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全传-神秘的幕后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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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革命爆发后,陈其美虽然面对着强大的北洋军和军械物资严重短缺等困难,但他在上海依然举起了武力讨袁的旗帜。

    1913年7月16日,陈其美担任驻沪讨袁军总司令,并在南市设立司令部。7月18日,宣布上海独立,发布《讨袁宣言》,痛斥国贼袁世凯“残害忠良”,“私借外债、丧失主权”,“破坏共和,掳掠奸淫”等滔天罪恶,宣告“共图讨贼”。组织联络沪军、浙军和调拨滇军至沪;还与沈缦云等筹划经费。

    7月22日深夜,陈其美在南市讨袁军总司令部召开前线诸将领军事会议,作临战动员,并宣布进攻计划。

    7月23日,陈其美发动了进攻江南制造局的战斗,并同蒋介石等亲临阵地指挥,接着又于7月24日、25日和26日的夜间发动了攻击,之后在沪宁车站、吴淞、宝山等处与袁军发生过几次交战,均先后被击退。

    由于外国侵略者的干涉,加上兵力有限,后援无济,8月13日,陈其美所领导的上海讨袁战争最终失败。

    当时,陈其美的处境十分艰难。上海的大街小巷遍贴着袁世凯通缉陈其美等革命党人的悬赏布告,但他仍以顽强的拼搏精神,利用租界进行反袁活动,并同蒋介石冒险奔赴浙江宁波,联络浙军起义。

    这时的陈其美避居租界,黄金荣和杜月笙给他提供了一些财物。不久,他第二次东渡日本。

    1915年夏末,孙中山召集中华革命党各部长举行会议,决定正式组织中华革命军。陈其美被指派到上海,组建东南军总司令部,在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5号设总机关部。同时,招蒋介石、杨庶堪、丁仁杰、余祥辉等返沪,具体筹议上海讨袁斗争。

    11月10日,陈其美物色中华革命党人王晓峰、王明山刺杀了坐镇江南的袁世凯悍将、上海镇守使郑汝成。

    袁世凯大为震惊,辍食终日。他决定派出得力杀手,刺杀陈其美。

    杀手来到上海,杜月笙很快得到消息,告诉了陈其美。

    陈其美“哈哈”大笑,说“让他们来吧,大丈夫不怕死,怕死事不成,我等着他们。”

    其实,袁世凯在密谋刺杀宋教仁之后,就把陈其美列为在上海的第二个刺杀目标了。他先后三次筹划了刺杀行动。

    1916年4月23日傍晚,春雨霏霏,三辆黄包车来到上海四马路杏花楼门前,从车上下来三个身穿短褂的汉子,大步进门,直上三楼,在临窗一副座头前坐下。

    一个中年跑堂快步走上前来,欠身问道:“三位先生,用点什么?”

    三人中的那个高个子张口报出了几个菜名后,举目四顾,发觉食客不多,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对两个同伴说:

    “等会儿他来了,先别动手,看到老尚发信号再开枪。大总统给这家伙最后一个机会,若他回心转意,今天就不用响枪了。”

    这时,头两道菜上来了,三人斟了蛇胆酒慢慢地吃喝起来。高个子的眼睛不时往楼梯口瞟一下,等待目标出现。

    “当!当!当……”外滩的海关大钟敲了六下。杏花楼门前来了一辆老式“福莱狄”轿车,停稳后,从里面也下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位是个干瘪老头,年近六旬,偻腰曲背,后脑勺拖着条长到腰际的辫子;第二个年约40,瘦长个子,一张略显瘦长的脸,戴着眼镜,此人就是名震一时的上海都督陈其美;第三个40多岁,身高体大,四方脸,粗眉大眼,他叫尚晓忠,是暗杀陈其美行动的直接指挥者。

