站在外面看一会热闹而已。    哎，还真是个硬汉子！参与捕杀的干部们暗暗惊叹。    哎，真是个硬汉子！同样看热闹一般站在栅栏外的贾鹏程暗暗惊叹……    捕杀不是屠杀，不能一杀了之，还要按程序进行“无害化处理”。    这个所谓的“无害化处理”说白了就是深埋，跟处理禽类瘟疫不同是为了防止有人觊觎病畜身上的皮毛，在深埋之前，都要浇上汽油先把皮毛烧坏，然后，撒上消毒药物，最后埋掉。    这次口蹄疫影响范围大，全域开展大捕杀，一个问题立马就出现了：这么多牲口，往哪里埋？幸运的是，不同与同处塬区的其他乡镇，在白土乡，有一条荒芜的沟壑贯穿全境，在平时，这条无名沟壑向来就是阻碍交通影响发展的罪归祸首，但在这个特殊时期，第一时间就变成了天然的病畜处理场——那条深不见底的黄土沟，里面荒芜到别说人烟，像样的草都没长几根！处死的牲口拉倒里面一埋，谁都不影响！谁都不妨碍！至于周边那些大平原一样平坦的乡镇怎么处理，那是他们的事了，犯不着为别人操心。    更加幸运的是这次第一个开刀的兴农养殖场就在这条无名沟壑边上，在贾鹏程领着一群干部入场捕杀的时候，乡政府雇佣的几辆农用三轮车还要一台挖掘机也已经到位了，只等里面捕杀一结束，就进去把那些无辜的牲畜拉到沟里埋掉，这一段工作就算暂时结束了。    第一个羊圈已经完成捕杀，站在外面看热闹一般抽着烟的贾鹏程还楞在那里，提着电击枪累得站立不稳的胡大忠看见，气不打一出来，过去就是一拳：“我的大主任！想你媳妇还是想你相好的？都几点了，你楞什么楞？”贾鹏程吃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吐掉嘴里的半截烟，又掏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带着商量的口吻向尤喜贵说道：“你看，这——尤老板，要不——要不咱们继续？”不等尤喜贵回答，站在边上一直盯着贾鹏程的胡大忠抬手又是一拳：“继续？继续个屁！联手们都不要命了？还不先把这些死羊处理掉！”    “对！对！处理！处理！”贾鹏程一抹额头的汗珠，像领了圣旨一般连忙应答，正准备从外面叫那些三轮车开进来，腿脚麻利的胡大忠已经跑出去了——看来是麻利惯了，已经累成了那样，照旧那么麻利。    坐在会场里熬了半天，又没吃晚饭，整个身子裹在不透气的防护服里，又闷又热，浑身像是被扔进蒸笼里一般难受，加上这阵子的忙乎，等几辆三轮车开到羊圈门口，贾鹏程招呼大家往外抬死羊的时候，这群可怜的乡村干部们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说联手们啊，大家再加把劲！”贾鹏程站在前面吼了起来，不知怎地，好像显得底气有些不足。    “对！大家加油！我现在就给老范打电话，让他准备好晚餐！大餐！联手们加油！”说着，胡大忠掏出了手机，拨通老范的号码煞有其事地安排了起来……看架势，这位自封的“宣传部长兼后勤主任”倒更像一位领导。    纵是有“大餐”的激励，累过头的一群人们再也提不起干劲了！人一累，加上肚子饿，这脾气好像不知不觉中就见长了，隔着防护口罩，几个老家伙不约而同骂了起来……    毫无疑问，骂的最起劲的当属小徐，累了半天，他那双本来就显得很红的眼睛这会看上去像是在喷火，瞅了一圈，看见站在栅栏外只顾抽烟的贾鹏程，小徐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对手，左一个二逑、右一个傻帽，越骂越粗野、越骂越大声……站在外面的贾鹏程听见骂声，一张大胖脸顿时变成了猴子的屁股，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立不安、搔首顿足，显得无比难堪……    一阵骂声中，总算装起了一辆车，先拉出去吧？跟着三轮车走到养殖场外面，才发现今晚的夜黑的有些吓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真叫个伸手不见五指！三轮车的灯光勉强劈开一条缝隙，感觉两边的夜色沉得像是两块硕大无比的巨石……    走到沟壑边上，浓浓夜色中，才发现脚下的土崖如此陡峭！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扔下去吧！几个人一起看着贾鹏程的脸，黑暗中，贾鹏程好像也犯了难，不住地挠着自己的脑袋。    已经提前跑到断崖边的胡大忠又是叫又是跳，像个猴子一般窜前窜后，帮着贾鹏程想办法……正跳的活跃的时候，冷不防挨了重重一巴掌，回头一看，模模糊糊辨认出是小徐！    “哦！兄弟，你看怎么埋……”胡大忠试探性地问道。    “埋个屁！大白天蹲着房子里扯他娘的淡，熬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来干活，还埋？埋他娘的狗屁！”    “这——”看见小徐那双饿狼般的红眼睛，胡大忠说话的音量不知不觉间就降低了许多。    “看看！看看！脚下是什么？为几只死羊，再摔死两个人？”    “这——”    “黑咕隆咚的，真要是谁掉下去了，谁负责？你负责？”小徐说着，喷出一口烟，似乎有些挑衅地对着贾鹏程又说道：“谁负责？你负责？”    “这——”贾鹏程被小徐冷不防一问，顿时觉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都回去了！都回去吃饭了！妈的，一群二逑！大白天的闲扯淡，半晚上来干活……”小徐嘴里骂着，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几个干部见状，也跟着走了。    楞在后面的贾鹏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紧走几步，追在大伙的屁股后面扯开了嗓子吼道：“防护服！防护服！先把防护服烧掉！先把防护服烧掉……”估计是跑的有点急，喊的时候还夹杂着几声粗重的喘息，乍一听，像是黑暗中跑来一头大肥猪。【3G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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