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完山神那略显突兀的灰飞烟灭后，伽凡皱着眉低头看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触手，意外的并未对此感到恶心。
相反，他觉得这个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小玩意儿，还挺“纯粹”的。
“嘿咻，嘿咻？”
跳上肩膀的几个白咻，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个不及一寸的小触手，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本能告诉它们，这个会相当的好吃。
可同时，它们也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其吃掉，毕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纯粹的有机物。
“看上去和灵魂很相似，但为什么我能直接碰到？”
从半空降落回满是尘土废墟的地面，伽凡感到迷茫的同时，也是打量了下这已经半报废的神社。
原先占据了这里的诡异存在，已经被他消灭掉了，那笼罩此地，和日常世界不搭边的无形结界，也早就毁得连渣都不剩。
这里已经完全变回一座普通的废弃神社了。
“复原，去尘。”
随着莫名波动的扩散，废墟自动快速有序的变回了建筑，原先地面和神社内已经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尘埃，亦被一扫而空。
嗅着那变清新了不少的空气，伽凡轻轻的点了点头，又直接瞬移到了百米外，那仍被他禁锢着无法动弹的巫女身前。
他低头看着对方那神似狐狸的的面容，和没有瞳孔的眼眶，并未对这诡异的样貌而露出丝毫的异色。
或者说，他早就渐渐对生物的样貌不怎么在意了，因为他看到更多的，往往是其存在的本质。
就像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家伙一样。
“你原先应该也是人类吧？”
伽凡轻声问道，眼中闪过了些许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双眼，能看到常人所无法看见的东西，已经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多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能从对方身上看到类似“功德”这种玄乎的玩意儿。
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更准确的说......他能看出对方曾是一个好人。
“我...不记得了...”
被解除了禁锢的巫女，并没有逃跑，也略显呆滞的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反应，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声音沙哑刺耳的回道。
“额，这样啊。”
伽凡有点为难的摸了摸鼻子。
对于伤害他人性命的怪物，他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将其直接干掉，但对于这种情况，他就没法那么干脆了。
他能看出对方是杀过人的，哪怕这应该并非出于自愿。
“......算了，这神社以后普通人也能进来，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当做某种文化遗产。”
微微摇了摇头，伽凡转身准备离去了：“你就留在这当个假山神，帮助访客驱下邪什么的，就当做赎罪吧，已经没人奴役你的自由了。”
说完，也没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抬手握拳，直接禁锢神社附近方圆百米的所有鬼魂，一次性全面湮灭碾死后，伽凡变直接隐去身形，飞向高空，准备放回城区。
而在他离开后，独留在神社的巫女，原本怪异的外表，也渐渐得变成了一个披着白袍，长发及腰的大和抚子。
身影有些虚幻和空灵。
她看着那个突然找上门来，直接消除她噩梦的男人，那又干脆直接离去的方向，微微的弯下腰来。
曾经身为驱魔师的岗远子，现在刚上任的新山神，轻声道。
“......谢谢。”
那两个坐落于鸟居前的石制狛犬上，也不知何时都多了一行工整的字迹。
『恶灵退散』。
不过，无论是她，亦或是正在高空喝西北风的伽凡，都未曾注意到。在惨白触手从山神体内被取走的一瞬间。
一个正在忽悠女高中生买念珠的老太婆，突兀的流下了泪水，诧异而又感到莫名的伤感。
一个穿着白大褂，刚回到家中的女教师，突然感觉自己再次恢复了往日里的精神活力，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疑惑的摸着自己黑眼圈消除的眼角。
一个正在咖啡店里点蛋糕的黑发女孩，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少了什么束缚。
而初次之外......
