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此住店,因官兵把守大门不让进才出此下策,翻窗而入,你当我们愿意飞檐走壁呢。”月七随口答道,心想暗忖,怎的住个店还那么麻烦。
“住店的客人?”邓守石一脸嘲弄地看着这两个女子,“在这个地方你跟我说你们俩是住店的,你当我是傻子吗?”
虽说眼前这一红一白两个女子样貌不俗却是生面孔,在八里坡当差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如此美貌无双的女子,若说是摘星楼新来的姑娘,这徐妈妈还真是好手段。
只是摘星楼皆是小细胳膊小细腿,弱柳扶风的娇俏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功夫的姑娘,能从窗子外面翻进来,这可是二层的小楼。
“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妄加揣测。”时月受了打击心情不好,不想与他废话,怒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回自己的房间了。”说罢,不顾邓守石的阻拦就想往门外走去。
还未等对面的邓守石有何行动,三人便听到一声声“救命”的声音从画中传出,气若游丝,不仔细听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
房内三人同时愣住,互相看了看对方紧闭的嘴巴,确认这声音是由第四人发出,就从这画中……
“你……你手中是什么东西?”邓守石越发紧张起来,手中的刀都好似拿不稳,颤颤巍巍,徐妈妈可没说这摘星楼还闹鬼。
月七瞥了他一眼,叹道:“我们也不知道这画里是什么,既然你不让我们走,那就一起看看吧。”
时月将画轴平铺在桌面上,只见画中美人神态扭曲,痛苦万分,不停扭动身躯,好似有无数只利刃刺穿胸口。
“啊啊啊……”邓守石被这一幕吓得瘫坐在地上,霎时汗如雨下,嘴里哆哆嗦嗦吐不出一句整话。
这辈子还没看到过活的美人图,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时月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邓守石,这就是人称八里坡最厉害的捕快,也不过如此。
旋即剑指一挥,指尖一道金光已随衣袂飞出打入桌上的美人图中,微抬双指将画中魂魄从画轴中拉出。
随着一道刺眼的光,一个虚弱女子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画中的美人已然没了踪影。
不知是被时月一诀打到快魂飞魄散,还是本身就孱弱不堪,地上的魂魄已然成半透明状态。
月七欲摆起禁锢结界的手却被时月按住,只见她皱着眉头剑指一抬,一道霞光闪过,把刚打入女子身上的定妖诀收了回来。
那女子手肘撑地缓缓坐起,半透明的魂魄渐渐有了实体,低低声啜泣了起来。
邓守石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姑娘是神还是妖,是仙还是鬼?还识得如此厉害的仙法道术,突然觉得她浑身似有祥云烟雾笼罩般高深莫测,对她的印象瞬间改变三分。
这绝不是摘星楼新来的姑娘,倒像是仙女下凡。
一阵呜咽声打断了邓守石,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定了定心神。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八里坡第一捕快,怎么能在两个女子面前被吓成一只鹌鹑,惹人耻笑。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指着眼前画中女子正色道:“这这……你这是何方妖孽?”
“多谢仙人搭救,小女子名唤夜雪……”女子身穿深紫色长纱裙,缓缓抬头,一张素净清秀的脸庞好似漆黑夜中的皑皑白雪,清秀绝美。
“你就是摘星楼的花魁夜雪姑娘?”邓守石看着眼前伏在地上的绝色女子就是衙门今晚大张旗鼓要找寻的人,稍稍安心下来,问道:“你怎么会被封在画里,可是这八里坡闹了妖怪?”
“夜雪也不知,只知道那男子从手里变出一幅画,就将我收入画中。”夜雪声音凄凉幽转,伏在地上低声啜泣。
“徐妈妈报了官,四处找寻你呢,如今仙子已然将你从画中放了出来,你且宽心。你可记得那男子是何模样,姓甚名谁,是否能详细描述他的外貌特征,竟敢在八里坡作祟,本捕头一定会将他捉拿归案,还你一个公道。”邓守石蹲在她面前急切地询问。
夜雪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伏在地上不住摇头啜泣。
邓守石心中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催促,只得站起身来搓着手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也难怪他如此焦急,八里坡地界上出了这样一个能将人收入画中的男子,他这个八里坡第一捕头若不能将此人及时逮捕,传了出去,整个八里坡都会处于恐惧之中。
邓守石家中三代皆为八里坡捕头,一直以百姓安危为己任,怎么能容许此事发生。
但是此人该如何逮捕?自己虽习得一身外家功夫,但对于法术确是一窍不通……
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夜雪,伸出手想将她搀起,手却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好在邓守石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事也不觉得可怕了。
“捕头且慢,并非如此简单……”时月摇摇头,虽然知道他心中焦急的情绪,但如今的她也无能为力,她只是把夜雪的魂魄放了出来,本体还禁锢在画中。
这法术甚为机巧,并非如此简单就可以破解。
“依仙子看该当如何?”邓守石看着眼前衣袂飘飘的仙子口气也软了三分,心想,这天上的仙子果然比凡人美上几分,怪不得世人都想成仙。
夜雪伏在地上泣声道:“求仙子救救夜雪,夜雪下半生愿给仙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一旁沉默许久的月七皱了皱眉,这法术可不容易破解,那只白狐将活人封印在画轴里,不知是何用意。转头看了看正在踌躇的时月,心想也许她道术不精,心中想救只是束手无策而已。
“夜雪姐姐莫急,待我家小姐想想救你之法。”月七安抚道,心中却无把握。转头又神情严肃地对邓守石说道:“邓捕头,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第一捕头,能耐如何,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不要再管这个男子与这幅画的案子,他不是你一介凡夫俗子可擒住的,不要白白送命,赶紧带上你手下的兵速速离去吧。”
邓守石听着红衣仙子严肃认真的口气,心中哪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十桥镇闹了妖精都不见天师门弟子擒妖,八里坡的妖精又有谁会管呢。