    他们也走上三楼,在面朝楼梯口的墙角处座头前坐下。跑堂上前,瘦老头点了许多菜,要了两瓶汾酒。

    先前那三人一见这三人,顿时紧张起来,六只眼睛紧紧盯着陈其美。有一个家伙沉不住气,竟把手颤颤抖抖地往怀里伸,隔着衣衫去摸手枪。

    其实,陈其美此时根本没想到他今天来赴的是鸿门宴,刀爷手近在咫尺,只是和瘦老头以及尚晓忠讲闲话。

    瘦老头姓陈,是陈其美的同乡,此次被袁世凯的特使尚晓忠以重金拉拢,特地从家乡经浙江吴兴赶来上海劝陈其美退出政治舞台。

    酒过三巡,尚晓忠乘陈其美不留意,告诉他:“袁大总统汇大洋70万元,现在在交通银行,给你出洋游历。大总统让我转告你:此款可以随时提取。”

    陈其美笑道:“现在我们党里很穷,供给党里作革命经费很好。”

    陈老头连忙重申:“这笔钱是给你出洋用的,不能做其他用。大总统说过,如果你不要这钱,便将这笔款子用来对付你。总之,这款子要用在你陈其美身上。”

    陈其美大怒,声色俱厉道:“我干我的事,他听他的便!”

    他一番话语把陈老头弄得好不尴尬,愣了一会儿才重新缓和下来,准备起身告辞,行前仍让陈其美再考虑考虑。

    今天,陈老头以给陈其美介绍生意朋友为名,把他请到这里,听他的回音。尚晓忠决定,如果陈其美不识抬举,执迷不悟,那就发信号让刺客下手。

    当下,陈其美哈哈大笑,“我陈其美向来一锤定音,这么一桩小事难道还要三番五次的声明?”

    “唉——”陈老头叹了口气,给陈其美斟酒说:“英士,这汾酒气味芬芳,入口回味生津,余香无限,再干一杯吧。”

    “好!”陈其美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尚晓忠见劝降无望,遂起杀心,眼睛迅速往刺客那里一扫,咳嗽一声。高个子见雇主发出信号,手指往桌上一叩:“准备行动!”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五个穿海军军官服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位一见陈其美,就惊喜地叫道:“陈先生,您也在这里啊!”

    陈其美定睛一看,笑吟吟道:“哈,原来是你们几个啊!怎么,闲着没事来喝酒?”

    这五人是海军“应瑞”舰的下级军官,都是国民党党员,又是青帮成员。陈其美既是国民党,也是青帮头领,是他们敬重的上司。

    这几个人马上走过来,向陈其美行礼致意。陈其美性格豪爽,手面阔绰,当下挥手叫来跑堂,让给五位客人上一桌酒菜,由他最后一起结账。

    那高个子刺客儿姓盛名单,原本已准备下手,这时连忙用眼色止住两个副手。因为他发现,这五个军官腰里都佩着手枪,倘若现在动手,这五人一定会一起护卫陈其美,自己是必遭惨败,甚至会丢了性命。他们是流落江湖的散兵游勇,并不是袁世凯的部属,受尚晓忠重金雇用,那钱眼下只到手一半,这会儿把小命玩掉了,还有一半就拿不到了。因此,盛单决定罢手。

    尚晓忠才不管刺客死活呢,他要的是陈其美的性命。当然,他也估计到军官们会拔枪相助,但他们决不会知道这鸿门宴就是他摆的!他见发了信号不见反应,又发了一次信号,但刺客们还是无动于衷。

    尚晓忠火了,站起来,嘴上叼支香烟,假装借火,走到盛单面前,狠狠瞪了一眼,点了香烟,扔下火柴返回座位。

    尚晓忠跟盛单说好刺杀陈其美,事成后可得3000块大洋,事前先预付一半。盛单也想尽快行动,尽快拿到另一半赏金,但今日情况确实不能轻易下手,他见尚晓忠执意要他下手心里不由得火了,暗地里在骂:“他妈的!咱们三个的命总共才值1500哪!对不起,老子不干了,大不了把钱退还就得了。”

    想着,他站起来,朝两个副手一眨眼睛:“我们走吧!”

