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预见到了楚轩的到来,或者说楚轩允许她遇见到自身的到来。而当楚轩走进大门踏入纱条家的大厅时。她便按照这个国家所流传的习俗,向楚轩致以最虔诚的礼敬。
她深深拜下,双掌双膝以及额头同时触碰着地毯。
她的声音清脆而且婉转,是凡人语言中‘悦耳动听’这个词的极致体现。
“下女爱歌,今日有幸得见天颜。诚惶诚恐冒问,下女可否称您为‘父亲大人’?”
楚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在筹备狩圣仪式时设置了几个备用的下级权限。其中有一个权限实体在仪式的后续演化中化形托生,由单纯的下级权限变转成了具备知性的人形个体——你的确可以称我为父亲。因为你的确是由我创造出来,并预定了使用方式的道具。”
“呼,那真是太好啦,爱歌的生命终于能够拥有价值了呀。”少女的声音中满怀喜悦,那喜悦显而易见的发自内心,她没有可能不清楚这些世界宛若泡影一般的本质,那是无意义,那是虚无,那是比死亡更加悲惨的终末。
她因此而心怀喜悦,而后柔柔地朝楚轩问询——因为一切温婉的语言和谦卑的姿态都只是表象。而现在的她实际上仍在考虑其它的方略。
“父亲大人,您打算怎样使用爱歌呢?”她弱弱地问道,那声音宛若雏鸟哀鸣,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硬汉也会动摇心意。
然而‘铁石心肠’这个词并不适用于楚轩。在他眼中,一切事物都会回归本来面貌,而眼前这位可怜兮兮的少女所持有的清丽色身对他而言约等于无。
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条银色的蛇形。
“基于新生之死仪式所制作出,并依附于狩圣仪式而存在的SERRS固然有着超越真神极限层次的强绝战斗力和计算力,但它对我而言仍旧是不必要的累赘。这份力量的一部分是我的交易物,而剩余的一部分我会将它制作成可用的道具。”
“你是我所设置的权限实体,从一开始,你的生来的职责便是作为SERRS的力量容器而存续于世。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你拥有了一个人形外壳而产生变更。你的知性判断让你成为了我的‘女儿’,但你本质上仍旧是我的道具。”
那一抹蛇形从他的眼眸中飘出,安静地落到他的掌上。
“你可以选择拒绝,因为我还有很多选择。凭借知性自主托生为人形固然会增加你的使用价值,但也让你偏离了我原本所预期设定的功效。”
“父亲大人,爱歌会死掉吗?”
“你本来就不算活着,自然也没有死的选项。”楚轩淡淡地答道:“这方型月世界中一切有情众生都不过是两位圣人的力量所化的知性实体。有智慧,有知性,有灵魂,但却没有心灵之光和开启基因锁的资格。”
“你从未活过,哪里来的死?”
“那么,请给爱歌一个为父亲大人效死的机会吧。爱歌想要永远跟随在父亲大人身边,为您排忧解难。”娇小的少女朝楚轩再度深深拜下,声音诚恳凄切。“请您,请您给爱歌一个机会吧!”
