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丘上,一眼望去,眼底尽是红色,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阿莫与阿含每年一到夏天,几乎天天都会坐在山顶看冶艳的杜鹃花,要么就会到花丛中嘻玩,阿含在前面跑,阿莫在后面追。
阿莫白色的衬衫,与阿含白色的棉布裙,与似血红的山间,呈鲜明的对比,也衬的他们更加清澈纯净。
只有在阿莫面前,阿含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这般放肆地大笑,反之,阿莫在阿含面前也是如此。
十六岁那年盛夏,阿含与阿莫坐在杜鹃花丛中,阿含将头轻轻地靠在阿莫的肩上,彼时的阿莫已经长得好高,肩膀也变得宽厚了。
但他的脸依旧与小时候一样清瘦与安静,他们静静地坐在山间,如果有人用相机拍下,这个画面是多么美好。
阳光细碎的让人眩晕,阿含靠在阿莫肩上,懒洋洋地说:“阿莫,中考完我们就走,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吗?”
“好。”阿莫干脆响亮地回答。
阿含直起身,声音有些喜悦,“真的吗?可是......”她低下头,“可是阿婆怎么办?”
阿莫笑说:“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就回来把阿婆接走。”
阿含的眼睛有些湿润,“阿莫,对不起,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将阿婆接走的。”
阿莫伸手,拨掉阿含额前的碎发,“傻瓜。”
很晚的时候他们才往阿婆家的院子走去,阿莫告诉阿含今天她会给他们包饺子吃,他们高兴地走到家门口,发现原本寂寥的门口此刻围着一群人,看起来十分热闹。
村长见他们回来,赶紧上前拉起阿莫的胳膊,说:“小莫,你可回来了,你阿婆......”村长突然哽咽了起来,“你阿婆快不行了。”
像被雷劈一样,阿莫愣在了原地,他笑说:“叔,你别......你别开玩......玩笑了。”
“你这孩子,叔怎么会骗你呢。”村长着急地说:“开来吧,见你阿婆最后一面。”
阿莫被村长领进屋里,看见阿婆奄奄一息地躺在炕头上,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半睁着一闪一闪的。
见阿莫进来,她激动地睁开眼睛,伸出瘦骨如柴的手朝着阿莫的方向,阿莫见状,大呼一声,“阿婆!”
在他握住阿婆手的那瞬间,阿婆紧紧地闭上的双眼,她看上去是那么平静与安详,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阿莫紧紧地抱着阿婆的身子,任谁劝阻都没有用,阿含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阿莫,起来了,让阿婆安静地走吧!”
阿莫听见阿含的声音,抬起头望向她,那一刻,阿含见他面脸泪水。
恍惚之间,阿含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漂亮的小男孩趴在雪地里抬头看向他时,如此刻一般,泪流满面,眼里全是无助与无措。
阿含伸手,将阿莫搂进怀里,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皮肤里,然后她也流下了泪水。
为阿婆,也为阿莫!
村里的人帮忙把阿婆的遗体放进棺柩,盖棺那一刻,阿含突然喊,“住手!”
所有人都回头诧异的看向她,包括阿莫,他问,“阿含,怎么了?”
阿含走到村长面前问,“叔,阿婆怎么会突然间去世呢?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村长挠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你爸爸发现的。”这时有人说:“他从小莫家路过时,看见阿婆倒在院子里,赶紧叫人来,医生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阿含心一紧,“是他。”
村长问,“小含,有什么问题吗?”
阿含摇头说:“没什么。”
封棺那一刻,阿含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谁都没有说,包括阿莫她也没有说。
阿婆的葬礼是村长筹划操办的,村里的人都帮了不少忙。
阿婆是个心善的人,她在世时没少给村里人帮忙,所以她的葬礼,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参加了。
阿莫看着阿婆的棺柩下葬,他哭得不能自已,阿含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哭,可阿婆不是别人,她那么疼他……
村里的人敬重阿婆,可他们却一点都不爱护阿莫,他们说,是阿莫克死了阿婆。
“对呀!韩老太平时身体那么好,那天早上还坐在门口与我说话呢,谁知到了晚上就……”
“可不是,还不都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想当初他那个狐狸精妈妈就把他爸给活活气死的。”
周围人一片唏嘘,黎秋被激怒,上前就是一巴掌,她恶狠狠地对着那些嚼舌根的人说:“不准你们侮辱阿莫。”
说着便扬起袖子上前欲撕烂那些人的嘴,却被阿莫给制止了,他握住阿含颤抖的双手,说:“阿含,我们回家。”
阿莫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不会厉声反驳回去。
可阿含不是,从小她就知道睚眦必报的道理。
于是,那天夜里,她回到家,站在那个恶魔面前,厉声问他,“是不是?”