    三人大摇大摆走过尚晓忠这一桌,腾腾腾地下楼而去。尚晓忠目睹此状,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由于偶然因素而流产了,而陈其美此时还蒙在鼓里。

    次日,尚晓忠找到盛单,让他再次寻机会下手。

    盛单一口答应。不过,时隔一夜,他增加了两项条件:第一,陈其美乃赫赫有名的辛亥革命风云人物、沪军都督,一条命不止3000大洋,要求把赏金提高到6000元,活动经费除外。第二,陈其美行踪诡秘,手下又有青帮门徒和昔日旧部,身边还有保镖,一时恐怕不便立即下手,要求不限时日,伺机行事。

    “这个……”尚晓忠手抚下巴,面有难色,“这个,第一个条件嘛尚可考虑,我尚某人向来讲义气,朋友既然提出增加价钱,想必是手头拮据,我可以增加些数目,哪怕让我自己掏腰包都干。第二项嘛,就难啦,上面可是限了时间的……”他把话打住,因为不能透露后台是袁世凯,也不能说自己在大总统前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如不杀掉陈其美,就送上自己的脑袋。

    盛单听了则冷冷地扔出一句:“老尚,那可别怪咱哥儿们不仗义,我只好把定金还给您了。只是,上海滩肯向陈其美下手的角儿,恐怕一时还找不到哩!”

    尚晓忠想了一想,转而笑吟吟地说:“这样吧,定金你们先拿着,你再考虑考虑。这两天我要去外地跑一趟,回来再谈,如何?”他清楚上海滩敢于刺杀陈其美的人确实不好找,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想另找杀手,实在找不到再来同盛单谈,所以没有把门封死。

    此时,尚晓忠忽地想到是否可以找个洋杀手来试试,因为当时上海滩上虽有一些外国瘪三在上海发迹,但大多数洋瘪三在上海混得并不好,为了金钱,他们什么罪恶勾当都愿干。尚晓忠熟谙这些情况,遂决定雇个洋瘪三当杀手。

    尚晓忠在公共租界一家名叫“非洲野人之家”的酒吧里结识了一个名叫勃罗特的法国人。此人30多岁,身体高大,金发碧眼,头颈粗似牛脖,雄赳赳地往那里一站,一看就知道是打手一类的角色。他冷眼观察,见勃罗特身穿肮脏不堪的旧西装,皮鞋头上补了一块,叫一杯廉价的啤酒喝半天,一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色迷迷地在歌女和女客身上转。

    尚晓忠主动和勃罗特搭讪起来,替他要了威士忌和西菜,又把整包香烟递给他。

    勃罗特在上海已混了四年,结结巴巴地能说几句中国话,几杯酒下肚,尚晓忠已经大致摸清了他的情况:他是法国退役军人,曾在巴黎一家赌场当保镖,后来因见钱眼红,抢了一个赌客的钱袋而被捕入狱,判刑5年。由于不堪忍受监狱生活,打伤了看守,越狱潜逃来到上海。

    在上海,勃罗特先是跟人合伙做生意,开始还不错,但后来人家知道他的底牌,怕惹出事来,便把他撇下了,目前他基本上靠别人的恩赐过日子。

    尚晓忠了解了勃罗特的底细,暗忖这倒是一块合适的料:穷瘪三,当过兵,会打枪,并且有做案经验,看他的眼神,肯定敢杀人。他试着跟对方谈交易,勃罗特倒爽快,一口答应,索价也不高,只要1200元,要求付黄金,说是便于藏匿。

    双方谈得很融洽,最后商定第二天晚上在外滩碰头给枪,并先付一半赏金作为定金。三天之内,勃罗特干掉陈其美以后,再付另一半赏金。

    尚晓忠恐怕这个洋流氓耍滑头,拿了钱就逃之夭夭,于是在临分手时特地发出警告:“勃罗特先生,我可是代表官方来跟你谈这个交易的,你若想耍手段骗了钱逃掉,那可是打错了算盘。我只要打个招呼,上海的水陆通道马上封得严严实实,你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出去!”