还有一个堪称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被吸引到了注意力。
那是远在大气逸散层之外，接近月亮，离地距离足有三十万公里的某处。
身披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流逝侵蚀的陈旧黄袍，十米高左右的纤瘦身影，默默的停留在一颗飘荡于宇宙的微型陨石上。
原本会被星球引力吸引的巨石，此时却违背常理的完全停滞在原地，并不会被地球上任何科技手段观测察觉到。
数不清的灰白触手缠绕住了整块陨石，那象征着灵魂最纯粹的颜色。
灰白触手的根部源自黄袍的下摆，是从那里蔓延而出的，总体积却又远远超过了那道纤瘦的身影。
如果有狂热的信徒，或是某座大学的教授在此，亲眼目睹起面容，一定会癫狂虔诚，或充满求知欲的念出那不可言说的名号。
『黄衣之王』。
祂正在沉睡，以此来渡过些许的无聊时间。
而距离祂上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百年前了。
那时，祂从宇宙的深处，偶然发现了一颗有趣的生命星球，于是跨越了半个星系的距离，来到此处。
一番随意的闲逛，祂观察着这颗星球上诞生的渺小种族，为其展现的多样性和对同种族间的强烈恶意，以及创作出的小说书籍，产生了兴趣。
可是很快，祂又在这里的深海之中，意外发现了另一个和祂处于同一层次，却深感厌恶和敌视的存在。
经过探查和尝试性的攻击，祂确认了对方正处于沉眠状态，并且有着一定程度的伤势。
一座古城压在那庞大的躯体之上，带来了足够强大和严密的封印，还再次削弱了其些许状态。
但祂依旧做不到杀死对方。
所以，确认了这一点后，不做无意义事情的黄衣之王，只是加固了一番封印后，便离开了深海，并在继续到各个城市和图书馆闲逛了一会儿后，回到了星空。
祂打算稍微睡一会儿，然后再看看这颗有趣的星球又能多出怎样的变化。
虽然因为祂的到来和短暂停留，地球就已经产生了些许变化，比如......
“鬼魂”诞生了。
不过这点小事，黄衣之王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是直接无视了。
因为不有趣啊，也无法给祂漫长时间中的“无聊”，带来哪怕一丝的涟漪。
简单来说，就是不具备任何的价值，就算它们本能的狂热信仰自己，也依旧如此，不过......
这是在排除它们带来“意外”的情况下。
原本已经沉寂百年的意识，突然产生了波动。
任何因祂而诞生的鬼魂，死去的前一刻情况，都会被祂本能的接受到，并无视，但这次，有些不一样了。
“未知的...灵魂......”
不可名状的呓语声，在理应无法传递声音的星空中，突然出现回荡。
“...这是...还缠绕着......世界规则的气息。”
类似灵魂的虚幻身影，开始自空无一物的陨石上诞生，并在出现的一瞬间，直接跪拜在地，对中心的那道黄袍身影，本能献上狂热的信仰和祷告。
然后似乎是因为被觉得聒噪，在下一刻又直接全部溃散于虚无了。
而这时，黄衣之王依旧未醒。
祂的意识，正沉浸安眠于某个未知的维度，对那某个渺小存在临死前的画面做出反应的，则是类似潜意识的东西。
一小根模仿自祂触手的拙劣品，带来了一丝联系，令意识瞬间跨越了数十万公里，直接锁定了某道身穿蓝白袍的身影，和呆在他肩膀上的某个白团子。
“......没见过。”
顿时，潜意识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那沉寂了无数岁月的灵魂，再次久违的产生了扩散的涟漪，或者说不知时隔多久......
祂再次本能的产生了『占有欲』。
于是，下一刻。
仍处于沉眠状态的黄衣之王，那缠绕了整个陨石的全部灰白触手，在同一时刻全部蠕动了起来，然后——
瞬间延伸进了虚空，无视了空间。
......