楚轩不答。
他的眼眸中有着些许光影掠过,他将时间轴前置,准确地定位到了狩圣仪式变转为道争舞台,这方处于仪式区域的边缘的泡沫世界育成的那个瞬间——他立刻就捕捉到了纱条爱歌的生母受胎的那个时间节点,而在他试图动手干涉的时候,一抹有着鲜明力量特征的隔断屏障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认识这种性质的力量,而这力量的来源在不久前还和他处于同一张餐桌上商讨要务——这是复制体楚轩的力量。
而这源于复制体力量屏障在显现了一次之后便崩毁消失,再无影踪。
前因后果已经变得很清晰了。当正体楚轩推动道争仪式展开,并将恶魔队困锁在这宇宙边荒的泡沫位面中时,复制体楚轩也趁机窥破了他的些许布置,并在他的布置中塞了一些或许问题不大,但却总归是麻烦的伏笔进去。权限的实体获得知性托生为纱条爱歌便是复制体楚轩所随手落下的闲棋,其效用不大,但却会让正体楚轩的布局趋于不流畅。
诚然,正体楚轩可以随意地更改时间线,赶在纱条爱歌降生之前便先行剥除掉她的权限本质,从而让它重新回归身为权限实体的本来面目——他能够轻松地做到这件事,但他却不能够轻松地这么去做,因为纱条爱歌受过复制体楚轩在潜意识内的点化,以至于她在楚轩降临以来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具备某种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意。
‘美丽的天真女孩’,‘本质为道具的女儿’这两重身份都很麻烦。因为郑咤对前者过敏而艾丽斯对后者过敏。当然,楚轩知道他们的‘过敏’并不会对队伍内部的稳定性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还不是那么蠢……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队友。就这点小小伎俩,最多也就能够在他们心中产生一个剎那生灭的念头,然后便会被如同抹除琉璃上的尘埃一般剎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仍不是一件好事。这不好,非常不好。因为这本身便意味着恶魔队对中州队造成了干涉。而这细微的破绽会否在未来成为严重的伏笔则很难在此刻进行预测。
楚轩停止了对时间线的干涉,开启进一步的思考。
刨除掉作为坏处的不确定性,一个自主生成灵性的人形道具的确能够在接下来的计划执行中为团队带来更多利益。因为它由此从一个一次性道具,变转成了具备着成长形态的可重复用道具。而除此以外,甚至还有……
他中止了自己正趋向于危险领域的思考,有些问题在不具备合适身份的时候是连想都不能够想的。就如同复制体艾克丝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念头偏转到和洛叶的本质有关的领域中去一样,楚轩刚刚所思考到的那个区域也是他所判断自己不应当涉及的范畴。
这是一项设置好的警告。
而这项警告却又给了他别样的启发。
“原来如此,包含威胁,包含陷阱,但本质却是一个合作请求吗?拐弯抹角。”楚轩抬了抬眼镜,在这过去的时间轴里说出了一句他现在应该说出来的话。
他所指的其实是两件事,一件事和复制体楚轩的目的有关,在这没有细叙的必要。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复制体楚轩应当就已经知晓他的决策。而另一件事则指的他当下面临的现状,表述着纱条爱歌这一个体对他的索求——
——刨除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语言以及姿态等表象,纱条爱歌所提出的要求,便是作为活着的个体离开并在楚轩的麾下为他效力,而非作为一个单次的消耗品被用后即废弃。她所提供的等价物是自身永远的顺从与忠诚——
——这当然配不上一个脱离既定命运,在轮回者楚轩身边做事,甚至有望加入轮回小队的价码。所以她用谦卑的语言和低下的姿态来作为辅助,以期能够运用弱者最后的武器‘强者的怜悯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楚轩回归到了正常的时间线,他依旧站在那间被纱条爱歌以自身才能停止了时间,展示自身价值的纱条宅大厅里面。而那位原本被他预定当做单次消耗道具的的少女则依旧恭谨地扑到在他脚下,等候着他的发落,或者怜悯。
然而楚轩从无怜悯。
他抬起一根手指,逆时针转了半圈。
下一刻,这整颗星球,整个规格就只有地月体系的泡沫世界便从世界的边缘向着外侧急剧坍塌!时间轴被打断,空间轴被抽离,大地裂开,星体物质抛投到虚空之中然后又尽数混沌化,栖息于地壳之上的一切文明以及其附属活物在顷刻间便因世界本身结构的解离而朽坏崩毁,拆解成分子,拆解成原子,拆解成夸克和弦,甚至混沌,然后又在尽数沉入虚空之中的能量海洋之前朝着楚轩的指尖汇聚!
“父亲大人!?”脚下的少女才来的及发出一声尖叫,仰起头的剎那楚轩垂落的手指便点在了她的眉心。而下一刻这具血肉之躯便尽数泯灭崩毁得连渣都不剩,然后又在那汇集了一整个泡沫世界的混沌态未知对象的填充下重新凝聚!
熔却世界,铸就一躯。
而当新的纱条爱歌重新诞生的时候,她的灵魂和肉体都被楚轩重新解析并加以清算。她依旧是她,她甚至不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抹银色的蛇影已经和她相互勾连一体,换而言之便是她已然成为了一个填充完毕的容器!