    勃罗特双手一摊,耸耸肩膀:“哦,先生把我当什么人了?法兰西人说话算数!”

    “那好,一言为定!”

    谁知第二天晚上,勃罗特收下折合600元的金条以后,从尚晓忠手里接过左轮手枪,突然把枪口对准尚晓忠问:“先生,你想试试它的性能吗?”

    尚晓忠心头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勃罗特微晃手枪,不无得意地说:“如果你不乖乖跳下黄浦江,那我就要试试这把手枪的杀伤力了!”

    “好啊!你这洋瘪三!你想谋财害命?”尚晓忠转脸四顾,夜深人静,附近一个人影都不见,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勃罗特冷笑:“我本来想谋财不害命,幸亏你昨晚临分手时给了我一番忠告,为了能安心地使用这笔款子,只好封住你的口……”

    尚晓忠是武将出身,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趁勃罗特得意之际猛地飞起一脚,踢中勃罗特持枪的手腕,手枪在飞出去的同时,“砰”的朝天射出一颗子弹,尚晓忠腾身上前,一拳击向勃罗特的头部,被他闪过了,又一拳上去,击中下巴,勃罗特仰面倒地。

    勃罗特跌得快爬得也快,一跃而起,施出西洋拳击解数反攻。

    两条大汉在朦胧月色中,一来一往,展开了生死格斗。正当他们打得正酣时,耳畔冷不防进响了一声炸雷:“都不准动!”

    “啊!”勃罗特一惊,胸口挨了一拳,跌倒在地。

    “住手!”

    尚晓忠一看,来人是一个高个子英国青年警官,手里握着一支手枪,大声喝道:“听着,你们两个跟我去巡捕房走一趟!”

    一副白铜手拷套到了尚晓忠、勃罗特的手上,他们无可奈何地被铐在一起,垂头丧气地往大马路巡捕房走去。

    尚晓忠、勃罗特被带到巡捕房,分开关押在临时留置室。

    青年警官先讯问了勃罗特。

    勃罗特对警官照实招认,只是到最后为减轻罪责,他否认自己准备杀人,而说是尚晓忠逼他立刻下手,他一时没答应,双方争执起来,尚晓忠拔枪威胁,结果就打起来了。

    警官听了也不说什么,让勃罗特在拘留证上签了名,把他关了起来。

    尚晓忠独自待在留置室里,心里倒也并不怎么着急。他知道即便勃罗特供出实情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一则英国人对陈其美并无好感,二则此案未有行动,巡捕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难办的倒是这个计划泡汤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间过得飞快,离规定时限只剩下半个来月了!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正在此时,牢门打开了,一个“红头阿三”在门口叫道:“出来,提审!”

    尚晓忠被带到一间10来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面坐着拘捕他的那个青年警官。

    “红头阿三”出去后,警官关上了门,微笑道:“先生,你现在是在和詹姆士警官打交道。”

    尚晓忠点点头:“晤!敝人姓尚,高尚的尚,名晓忠。”

    詹姆士打开抽斗,把勃罗特交出的金条和现场收缴的手枪放在桌上:“先生,这两项物品你可以收起来了,物归原主。”

    尚晓忠觉得奇怪:这洋警察怎么连案情都不问,一上来就还东西呢?他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对方。

    詹姆士警官显然看出了尚晓忠的疑虑,笑道:“尚先生,我没有必要向你问什么,因为你是受中国官方的重托来干这件事的,不可能提交法庭审判。”

    尚晓忠知道勃罗特将隐情和盘托出了,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笑而不答。

    詹姆士说:“陈其美在上海很有势力,先生单枪匹马来上海干这件事,很有胆量,本人甚为钦佩。只是,先生的目光不准,看错人了,物色了勃罗特这样一个流氓。”

    “嗬嗬……”尚晓忠笑出声来,他觉得这个警官有点反常。

    接下去,詹姆士说出了令尚晓忠更觉反常的话语:“先生,此事你若让我去办,明后天倒也许成功了。”