十分钟前。
在某个咖啡店里。
刚点完蛋糕的金眸黑发女孩，正一脸疑惑的摸着自己雪白的脖颈。
“怎么了，见子？”
坐在她对面，已经开始吃上咖啡蛋糕了，胸怀大得夸张的橙发女孩，歪了歪头，好奇的问道。
“没事，華，只是脖子突然有点痒罢了。”
看着自己的好友，见子摇了摇头，露出了没关系的笑容。
“欸，是被蚊子叮了吗？那可真是不好了。”眨了眨眼，華又把头歪到了另一边去，胸前还一颤一颤的，不过嘴里依旧在不停的吃着蛋糕。
“我听说用水冲一下被蚊子叮过的地方可以止痒哦，见子你要去洗手间试一下吗？”
欸，那是指氨水吧？
而且脖子这地方也不好冲啦。
看着自己有些天然呆的好友，见子轻笑道：“没关系啦，已经不痒啦。”
“这样啊，那就好。”
聊天的功夫，就已经吃完了一整块蛋糕的華，露出了美滋滋的表情，然后又突然前倾了上身，抬手遮掩侧脸，说起了悄悄话。
“呐，见子，为什么伽凡同学也在啊？”
说着，她还自认为动作隐蔽的，伸手偷偷指了指坐在自己好友身旁的，正一脸面无表情，侧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黑眼圈男人。
“难道......见子你是交了男朋友吗？”
華思维简单的露出了八卦的可爱坏笑，然后就被一记手刀给直接打中了额头。
“唔，好痛。”
“華你，你不要乱说啦。”
见子动作有点僵硬的收回了手掌，然后同样遮掩住了侧脸，开始“悄悄话”。
“我只是在来的路上刚好遇上，然后就一起过来了，在周末的时候，和同学聚一聚，这很正常吧？”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见子你会靠近男生呢。”
華捂着头，有点委屈的嘟着嘴：“还有......伽凡同学在看什么呢？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十分钟了。”
“额，这个啊。”
见子默默的向一旁撇去，顺着人偶的视线，那里正有一群“人”正排着队，挨个跳入长在墙上的三张血盆大口里。
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西装，骷髅兽颅的高大身影，诡异的笑着，似乎在维持秩序。
嗯，排队送死的秩序。
“......他应该在看墙壁上的菜单吧。”
“哦哦哦，那他的视力可真好。”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真信了。
而这些“窃窃私语”，则全都被人偶听进了耳里。
但一大早，连掌控者都没醒的时候便出门觅食，结果最后被见子硬拉过来了的它，压根就没在意，而是一直默默的打量着那道穿着西装的身影。
它在思考这“食物”，为什么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全都有些不一样？
“对了，见子，等下我们要再去吃下自助餐吗？我感觉咖啡蛋糕不够吃诶。”
華突然跳到了另一个话题，还有点面露苦恼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感觉吃不饱。
“欸，自助餐吗？”
见子看着墙壁上的血盆大口，把一个个自动送上门来的鬼魂，给嚼得嘎吱乱响，碎肉横飞，也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胃口。”
“唔，好吧，那我等下就多买些小吃吧。”
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的華，没精打采的趴在了桌面上，然后又突然抬起头来。
“对了，见子，你对伽凡同学感觉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漂亮的橙瞳也是在闪闪发光。
属于女高中生的八卦之心，依旧在熊熊燃烧着。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坐在沙发内侧的见子，反应却是意外的平淡。
她把目光从那个可怕的西装身影那收回，下意识的稍微更靠近了一点坐在身边的男人，小声的给出了回复。
“应该是，类似父亲那样的安全感吧。”
“......诶，父亲？”
華愣住了。
这回答超纲了啊。
视线在见子和人偶的身上来回移动了几遍，她傻愣愣的发呆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消化了这离谱的回答。
“嘛，也，也挺好的啦。”
眼神飘忽着，很是不专业的打着圆场，華犹豫了一下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试图活跃气氛。
“呐，伽凡同学，你要来看看见子的照片吗？”
可对此，人偶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想理这个同班的陌生人。
而这已经不止是冷淡，完全就是无视的态度，也让華傻眼了。
“那，那个，我这里有很多见子的照片哦，你看过来嘛，一眼就好，很可爱的哦。”
出现螺圈眼的華，慌乱的把手机屏幕对准对方，手指还在不断的滑动着屏幕。
“真的有好多好多的照......”
