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林夫人之间的仇恨，和苏武成并没有多大干系。
千层上前，不知怎么弄了几下，苏武成再度晕过去。
千层这才开口道：“小姐……送回他家还是怎么办？”
“送到城门口，丢在那里就行了。”林似染道，她没那么好心，将他送回家去。
千层点头，将苏武成一把抓起，扔进了粪桶里，然后盖上盖子，牵着马车就往回走。
林似染看着李兴旭，问：“不好受？”
“没事。”李兴旭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林似染却道：“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世道这么坏，也不是哪一个人的错。”
“所以必须要改变，要让李朝的子民，能安居乐业，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在灾荒之年活命，老人有所养，幼子有所依，能不只是苟活于世，能不再发生易子而食的悲剧。”
李兴旭的眼里竟闪着泪光。
林似染的心，在这一刻因为这点泪光而深深颤动了。
那不是眼泪，那是人性的光辉和慈悲。
“你一定要坐上皇位！”林似染忽然握住了李兴旭的手，“一定要！”
“我就算坐上了皇位，就能改变这一切吗？我父皇也曾经励精图治，满腔热血，想要缔造一个太平盛世，可怎样呢？结果还不是一样吗？没有什么改变，百姓还是靠天养，江南水患，死了很多人啊，你没看过吧？我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那些尸体拉去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焚烧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那股味道，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
李兴旭的手冰凉凉的。
林似染感觉到了他的颤栗。
“水患，谁也没有预料到……”
“不是，不是……朝廷年年都有拨款去修建堤坝，可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圩堤是用垃圾堆填的，粗制滥造，大水一冲，顷刻间就崩塌了。可淹的都是老百姓的田和房子，那些豪绅的田地丝毫无损，因为他们侵占的地方要么在淹不到的地方，要么就是那一段的圩堤坚不可摧。”
李兴旭声音无力而苍白。
“死的都是穷苦百姓，豪绅们安然无恙，孤先派替身去了那里，他回来告诉孤，家家户户都争着要宴请他，那迎接的晚宴奢华超过宫宴十倍百倍，他甚至吃到了在东宫都吃不到的玉盘珍羞，喝酒的杯子，随便拿出几个去，都能救成百上千的灾民。”
“可没什么人动筷子，那么好的东西，最后全都倒了。他还提议要不要拿去给那些城外的灾民，却被人劝阻了，灾民哪儿配吃这些东西，要折寿的，拿去喂家里的牲口也不会拿去给灾民的。”
林似染听得心肝儿都揪在一起了。
她明白了李兴旭的愤怒从何而来，他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憎恨世家门阀。
“苏武成说的没错，生而为人，你就要往上爬，爬的越高越好，这样就不至于沦为那些逢到灾年，连活命都成了奢望的穷人。可这世道不该如此的，每天在朝堂上高呼四海升平的人，他们怎么有脸说出那样的话啊？”
李兴旭看着林似染，无限悲哀。
“这世道不该如此的，对不对？拼命生活的人，怎么会活得这么惨啊？”李兴旭问。
林似染不知道为何，她流泪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殿下……”林似染哽咽着，“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我们不是在努力吗？我们不是有人醒来了吗？”
“我感到力不从心啊，我要面对的敌人太强了，福王算什么？充其量只是个跳梁小丑，孤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孤要面对的，是整个门阀制度，盘踞数百年的门阀制度，他们像巨大的山，压在孤的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李兴旭艰难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无比沉重的叹息。
“如果是殿下的话，可以做到的，你相信我……这世道会从你手里得到改变，你不要放弃，你不要灰心，由你开始，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会成为真正的盛世缔造者。”林似染目光坚定。
虽然她没有看到前世的结局，可是她相信，李兴旭能够做到。
前世她没来得及参与，这一世，她想成为他的助力。
李兴旭看着她，问：“你会陪着孤吗？”
“会，我会在你身后，永远！”林似染坚定不移地道，“只要你依然怀有这颗心，只要你不改其志，我就陪在你身后，百死不悔！”
李兴旭手轻轻一带，林似染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或者挣扎。
她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这无关于男女之情，这是两颗怀有同样志向的心的贴近。
“林似染，我知道，我没有找错人，所以请你……永远记得你的承诺。”李兴旭在她耳边呢喃。
林似染推开他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道：“但是说好了，我只是作为志同道合的伙伴站在你身后，而不是……不是别的，你不要误会！”
“还对陆堇年抱有幻想？”李兴旭一眼将她看穿。
“这和你没有关系。”林似染不想多谈，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李兴旭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你既然如此执迷，那咱们就且走且看，看看最后，你心心念念的陆公子，在你和陆家之间，到底会选择谁？”李兴旭说完，便决然转身。
林似染愣在原地。
她冲着李兴旭的背影喊：“我从来没有要他选择我，我也没有让任何人选择我！我不是被选择的那个人，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并不是非得跟一个男人成亲才算圆满吧？”
李兴旭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意外又迷茫。
“我不需要男人的选择，我也并不是非得要选择谁，如果最终也没有办法找到心心相印的那个人，我宁可孤独终老，这有什么不可以吗？非得要嫁人吗？非得要成为某个人的妻子，被冠上那个人的姓氏，才能算完美的人生吗？”
林似染看着李兴旭，发出了心底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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