    “警官先生是开玩笑吧?”尚晓忠大感意外,不敢相信。

    “不,不!先生,如果你有兴趣,我们之间倒可以谈谈这项交易。”詹姆士接着说。

    原来,詹姆士即将调回英国。他想临走时,从古董贩子手里买几件古玩字画带回伦敦去倒卖。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詹姆士本钱不够。为了筹足这笔钱,他这几天寝食不安,便跑到外滩转悠,再寻谋财之道。

    这“道”还没找来,他竞遇到勃罗特、尚晓忠在作生死格斗,便顺手牵羊把他俩带回捕房。没想到这倒是一条送上门的生财之道!讯问勃罗特之后,詹姆士立即向尚晓忠摊牌。

    听了詹姆士的一番话,真使尚晓忠喜出望外,当下便让对方开了价钱。

    詹姆士也不客气,开口就是5000银元,保证三天之内除掉陈其美。

    尚晓忠觉得这价钱不算大,当场应允。他把勃罗特交出的金条留给詹姆士作为定洋,还留下一个地址给詹姆士,让他事成之后去那里取其余赏金。

    第二天,詹姆士就打听到陈其美最近正在南市一家名叫“怡乐院”的妓院里,跟一个名叫“红丽小姐”的妓女厮混,便决定当晚即去行刺。

    这天华灯初上时分,詹姆士打扮成外国水手模样,一摇三摆地来到“怡乐院”。他先站在门口看一盏盏灯笼上写着的妓女名字。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却故意大着舌头问道:“你们这里,过一夜要出什么价钱?”

    看门人忙答道:“嘿嘿,不贵,三五元、六七元、八九元都有,最好的不过20元。洋先生是飘洋过海的人,手面阔绰,才不在乎这么点花粉钱呢!”

    詹姆士掏出一块银元扔给看门人作为小费,迈步就往里走。

    一个年过50的老鸨把他引进账房间坐下,奉上烟茶,问他要点哪个档次的姑娘。詹姆士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怕点低了档次会惹人怀疑,便掏出10块钱放在桌上:“我要个七八元的吧,余下的算茶水费。”

    老鸨立刻奉上一本花名册:“这一档的我们院里有12位,今晚有7个已接下客人,其余的供洋先生挑选。”

    詹姆士翻开花名册,随意指着一张照片:“就这个吧。”

    老鸨一看,奉承道:“洋先生好眼力,点了这位‘荷花仙子’!”

    她叫来一个黑胖粗俗的女人,吩咐道:“你领这位洋先生去‘荷花仙子’房里,让她好生待客!”

    詹姆士随黑胖女人进去,那“荷花仙子”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自是殷勤接待。詹姆士头回当刺客,目标又是上海名人,心里自然紧张,哪里有心思鬼混,推说还没吃晚饭,摸出钱来让仆人去叫了一桌酒菜,让“荷花仙子”陪着浅酌慢饮,顺便问起“红丽小姐”。

    “荷花仙子”说:“这里有两个红丽,大红丽28岁,小红丽19岁,都是20元一夜的价。这几天大红丽陪客人去苏州了,只有小红丽在。”

    詹姆士记在心里,不再说话,默默饮酒吃菜。

    9点过后,“荷花仙子”让娘姨撤去酒莱,送上水果、香茶,娇声问道:“洋先生喝杯茶后,上床歇息吧。”

    詹姆士点点头:“也好!我先去院子里透透风。”

    詹姆士出了房门,顺着走廊来到楼梯口,四下一看无人注意,便悄悄蹑上楼去。楼上是高档次妓女的房间,只见各个房间房门紧闭,窗子却半开半掩,不时传出荡音淫语,哼哼哈哈,也有唱小曲的。

