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陵没遇到秦牧之前，宋家的财力和势力，全在周家之上。宋家也是实业家，他们做的是进出口贸易，而且主营机械方面。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背景，所以宋文才会留洋，也才有财力留洋。
宋家是同盟会的一个金主，不过到了宋文这一代，他却不认同父亲的理念。
为什么要给别人当金主呢？自己做主人不好吗？所以宋文一直对从政有着强烈的兴趣。
他现在虽然是负责银联系统，但是他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了联络朋友，沟通感情上。
纲手的出现，只是给他带来了一些便捷，实际上在纲手出现之前，宋文就已经和安福俱乐部有很密切的联系了。
宋文又看不透历史，他也不知道北洋的这些军阀你来我往跟走马灯似的。
他觉得段祺瑞这个人，有点类似袁世凯。袁世凯强大了几十年，也许段祺瑞也能如此。
不过即便段祺瑞倒台，对宋文来说也是无所谓。
这个时候的官场政坛，就是那一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果再有什么强人上台，那也应该出在安福俱乐部。
没准下一个上台的还是自己呢。
这就是宋文最朴素而真实的想法。可是秦牧的异军突起，让宋文措手不及。
秦牧，是周陵的妹夫，周陵，是宋文的妹夫，按说俩人亲戚套亲戚，多少有点关系。
而且银联系统，就是秦牧主持建立的。周家的惠民银行，凭着这个系统，一跃成为全世界知名的大银行，周陵也成为世界知名银行家，再不是上海滩的本土小银行家了。
这个系统如此重要，宋文身在其中，自然感受的到。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错觉，他认为这一套系统，实际上是周陵设计的。
周陵假托是秦牧设计，纯粹是为了保密。甚至只是为了对自己保密。
他怕自己深入了解这个系统。
因为秦牧只是个山沟里面的军阀，他哪里来的这个本事？他捞钱可以，带兵可以，但是他怎么可能对银行有如此深入的了解呢？
周陵这样做，纯粹是为了把核心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怕自己这个舅哥掌握了内幕，然后另起炉灶。
宋文的想法，其实也不能说是错。他的一切逻辑都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宋文认为，周陵是有着更大想法的。他把妹妹嫁给秦牧，而且是远嫁陕北，这是周陵为了自己的未来铺路。
简单说，宋文认为周陵要当中国的大总统。
因为之前周陵是支持同盟会的，后来，他一分钱也不给同盟会了，所以宋文认为周陵是要自己单干。而秦牧，是他扶持的一个军阀。
这真不能说宋文完全错误。从表面上来看，周陵和秦牧的关系，和他说的也错不了太多。
周陵从上海运输了海量的设备和物资到陕北，而且因为宋家做的就是进出口机械贸易，很多设备，还是宋家出面买的，所以宋文很清楚周陵对秦牧的支持有多大。
这让宋文更加认为周陵才是主，秦牧是客。
宋文不认为周陵是要跟随秦牧，相反，他认为秦牧是周陵的打手。真正的主事人，应该是周陵。
只不过自己这个妹夫，心思太深，他的远大理想，从来不透露出来。
只不过宋文自负聪明，觉得周陵的心思，瞒不过自己。
因为他也是有着一颗一样争强好胜的心。他还想当大总统呢。
现在周陵让他想办法联系安福俱乐部的真正主事人，想要通过安福俱乐部，给秦牧谋划一个东北王，这个事情顿时让宋文脑袋里面开始疯狂转动。
这件事，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现在的东北可不是无主之地。不说那里有日本人，俄国人，关键是那里有张作霖和他的东北军。
张作霖，可是实权人物。整个东北，都在他的实际掌握之下。现在你想让秦牧戴上东北王的帽子，那你把张作霖摆在哪里？
可以说，只要中央一宣布秦牧做东北督军，那么张作霖和他的奉系军队，马上就会开打。
至于打谁，那就难说了。
他们可以和秦牧打，但是他们也可以杀进关内，直接和中央打。
现在的中央，不过就是占据北京的一拨军阀而已。段祺瑞的实力，并不比张作霖强。
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宋文回到住处。这是他新买的一处房产，专为纲手准备的。
都不用纲手问，宋文主动就把周陵交代的事，全告诉了纲手。
“纲手姬，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促成这件事？”他把纲手当成了红颜知己，有什么话都和纲手说。
纲手仔细分析着眼前的情报。
秦牧要当东北王，这对日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纲手只是个忍者，她不是政治家，更不是军事家，她的头脑远远不如胸口好用。
纲手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应该背后促成这件事，还是搅黄了这件事，对日本有利益。
这件事，的确很不好想明白。