“你支付不起代价,所以你需要以自身的工作来作为偿还。去吧,作为我的代言者前往最核心的那座舞台。该怎么做你自己判断,但你必须有所作为。”
“爱歌不会让您失望的,父亲大人!”他面前的少女露出欢快的神色,而下一刻她便化作了一条稍小的银色蛇影,沉入能量海洋之中并奔向那座既定的舞台。
她去得很快,或许在动身时便已然抵达目的地。而当她的形体完全消失之时,中州队的楚轩偏过头,自能量海中扫了恶魔队所在的泡沫一眼——那枚搭载着所有恶魔队成员的泡沫世界依旧安静地待在那里。而体积难以用人类所能理解的单位衡量的银色巨影仍在泡沫的周遭游曳。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身的层次正迅速地自四中极限的规格跌落,转眼间便落到了难以在这片能量海洋中存续的三阶层次。然而他在这里所停留的时间只是一瞬,他刻意停留的一瞬,然后又自三阶往上升腾,触碰到三阶极限后又越过了数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关卡然后又未能够抵达四阶。
他的眼眸中有着纯澈的辉光显化,但此刻的他却依旧没有解开第四阶基因锁。
他的形体如同虚影,自虚影内部浮现出诸如出窍元神,权柄神格,原始金丹,先天祖气,太古妖符,佛陀舍利,灵魂核心等外道真神特征然后又尽数泯灭。一点痕迹都不剩下地消散于他的四肢百骸之间且下一刻连这四肢百骸也不复存在。
他的形体自宇宙中消失,然而这动荡的能量海洋中却又显现出了他的存在轮廓。他仍旧没有解开第四阶基因锁,但却超出了常规,甚至轮回者中的一切三阶极限太多太多太多。至于具体多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只有真神以上的存在才能够花费漫长时间观测后才能够得出准确判断。
“还不是时候。”楚轩推了推眼镜。
他的言语化作实质,搅动着能量海洋翻滚沸腾。只是剎那,以他所说出的这五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为核轴,顷刻便在这能量海洋中重新构筑出了一个和先前所湮灭掉的那一个一般无二的泡沫世界,所有消失的人或者事物乃至于世界本身都得以重塑,并被他将时间调整至自己降临的那瞬间之前!
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在这和原先一般无二的世界中,会有一个一样生来便连接着根源的纱条爱歌在三日后迎来她所必然会遭遇的那场圣杯战争。她会代替那位离去者履行这个世界应有的剧本,而除此以外的一切因缘,对她而言都不曾存在。
于是,楚轩从这里离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继续在这方无价值的边荒泡沫世界上逗留的必要。
……
与此同时,在那作为整个月世界单体宇宙舞台核心的美索不达米亚。当藤丸立香带着圆桌骑士们步入晨间那渐渐由淡转浓的迷雾之时。于迷雾中心,一座数分钟前还不复存在,但却如同经历了千载的荒芜都市之上,一只平凡的鸟儿穿过迷雾,飞入了这废弃城都正中央的腐朽之塔。
若是藤丸立香能够看到那只鸟儿,那么他们便会发现这只鸟儿和被剑气惊起的那几只雀鸟中的一只有着相同的模样。
若是圆桌骑士们能够在迷雾之外俯视这座荒芜废弃之城,那么他们便会发现这座城市若是整洁如新,那么便是当年承载着不列颠万民期盼的那座卡美洛城。
而若是迦勒底人们能够跟随着那只雀鸟走进腐朽之塔,直视塔基处的王座之厅,那么,那位高踞于凋败王座之上的苍白之王便会为他们带来异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而当那只雀鸟飞入正厅,自喉中发出如鸽子般‘咕咕’鸣叫之时。王座之上,微暗的浊光自苍白之王的头盔缝隙处向外迸发。
“来了吗。”她拿起长枪,触碰地面。
而下一刻,整座荒芜废弃之城中便有无数的怪异之物自沉眠中苏醒。
“虚空中长达两千年的旅途,如今终于是迎来最终的结果了吗?”她的视线透过浓雾,注视着那已然有了警觉的迦勒底人。自外域坠下花费了超出她预料的漫长时光,而按照她的随心计算,那个数字应该在两千年以上。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慢那么久,她也不在乎。漫长的岁月让这往昔的圣枪之灵舍弃了多余的情感。因为她一直都在温养着那位异界阿瑟那支离破碎的灵魂,并将那段该被诅咒到时间尽头的可憎记忆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而到了现在,她的内心已经只剩下了对故主的执念,以及对背叛者的极致憎恨。
她自王座之上,起身。
“那么,你们就全都永远地留下来吧。”她的语句简短,声音刺骨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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