    詹姆士来到标着“红丽小姐”字样的房间门口,抽出手枪,轻轻推上膛。他走到窗下,那窗敞着一条缝,把手伸进去想撩开天鹅绒窗帘,却没撩开,原来里面系住了。他掏出小刀,在窗帘上划开一条缝,凑近往里观察。房间里摆着一套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墙边床上纱帐低垂。灯光透过纱帐照到床上,依稀可见躺着一对赤膊鸳鸯。

    詹姆士未及细想,心急慌忙地举枪冲床上连发三枪,返身就跑。

    枪声响起,妓院里顿时大乱,惊叫声、哭喊声、吆喝声四起,却没一个房间敢开门出来看个究竟,只有那个胖娘姨在楼下厨房里探出身子,指着正往外奔的詹姆士返身奔逃,边跑边往后开枪。

    巡警火起,打了一阵排枪,詹姆士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怡乐院血案”。

    当时,詹姆士打死的并不是陈其美,而是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嫖客。陈其美前一天是在怡乐院,但这天下午因临时有事,带着大红丽去了苏州,结果逃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但他并不知晓。

    真正知道此事底细的,只有尚晓忠。

    詹姆士行刺失利,令尚晓忠大为懊丧。屈指一算,离交差时间只有10来天了。尚晓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筹莫展。最后,他孤注一掷,决意亲自出马刺杀陈其美。

    5月8日,尚晓忠去找盛单,告诉他们自己的新计划。谁知,刚走出旅馆大门,迎面碰上袁世凯的贴身卫士袁继良,不禁吃了一惊:他妈的,准是大总统差他来催问这事的!

    尚晓忠把袁继良领进房间,客气了一番,试探着问:“继良兄是来上海出公的?”

    袁继良悄声道:“奉大总统之命,让我来问问刺陈其美进展如何?”

    尚晓忠把两次行刺失利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临了说:“正在准备搞第三次,我决定亲自动手。”

    袁继良笑了笑说:“不必尚兄亲自下手,大总统自有良计妙策,我就是为此事来上海的。”

    原来,同盟会有个小头目叫李海秋的,是陈其美的好朋友。最近,他在北京被捕,重刑之下,供出了同盟会的机密。袁世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尚晓忠行刺陈其美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何不命令这个李海秋前去协助?陈其美还不知道李海秋叛变,正可以利用李的关系下手。

    于是,袁世凯立即叫袁继良带着李海秋赶来上海,交给尚晓忠指挥。

    尚晓忠一听,喜出望外:“哈哈,天助我也!继良兄,这姓李的这会儿在哪里?”

    “他在巡警队。我先来说一下,回头让他来找你。”

    尚晓忠一见李海秋立即设宴款待。席问,尚晓忠问道:“依你的意思,怎样才能干掉陈其美?”

    李海秋说:“此事说难也不难,只要对症下药。据兄弟所知,陈其美最近正为党内经费短缺发愁,我们不妨在这上面动动脑筋。就说有一个煤矿公司,准备向日本人抵押贷款,苦于没人介绍,如果谁能介绍签约,谢他一笔款子。陈其美会上钩的。在签约那天,可以让刺客到约定地点下手。”

    尚晓忠想了一会儿,脸上绽开了笑容:“好啊!此计极妙!这个‘公司’由我来操办,约定签约的时间、地点就是了。”

    李海秋连连点头:“是!是!”

    尚晓忠接着说:“此事若成功,你就立下大功了,我向大总统保举你当官。”

    尚晓忠、李海秋分手后,各自行动。尚晓忠找了朱光明、许国霖、程子安等人,让他们假设一个“鸿丰煤矿公司”,为了使陈其美相信真有这么回事,“鸿丰煤矿公司”还煞有介事地在报上登出启事,表明寻找抵押贷款伙伴。随后,他又去找了盛单,说已找到机会,让他们随时待命,准备下手。

    李海秋要找陈其美,可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陈其美向来行踪诡秘,别说李海秋,就连他的保镖有时都不知道他下一个小时去哪里。上次吴兴家乡来的那个陈老头,还是凭着陈其美胞弟陈蔼士的亲笔信才辗转找到了他。可是此后便不见踪影了。