男人放下手里的书本,抬头望着她,“阿含,你在说什么爸爸听不懂。”
阿含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你把阿婆害死的?”
男人笑出了声,“阿含,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这么陷害爸爸呢?”
阿含直直地看着他,“那你说,阿婆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被阿含看得心里发毛,他将手里的书重重一扔,懊恼地说:“我都已经说了,我路过看见老太婆躺在院子里,我就赶紧叫人了,至于她为什么会倒在地上,我可不清楚,说不定是年纪大了,人老死也是有可能的。”
“哦,是吗?”阿含轻笑,“这么说阿莫还要感谢爸爸了,要不是爸爸即使发现的话,恐怕阿莫连阿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阿含走到门前将男人扔掉的书捡了起来,然后将门锁关上,她捧着书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男人面前将书递给他,“爸爸,您还看《父与子》呐,您是父亲吗?您是人吗?”
男人暴怒,起身“啪”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阿含的脸上,“你是不是欠抽了?”
猩红的掌印一下子浮现再阿含白稚的脸上,她踮起脚揪住男人的衣领,笑说:“我是不想活了,想死了。”
男人在她肚子踹了一脚,将她踹开,“好,你想死,老子成全你,让你和你那个jiao人妈妈和韩家那个死老太婆团聚去。”
阿含眼睛突然变得凛冽,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阿婆真的是你害死的?”
男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托起,“我只不过轻轻推了她一把,谁知道她就给断气了。”
阿含突然使力将他推开,她冲到电视机旁,提起原本已准备好的几箱白酒,她拧开瓶盖将酒洒满了屋子。
男人上前拽住她的头发,“你想干什么?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酒,你哪来来得钱?”
阿含狡黠,“你还是真是蠢,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把酒倒满屋子。”
男人看着阿含手里的打火机瞳孔突然放大,他慌忙地伸手去拿阿含手里的打火机,却被阿含躲开了。
阿含迅速地拿起电视机上的罩子点燃扔到地上,火焰在酒精的作用下,轰地一下跳了起来,燃得更高。
男人见状,慌忙让门外跑,发现门被锁上了,站在一旁的阿含大笑说:“你是打不开的,你忘了,你当初为了防止妈妈跑掉,专门把门框加厚,还上了一把无比牢固的锁子。”
男人一听又慌忙在柜子和抽屉翻腾,火越少越烈,阿含却不为所动,坐在原地,笑着说:“别找了,我已经把钥匙全都扔到院子里去了。”
“你疯了!”男人使劲地踹阿含,他的眼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早就想杀了你了,你害死妈妈,害死阿婆,你就应该死。”
男人说:“她们不是我害死的,是她们自己命短,是老天也夺取的。”
“你到现在还在狡辩。”阿含脸沉了下来。
“啪啦”柜子已经被燃了起来,将书柜上的书引燃,一时间,浓烟遍布真个屋子,男人抓住阿含,哭着说:“小含,你快点把钥匙拿出来吧!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求你了,求你了!”
男人跪在阿含面前,不停地磕头,阿含轻轻地摇头,吸了一口浓烟,咳嗽道,“已经来不及……来不及了。”
男人见阿含报了必死的决心,可他不想死啊!他像疯了一样撞击门,可却毫无做作,那一刻,他是多么后悔自己将门板做的如此厚实。
火势越来越大,男人的哭喊声也渐渐弱了下来,他瘫倒在地,眼里尽是绝望与恐惧。
阿含轻笑,妈妈,阿婆我给你们报仇了。
然后,她哭了。
阿莫,对不起,我没有遵守约定。
这一世,我们都背负的太多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一个漂亮的,温柔的女孩做女朋友,她不会像我一样,像个残破不堪的娃娃。
阿莫,你一定要幸福!
我在下一世等你,下一世,我们一定要在健康明朗的家庭下长大……
阿莫……阿莫……
火渐渐接近阿含,她也渐渐地失去意识,男人的呼喊声已经停止,空气里只有劈里啪啦的火焰声。
邪恶已经终结,魔鬼已经燃烧,世界将一片和平!
阿含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天堂,因为她看见了白衣少年向他跑来,他在哀嚎地喊阿含的名字,“阿含……阿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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