天师门不管,自己也不管,那百姓岂不是只能等死。
邓守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即使如此,邓某身系八里坡百姓的性命安危,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月七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却打心眼里敬佩,“真是迂腐……”
确实,如果没有这些身负家国情怀,舍生忘死的人冲在前面,哪会有什么岁月静好。
“我想起来了,这是青丘独有的封印术,我曾在师父的藏书里看到过。”时月思考片刻说道:“青丘乃狐族聚集地,那两只九尾狐妖果然是从青丘而来,且道行颇高。那本书中好像写过破解之法,容我仔细想想。”
时月闭起双眼,在床畔上打坐回忆,这个方式是应对师父考万字诀时寻得的妙招。打坐时耳聪目明,不被外界干扰,更能回忆起脑中事物。
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脑海里不断想着师父书上写的破解之术到底是什么,自己明明看过啊,怎的就是想不起来。
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几人都在焦急等待时月想起破解之法,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扰乱她的心绪。
正当时月快要想起来的时候,衙役小陆破门而入,大喊道:“头,你在吗?大…大事不好啦。”
几人瞬间泄了气,横眉怒对这突然闯入的家伙。
“快出去,走走走……”邓守石赶忙捂住小陆的嘴,小声将他带了出去,轻轻将门掩上,待走远了才呵斥道:“莽撞什么?什么大事不好?”
小陆吓得颤抖不已,急道:“发…发现了几具死尸,死的那叫一个恐怖,就在北…北面香阁中。”
邓守石回头瞅了一眼时月所在的香阁,转头恨铁不成钢地厉声道:“几具屍体罢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你第一天当差吗?走,去看看。”
小陆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头,刚才跟你在一个香阁的那几个女子都是谁啊,摘星楼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吗?”
邓守石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那几具死尸究竟有什么可怕?赶紧说我听听。”
“头,你去看看就知道,我都没办法形容。”
邓守石与小陆脚步加快往北厢房走去,刚一靠近就听见徐妈妈嚎道:“我这摘星楼是造了什么孽,头牌花魁说没就没,还惹得这几条人命官司,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说罢就坐在地上呜嗷喊叫:”这真是冤死人了,这几位的死跟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青天大老爷,要替我们做主啊。”
小肆守在北面香阁门口,看着不远处风风火火赶来的邓守石,对徐妈妈怒道:“别嚷了,我们头来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公断。”
小山和小肆侧身让邓守石进到香阁之中,这里面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已毫无血色,皱巴巴的屍体。
“身为衙门捕快,如何能被几具屍体吓住,这小陆……”邓守石瞥了小陆一眼又蹲在地上看了看这几具不同寻常的屍体,问身边的仵作:“死因是什么?大约死了多久?”
“没有表面伤痕,这……”这几具尸体太奇怪,仵作一时也不知死因如何,汗颜道:“像是精力衰竭而死,死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这死因倒是稀奇。”邓守石起身朝大门口走去,对着还在地上拍腿嚎哭的徐妈妈问道:“这几人是何时到这摘星楼的?”
见徐妈妈充耳不闻,仍在不断地嚎着,小山吼道:“问你呢,这几人何时来的?”
徐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停止了嗷呜喊叫,清了清嗓子,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回忆道:“这几位大爷是昨日午饭后结伴来的,因那时我们还没开门,所以将他们几人暂时安置在北边香阁。”
“这昨日才来,几人便同时劳累猝死,怎么看也不合常理。”邓守石摇了摇头,感到不对劲。
徐妈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邓守石说道:“邓捕头,这几人晚上用膳时还精神奕奕,全不似有何病态之处,怎的就这一两个时辰之内便精力耗尽死去?”
小山怒道:“莫不是你们谋财害命?”
徐妈妈听得此话,嚎得更加大声:“青天白日的,就算是衙门中人也不好空口污蔑,我徐妈妈不是自命清高,虽是爱财不假,但害人性命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可真真是冤死人了……”
都是八里坡土生土长,小山怎能不清楚徐妈妈的为人,在无实质证据之前,深知自己失言,讪讪地别过脸去不再多话。
“死因甚是奇怪,看样子不似人力所为,难不成……”邓守石想起红衣姑娘方才的劝告,思绪飘上了时月所在之处,难不成这二位姑娘是天师门人,特地来降妖除魔的?
可天师门人一向神秘且装束齐全,不似她这样大大咧咧,也许天师门也有这样行事的弟子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几人的死或许与被封印在画中的夜雪姑娘是同一人所为,都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这事也不是自己能力所及,看来还需请高人相助。
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了底气。
“小山,小肆在此守住,任何人不得进入,我去请高人前来。”邓守石说罢便又向南厢房快步走去。
什么高人?小山,小肆,小陆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捕头欲意何为,在八里坡地界上,竟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高人?
邓守石刚走到南香阁门口停住,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似乎没有什么声音。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木门,仍有细微“嘎吱”的声音,吓得邓守石不敢再用力,只得从狭小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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