    詹姆士是凭着他的职业嗅觉,才偶然打听到陈其美的下落的。

    但李海秋在同盟会中,大小也算是个头目,认得不少跟陈其美有过近期接触的人,他花了好几天工夫,终于打听到陈其美的下落,马上往那边拨了个电话,说有急事求见。

    陈其美说他即刻离开那里,让李海秋去老城隍庙春风得意楼等候,他会派人代表自己跟李海秋谈的。

    李海秋遵嘱去了春风得意楼,招呼跑堂沏了一壶安溪铁观音,慢慢地呷着。约摸半小时后,陈其美独自赶来了。原来他先前的那番话是假的,为的是蒙蔽他人,隐其行踪。

    李海秋一见,大为高兴,连忙招呼跑堂的沏茶。

    陈其美呷了几口香茶,推推眼镜,瞅着李海秋问:“有什么急事?”

    “哦!英公,是这样的:我有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鸿丰煤矿公司,在安徽淮南,上几年倒还好,近来情况不妙,眼看就要维持不下去了。最近他们准备从日本购买新式设备,重振矿业。但苦于缺乏经费,万般无奈,只好将公司作为抵押向日本实业界人士贷款,但一时又找不着介绍人……”

    李海秋把话打住,掏出一张旧报纸放到陈其美面前,“您看,他们已经在报纸上登过启事了”。

    陈其美浏览了一下,信以为真,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准备给介绍人多少头寸?”

    李海秋说:“他们那公司注册固定资产为300万元,准备全部抵押贷款100万元,言明谁若是从中介绍签约,愿以贷款的百分之三十相酬。我想英公曾留学日本,跟日本人有交往,若肯介绍签约,无疑是一笔财喜,因此特来报个信。”

    陈其美正为第四次反袁起义缺乏经费而发愁,听李海秋这样一说,不禁怦然心动:100万元的百分之三十,就是30万元,这倒是一笔巨款;再说事情并不难办,日本企业界有朋友,只要联系一下就行了。

    一边想,他一边问道:“对方现在在淮南,还是在上海?”

    “他们已经来上海了,正急着找门路呢!”

    “此事我可以一试,三天之内听回音。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到时候我打电话通知你。”

    “好的。”李海秋见陈其美果然上钩了,不由得心花怒放。

    陈其美求款心切,对李海秋所言之事未经详察就相信了。第二天,他就去虹口一家日本洋行,那经理是他的好友,听说这事,也热心为其撮合,向国内总公司拍发电报,述说情由。总经理跟陈其美也熟识,当即复电同意向鸿丰煤矿公司贷款100万元,并委托陈担任总公司代理人,代表日方跟鸿丰煤矿公司签约。

    陈其美于是给李海秋打电话,约定5月18日下午3点带贷款意向书底稿来萨坡塞路(今淡水路)14号寓所签约。李海秋闻讯大喜,马上报告尚晓忠,尚晓忠立即作了布置。

    5月18日下午,李海秋带着朱光明、许国霖、程子安来到陈其美寓所。陈其美在客厅里接待他们,朗声笑道:“哈哈,诸位请坐!”

    李海秋装模作样地在一旁给双方介绍:“英公,他们是煤矿老板,这是陈都督。”

    朱、许、程三人拱手作揖:“久仰!久仰!”

    陈其美招呼娘姨奉上烟茶,目视三人:“各位老板,抵押贷款一事李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和日本朋友联系过了,他们委托我作为代表,先和贵公司签意向书,之后,总公司将派人和我一起去淮南检查贵公司固定资产,如确认无误,就可以签正式协议,然后汇款,另外,我根据李先生所转达的贵公司愿向介绍人支付百分之三十报酬的意思,起草了一份合同草稿,诸位也可以过目一下。”他把几张写好内容的纸放在桌上。

    李海秋冲着朱光明等人以目示意:“你们把意向书拿出来,请都督过目。”

    许国霖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遂从皮包里取出意向书交给陈其美。

    此刻,李海秋忽然站起来说:“我去买包香烟。”

    李海秋走出大门,朝站在马路对面佯装等人的盛单三人打个手势,自己匆忙离去。

    盛单留下一人望风,自己带着另一人径进陈宅。那天也活该有事,陈其美的两个保镖都不在身边。因此,刺客得以顺利登堂入室。

    陈其美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两个陌生是上海唯一的公债、股票市场人,惊问:“二位找谁?”