如果秦牧当了东北王，他就可以名义上统治东北，这对秦牧有利。可是东北有主，那里有个张作霖。张作霖肯定不会答应秦牧霸占东北，这样他们就会打起来，这么说，似乎对日本有利。
日本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如果秦牧是普通的凡人，纲手觉得这么想没什么错误。可是她知道秦牧是一个很可怕的超凡者，他要做的事，难道真能被日本占便宜吗？
看起来还是搅黄了这件事比较好。
可是如果秦牧不做东北王，他就可能不进入中国的东北。这样岂不是俄罗斯远东部分就被秦牧专心经营起来？
这样似乎，对日本也不好。
纲手想不明白，她立刻一皱眉头，对着宋文娇嗔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业，干嘛来问我一个小女子。我就想去181玩一玩。”
上海181号，如今是上海滩最让人着迷的销金窟。别说纲手喜欢去——她本来就嗜赌如命，就是宋文也喜欢去。
这个地方，是张啸林建造的一个上海滩最大的赌场。
张啸林，之前叫张小林。他投奔日本人之后，迅速的发迹起来。如今已经和杜月笙，黄金荣齐名，是上海滩三大亨。当然，这是黑道大亨，和周陵这样的真正白道大亨，是没法比的。
181号在福熙路。
181号刚开张的时候玩的概念很先进，当时的说法叫同仁俱乐部，现如今的说法叫专属会员制，跟现在的某些高端俱乐部一样，没有会员卡，想进去没门。
现如今，很多人玩装逼，但就装逼的水平，大流氓张啸林早在百八十年前就深刻地揭示了一个真相，装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卖。
他的181号就是如此，一开始拿高端会员制来装逼，等装得人人都想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大流氓撕下那份假清高，直接玩起了来者不拒。
张啸林的来者不拒玩得特有水平，进181号赌场，只要先付两百块买了筹码并且开始下注，便可以在赌场内享受“四白”服务。
什么是四白服务？
白吃、白喝、白吸、白坐。
白吃、白喝好理解，当时的181号内设有各种高级中餐馆和西餐厅，买了两百块赌注的，可以进去随便吃喝。
白吸其实也不难理解，当时的181号专门开辟了烟榻间，烟榻间里提供上好的烟土，标准一样，凡买了两百块赌注的，大烟随便抽，环境还好。
至于白坐，听着有些抽象其实现如今也多见。凡自备汽车来的，181号一律付给司机4块钱，带保镖的，再给4块。
这一招下去，当时上海滩的阔太太们几乎全来了。
没法不来，来181号简直太爽了。
一次赌的又不多，即便输了两百块，有吃有喝有毒吸，输光了也觉得划算。既然这么划算这么爽，那第二天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结果会怎样？
赌就是另一种毒。
大流氓搞四白服务为的就是让你一步步染上赌的瘾，赌瘾染上了，那你离倾家荡产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大流氓玩死上海滩众多阔太太的经营之道。
对男人，大流氓玩的就更隐蔽，更狠了。
不得不承认，大流氓有时候是很深谙人性的，对男人，张啸林只抓两点，贪财和好色。
在当时，只要你有这俩毛病，只要你走进181号，那就可以恭喜你了，即便你是内裤外穿的超人，那也没用，钱色二字挖出的坑，你是防不胜防。
在181号，负责挖坑的主要是一批大流氓训练出来的女人，藏得很深的女人。
为了引你上钩，她可能是某位贵妇人，可能是某位倾国倾城的花国总统。
她可能不经意间会让你看到她的大钻戒，她可能不经意间会让你看到她一掷千金。
她可能会和你不期而遇，她更可能会邀你到一家特牛逼的餐厅吃烛光晚餐，等你去结账的时候，服务生会告诉你，对方已经签单了。
这套路后世也常见，不过，这都是人家上海滩老流氓玩烂的招数。
总之，181号的坑之深是常人绝难想到的。
在当时，有多少男人栽在了181号的坑里，这坑里又销了上海滩多少真金白银，估计只有大流氓自己心里有数
最后再来说说181号的VIP。
张啸林的气派、杜月笙的号召力在这时候就完全派上用场了，名门阔佬、军政大员、封疆大吏、各路军阀——在上海滩的，来上海滩的，无一不进181号，其中最夸张的要数晚清盛宣怀家的那几位公子小姐，几乎是每天必到。
他们玩的是纸醉金迷，玩的是江湖刺激，而杜月笙、张啸林呢，则会挑准时机唱一出豪侠仗义，赢你个惊人数字的大洋，然后挥一挥手，哥们不要了！
这是什么？
赌场之外更大的赢头。
政治。他们要为自己拉拢势力。
安福俱乐部的人，都喜欢来181玩。
其实，这里的后台老板，是日本特高科。张啸林如果不投靠日本人，哪能如此这般在上海滩混的风生水起。
纲手来181，就是要找日本特高科联系，把这个情报汇报上去。
美人有命，宋文自然会听从。而且他自己也要去181，这里有着他的各类朋友。
经商的，从政的，军阀公子，地主孩子，啥人都有。不过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在这里，宋文想要暗地摸摸各方面的想法，好做出决定，到底帮不帮周陵这个忙。
他最想见的人，是卢小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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