“停。”
一只大手瞬间掐住了她的手腕，不顾她的错愕，直接把手机给夺了过去。
人偶低头看着手机上那所翻到的照片，两个眼熟的女孩合照，背景则是一座破旧的神社，以及......
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是哪？”
没有回应。
因为華正在因为手腕被男生抓了，而头上冒热气的宕机发呆呢。
对此，人偶面露疑惑，目光变得有点像是在看傻子，然后又转头向身边的黑发女孩，投以询问的眼神。
“这个，是我和華之前一起去过的神社。”
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图像，见子弱弱的回道。
“下次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想吃东西。”
“......下午就有空。”
“谢谢。”
把手机塞回那个还在发呆的“胖”女孩手里，人偶礼貌的道谢，然后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行我素的朝着门外走去。
因为排队的鬼魂此时已经死完了，那穿着西装的诡异身影，也离开了这里。
他要跟上去吃掉它。
只留有点愣住的见子，看着他干脆离去的背影，和華一样，同样发起了呆。
这人怎么这样？
......
而与此同时。
穿过街道，已经径直来到一个无人小巷里的人偶，也是停下了脚步。
前方，西装兽颅之鬼，默默的转过身来，那流血的空洞双眸，注视着眼前不似人类的身影，诡异的笑了起来。
“这位客人......你看得见我？”
明明是白天，小巷里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愈发昏暗了起来，甚至外边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声，也渐渐的消失不见，好像之间相隔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十分遥远。
道道诡异的阴暗身影，自变得破旧的墙壁上浮现，急速降低着环境的温度。
这恐怖电影般的一幕，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的话，估计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实际的情况却是......
一只大手，早已经按在了那骷髅兽颅般的面部上。
下一刻。
“轰！！！”
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人偶蹲下身来，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处于懵逼状态的西装身影，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会说话啊......我能吃了你吗？”
而对此，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的躺平身影，也是立马陷入了暴怒状态。
数十根缠绕着海藻的触手，从它的西装里迅速的伸出，猛的同时抽向了对方。
“放肆！你会付出代价的！！！”
“啪！”
仿佛抽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物体上一样，其中十几根触手直接断掉了，虚幻的鲜血溅射到了墙壁的阴影上。
“......”
没啥反应的人偶呆然的思考着。
三秒后，无视西装身影错愕的表情，他默默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币，塞进了对方的口袋里。
“谢谢招待。”
人偶面无表情的按了下手指的关节。
五分钟后。
阳光再次洒落进了这寂静的小巷里。
数十根断裂的触手，凌乱的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还混杂着两条被扯断的手臂，血迹斑斑。
穿着西装，已经不成人样了的身影，目光呆滞的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放弃了思考。
一个亚洲蹲在它旁边的人影，还在若无其事的啃着嘴里的触手，一脸疑惑。
感觉有点不对味啊。
“你，你他妈......为什么？”
西装身影声音沙哑的无力问道：“我招你惹你了？”
而对此，身上多了几道勒痕的人偶歪了歪头，想了想，给出了回复。
“谢谢招待？”
“......”
一阵深深的沉默和错愕后。
它气疯了！
“玛德智障，你只配成为我主的食粮！”
下一刻，它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身躯，直接完全崩溃了。
一道繁杂的献祭法阵，铺满了整个无人的小巷，将某个嘴里还在啃着触手的人偶，给完全的笼罩了在内。
“......这啥？”
人偶呆愣愣的低头看着脚下的法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和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里的魔法，完全就是两个体系的东西，资料库里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
而此时，在献祭法阵的另一端。
遥远的深海之中。
和海平面垂直相距上万米的某处。
某个被压在古城之下的伟大存在，沉眠的意识......
产生了些许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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