    刺客并不答腔,把手往怀里一伸,掏出手枪。

    陈其美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他在同盟会中是以“四捷——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而著称的,一看苗头不对,迅速站起来伸手摸枪。”

    可是,一切都晚了。“砰!砰!砰!”两个刺客同时开枪,陈其美头部中弹,朝前一扑,栽倒在桌上。

    当天,上海就爆出特大新闻:辛亥革命风云人物陈其美遇刺身亡!

    陈其美被刺死后,蒋介石在政界失去了靠山,在经济上也开始拮据。他只好另辟门路,寻找庇护者,开始与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关系密切起来,并跟随他们参加了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活动。

    证券交易是一种投机活动,开始,蒋介石挣了一点钱,但不久就接连赔本,背了一身债,处境十分狼狈。

    在被债权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蒋介石决定离开上海,避债到广州去投奔孙中山先生。

    因为债务所缠又缺乏盘费,蒋介石就去找虞洽卿商量办法。蒋介石以前曾认虞洽卿做干爹,虞没有答应。他觉得,蒋介石跟在陈其美后面“搞革命”,风险大,牵连到自己划不来。

    这一次,蒋介石山穷水尽,来找他,莫非是要钱。他不肯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就替蒋介石出了个主意,介绍他去投帖拜黄金荣为老头子,一可以利用黄金荣牌子,对付债权人,二可以向黄商量借盘费。

    两人商量定当,先由虞洽卿与黄金荣谈妥并约好日期,并陪同蒋介石前去举行拜帖的仪式。

    按照青帮投师拜祖的常规,普通的压帖贽敬自几十元至几百元,最起码的也需5至10元。若照当时黄金荣的身价,压帖贽敬,至少是几百元,甚至有几千元的。贽敬越多,越受老头子的看重。

    拜师之前,要填具门帖经黄金荣允准方可。这门帖是由黄金荣账房间印就的,约6寸长4寸半宽的淡黄色双层摺子,里层印着姓名、年龄、籍贯、住址、介绍人等,左角上还要贴上2寸的照片。举行仪式的时候,所堂里点起香蜡烛,黄金荣坐在中堂,地上铺着红毡条,门生跪在红毡条上叩三个头,算是行大礼,正式拜师。

    所有门帖由黄金荣秘书骆振忠管理。骆是上海人,经常办公的地方在账房间里,门帖也保管在账房间橱内,还备有一本名册,经常可以查考。

    这是一般的规矩。但是,蒋介石拜黄金荣为师,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虞洽卿到八仙桥钧培里黄公馆后,向黄金荣说明情由,要求录收蒋介石为门生。

    黄金荣因为虞洽卿在当时的商界地位高,势力大,也很想结交,所以对他提出的要求都无条件答应下来。

    因为虞洽卿不熟悉投拜老头子的手续,第二天陪同蒋介石到黄金荣处时,只投递了一张写着“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志清”的大红帖子,既没有拜师应有的蜡烛、香,更没有致送压帖的贽敬。

    黄金荣事先已从虞洽卿处知道蒋介石的困难环境和拜师目的,同时也为了讨好虞洽卿,所以非但不计较压帖贽敬,还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款待蒋介石。

    第二天,黄金荣又让杜月笙拿着200块大洋找到蒋介石,以资他南下广州的路费。

    当时,黄金荣、杜月笙都没有想到10年以后,他会那么风光地回来。

    经过了几次政治风雨,杜月笙也变得更加有自己的主意,更想雄霸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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